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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县主

        徐十五按照在济州时和肃嘉大长公主商量的,为岑静昭和岑家做个了断,把她留在瑞国公府的人和物都带到了仕焦的大长公主府。

        初喜和石妈妈多次请求前去济州照料岑静昭,徐十五无法,只好说出实情,只是还没说完,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泣不成声了。

        他没有办法,只搬出岑静昭。

        “她不让你们去,就是怕你们担心,你们越是担心,她越休养不好。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听她的安排,在公主府上守好她的东西,也保全好自己,别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因为你们是她在乎的人。”

        话已至此,石妈妈自然明白娘子和徐将军的苦心,只好拉着初喜向徐十五跪下。

        “将军,娘子就拜托您了!”

        不等徐十五反应过来将人拉起来,石妈妈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娘子在其它事上聪敏无双,但在感情上却幼稚得像是孩童。只因为我们这些奴婢尽了本分,就对我们礼待有加,却没有想过这些原本就是我们作为奴婢应该做的。将军亦是挚诚之人,只求将军宽待娘子!”

        石妈妈老泪纵横,徐十五的心里也阵阵发闷。

        他如何不了解岑静昭?似乎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真挚的情感,一旦遇到以诚待她的人,她下意识便觉得受之有愧,想要加倍奉还。

        无论是对大长公主,还是自己,哪怕是陪伴她长大的下人,她都在心里记着这些恩情,从来没想过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安顿好了石妈妈和初喜,徐十五甚至没有在仕焦多留一日,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南疆,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让军中的手下回禀皇帝,直言南越突然异动,将军不得不立刻动身。

        纵然皇帝明知这只是托词,却也无法发作,徐十五愈发老练,再也不是当初冲动的愣头青了,这次他连奏报都准备好了,任谁都无法置喙。

        虽然有医师虽侍左右,但他见过岑静昭发病时痛苦的模样,因此丝毫不敢松懈,只有时时陪在她身边,他才能稍微安心。

        不同于皇家繁复气派的仪仗,徐十五骑着他的大黑马日夜兼程,最后竟比传令天使还要早半日回到济州。

        ———

        南疆湿热,未至盛夏,已经率先聚起了暑气,到了夜里才凉爽起来,人们习惯在此时纳凉。整个公主府,只有岑静昭的卧房门窗紧闭。

        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传令天使,岑静昭早就擅自停了药,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再次急转直下,哪怕是三伏天,她都要裹着厚厚的衣衫。

        洛启不是好糊弄的,她必须真的病,并且在天下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病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的舍生取义,这样才不至于浪费徐十五宁可放弃侯爵的心意。

        她就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辖制一国之君。

        而且她也不想这么早回到仕焦,即便瑞国公府早已将她除名,但如果她回去,岑家一定会软硬兼施让她认祖归宗。

        虽然这个过程和她预想的有所差距,但她总算是得偿所愿,脱离了那个牢笼,现在她绝不会再回去。

        更重要的是,仕焦她还没有自己的势力,现在回去和洛启打擂台,她没有必胜的信心,只能静待时机。

        对于瑞国公府里的人,她没有太多留恋,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南疆,她却不自觉想起了祖父。

        虽然他没有给过她应有的关怀,但他教过她的那句话,她始终记在心里——“野兽在捕猎之前,都会后退,既是为了隐藏,也是为了蓄力。”

        上一次,她韬光养晦,最终成为了女师,这一次,她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祭酒之位。

        岑静昭正躺在贵妃榻上,忍着身体上时不时发出的痛感,思考着接下来该当如何,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声响。

        那声音莫名有些熟悉,她心跳加速,旋即有了猜测。

        她刚要打开窗子,突然想到什么,又马上到梳妆台上拿起口脂,在唇上轻轻点了两下,虽然面色依旧惨白,但勉强算是精神了几分。

        窗子刚被岑静昭打开一角,窗外的人便迫不及待地溜了进来。

        “果然是你!”

        看着熟门熟路翻窗而入的徐十五,岑静昭立刻板起脸,但身体却已经抢先替她做出了选择。冷漠刻板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她的脸上便扬起笑意。

        只是她刚想揶揄两句,却在看清楚徐十五脸上的胡茬后又沉下了脸色。

        “你怎么弄成这副憔悴模样?”

        而几乎是同时,徐十五也眼尖地发现岑静昭似乎更消瘦憔悴了,厚脸皮的笑容随之在瞬间凝固成冰。

        “你怎地又瘦了?”

        两人的话音接连落下,四目相对片刻,都不禁失笑。这一刻,无需任何解释,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得到了答案。

        徐十五上前两步,本想轻抚岑静昭已经清晰见骨的脸颊,却在抬手的瞬间想到这几日自己没日没夜地赶路,从未好好沐浴洗漱,手上满是尘土,这样的手怎么能触碰一尘不染的心上人呢?

        于是他把手背到身后,悄悄在衣摆上蹭了蹭。怕被岑静昭看出自己露怯,他连忙转了话头。

        “就要应付皇帝,何至于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

        徐十五冷着脸,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罗盖提起,岑静昭擅自把药停了,否则他也不至于日夜兼程,只是没想到,岑静昭的状况比他预想得还要糟糕。

        想想也是,小时候村子里有个酒鬼,因为好酒而时常误事,甚至有一次因为他喝醉了酒,刚满月的儿子被床褥活活闷死他都不知晓。

        后来他痛改前非,立誓戒酒,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又被狐朋狗友勾去了酒馆。重新尝到酒味的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从此以后再也戒不掉了。

        寻常的酒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威力百倍的阿芙蓉呢?岑静昭能坚持到今日,已是世间难得的坚毅之人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顾及她的身体和心情,不忍心再苛责,不甘心地收了声。

        岑静昭却并不在意,淡淡笑起来。

        “只要他一日是皇帝,我们在明面上就不能有片刻的含糊,这是做给他看,更是做给天下人看。我必须真的病,才能让他挑不出错,才能在世人面前全了你的弥天大谎。”

        徐十五假装没有听出她言语里的不赞同,反倒更加理直气壮。

        “什么叫撒谎?我所言句句属实,巧取晋国本就是你的主意,我只是坦诚言明。你污蔑朝廷重臣,是何居心?”

        岑静昭懒得同他贫嘴,白了他一眼道:“你深夜前来到底所谓何事?若没有要紧事便速速离开,这里是大长公主府,不容轻慢!”

        徐十五得意洋洋的神情立刻变成了委屈,只见他眉眼低垂、期期艾艾。

        “我一路奔波、马不停蹄,小黑都累吐了!它赖在府外一步不肯走了,南疆大营太远,岑娘子让我赤脚回去也行,但至少也给我一碗水解渴……”

        他越演越起劲儿,最后倒真的像是被人狠心辜负了似的,双眼垂坠,好似是被眼眶里若隐若现的水珠压垮的一般。

        岑静昭心中顿时软成一片,恨不得上去摸摸他的发顶,可她还是嘴不饶人地哼了一声。

        “做将军委屈了,应该去戏班当个角儿。”她的言辞犀利,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暖意和欢喜,“小黑可是北疆马,翻山越岭、耐力十足,它知道你这般污蔑它吗?”

        徐十五讨了没趣,不再作怪,看着她认真道:“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想亲眼看看你,这样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他突如其来的诚恳倒让岑静昭一阵脸红,好半晌才道:“如今你看过了,便快回去歇息吧!”

        徐十五看了眼天色,虽然心中万般不舍,但不忍心继续打扰岑静昭休息,只好听话离开。

        “等等。”

        他刚打开窗探出身子,就听岑静昭又开了口。

        “怎么?岑娘子还有什么吩咐?可是舍不得我了?”

        岑静昭本想嘱咐他好好休息,注意安全,但见他眉飞色舞、忘乎所以,便忍不住刺他。

        “无甚,只是想提醒你,身为堂堂大将军,莫要再整日翻窗遁地,尤其是在大长公主的地界。”

        说罢,岑静昭“噗通”一声关上了窗子。

        在听到一声低沉的声响之后,院中很快恢复了寂静,岑静昭脸上的笑意却久久未散,这一夜,她难得没有被噩梦惊醒。

        虽然只是短暂地见了一面,但她整个人都踏实下来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总是安全的。

        ———

        翌日清晨,雪婵为岑静昭束发,她看着桌上的胭脂水粉犯了难。

        “娘子,今日是不是不需要装扮了?”

        昨夜传令天使已经到了济州城外的驿馆,今日就该来宣旨了。

        岑静昭轻轻摇头,“自然是要上妆的。”

        见雪婵眼中仍有困惑,她又解释道:“过犹不及,若我一脸憔悴、不加修饰地迎旨,反而显得刻意。”

        雪婵聪明伶俐,无需多言,已经醍醐灌顶。

        她立刻动作起来,干劲十足,更庆幸自己当初跟着大长公主去了一趟仕焦。

        府上人才济济,她原本是没有机会到主子面前侍奉的,但有些老人安土重迁,不愿远离故土,大长公主的身边缺了人,她这才有机会露脸。

        跟着岑静昭的这段时日,雪婵学到许多,便更加佩服这个女子。

        她只是一个婢女,能够抓住机会在主子面前表现,得到主子信任,已经是难于登天的事了,时机、能力和运气缺一不可,但岑静昭要面对的是朝中诡谲的势力,甚至是龙椅上的至尊。

        她尽心尽力地服侍岑静昭,除了尽自己的本分,也是因为她想亲眼看看,自己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岑静昭到底能不能做到?

        刚用过早膳,传令天使便到了大长公主府。

        肃嘉大长公主带着岑静昭和岑静时一起到前院接旨,跪下前,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岑静昭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她。

        岑静昭淡然一笑,如果今日的封赏是她想要的最好,如果不是也没关系,她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争取。

        “肃嘉大长公主外孙、辰锦郡主刘氏次女,葭莩懿戚,德容兼茂。以德教养宗室,以智安定南疆。兹封齐善县主,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天使宣读完圣旨,立刻笑呵呵地让人扶起大长公主和岑静昭。

        “恭喜大长公主殿下,恭喜齐善县主。”

        “借天使吉言,一路劳顿,府上已备好薄酒,请天使歇息片刻。”大长公主给了单妈妈一个眼色,“单妈妈,带列位天使去花厅。”

        “是。”

        “不必!”

        单妈妈的步子还未迈出,天使已经抬手制止。

        “殿下无需多礼,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他的态度谦卑,却不容置疑,“陛下听闻岑娘子的病情反复,特意命狄太医前来诊治,若是可以,请狄太医现在便为岑娘子瞧瞧吧!”

        岑静昭早知皇帝多疑,但没想到他竟真的派了太医随行,还是如今太医署的新贵狄太医。

        岑静昭笑笑,“多谢陛下抬爱,便有劳狄太医了。”

        一行人到了偏厅,狄太医为岑静昭精心诊脉并询问了症状,确定她的身体状况没有作假,天使这才放下心。

        岑静昭歉然道:“天恩浩荡,本该向陛下当面谢恩,但我身子尚未康复,劳烦天使替我告罪。”

        狄太医有言在先,天使只得应下,跟着单妈妈去了花厅。

        大长公主和岑静昭并肩回了内院,确认没有外人之后,大长公主问道:“这份封赏可还满意?”

        “有名而无权,外祖母觉得昭儿该满意吗?”

        大长公主沉下脸,“你满不满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封号的意义。‘坐如尸,立如齐’,意为恭敬、虔诚,未必没有敲打你的意思。”

        岑静昭沉思片刻,深以为然。

        封号拟定向来慎之又慎,母亲郡主封号里的“辰”是因为外祖父的功绩而格外恩赏的,而自己不过区区县主,本不该用“齐”这样的字眼的,皇帝既然用了,便是在提点她。

        岑静昭看着大长公主,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崇敬,她只是觉得封号有些奇怪,但外祖母却一针见血,这样的人守拙一生,想来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吧?

        九月快乐!接下来会日更!季节交替,容易感冒,大家保护好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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