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的工作人员过来的时候,许如意正在燎原总厂开报喜会呢。
上次秋交会做出成绩的时候,燎原总厂还只有一分厂,三百来人,也没个礼堂之类的地方,所以许如意带队回来,直接在办公楼前趁着大伙下班,讲了两句,告诉大家这个喜讯,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就结束了。
但这次不一样了。
燎原厂都四个厂了,而且还拿了两期的第一。
这要是随随便便通知一下,那也太敷衍了。
郭培生早就想好了,要办个报喜兼鼓劲大会,让大家知道,燎原厂往后的日子好着呢,攒足力气好好干,一年更比一年好。
所以当时接站就让红星厂众人先回去修整了,这两天,他们准备好了,专门在原光明机械厂大礼堂,如今的燎原总厂大礼堂举办了这次的报喜大会——礼堂可以容纳三百五十人,四个厂,除了机床服务厂本来就没几个人,全来了,其他几个厂子各抽了一百人参加。
其他参加不了的也没关系,车间里的广播直接播放,让每个人都听到燎原总厂的好消息。
这个报喜大会,自然也会给省厅汇报,所以非但陆时章出席,甚至省报省电视台也都来了记者,可谓是红红火火,用燎原厂工人的话说:“比过年都高兴!”
尤其是光明厂原厂的工人,这会儿是庆幸啊,幸好燎原厂还是最终选择了他们,如今虽然不是本厂职工,不如人家奖金高,可是燎原厂是计件的,这方面是一视同仁,他们的工资别说比原先光明厂了,就是比省里其他的工厂,也都高。
更何况,厂里虽然租赁的他们的厂区,可是没有把他们当外人,厂里的东西都是由后勤部门专门看护维修保养,本来他们还担心自己住的家属楼是不是没人管了,哪里想到,补漏修路人家样样都管,甚至现在已经开始了楼顶防漏工程,要给每座楼顶都做防水!
这跟人家本身的职工待遇,没啥区别了。
当然,你要是细说,那大家肯定有想法,这不是对着燎原厂的,是对着光明厂原领导耿明耀他们的,要不是他们,他们就是正正当当的燎原厂职工,不但收入更高,还有更多福利待遇。
这么一想,谁能不气愤?!所以耿明耀最近挨骂的次数又在增加,可他现在光明厂唯一没被租赁的小楼上上班,清闲无比,又因为有了燎原厂的租赁费,所以活的还算滋润。
所以耿明耀很是纠结,一方面看着蒸蒸日上的燎原厂心热,哪个厂长不想要这样的厂子啊。一方面又觉得爽,你们看不上我,把厂子都弄走了,可我还是舒服!
这天燎原厂开报喜会,热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厂区,他自然听见了,贾厂长还有些不爽,哼着说:“怎么这么能折腾?!”
耿明耀哼了一声:“越能折腾越好,都得给咱们交租金。”
时间定在了上午九点,所以一大早,张转男就把许如意叫起来了,最近张转男变化挺大,原先小姑娘也能干,但是只干分内的事儿,
不会多一句嘴,但现在不一样,不但工作上的事情越来越顺手——譬如这个报喜大会,郭培生提议,她负责实施。
那流程下来,许如意都觉得真不错。
至于生活就是,越发的规范许如意了——不过她本来就很自律,晚上十点半睡,早上六点半起,虽然从不运动,可她也不吃垃圾食品啊,所以看着气色红润,没什么好调理的。
张转男则更加无微不至。
譬如今天,许如意肯定要穿工服的,张转男提前都熨烫好了,昨晚上就挂在招待所的大门上,看着板板正正。许如意都不好意思:“你不用管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张转男很不客气地问她:“你啥时候勤快过?”
对于唯一的缺点,许如意保持了沉默。
换上衣服,两个人吃了饭就去了大礼堂,这会儿礼堂里已经人满为患,陆时章也到了,许如意跟他打了招呼后,先是陆时章上台公布了他们的成交量,然后宣布了省厅的奖励:“省厅决定,授予燎原锅炉厂、燎原红星手推车厂、燎原木艺厂创汇先进单位称号!”
这个跟普通还不一样。
一般情况下,都是一个厂子获得一个荣誉。可燎原厂参加的不是一期,东西都不是一类的,而且成交量各个拿出来都是前三甲,人家这个成绩,把他们合在一起跟成交量两百万的都一个称呼,也没有前后,怎么看都不妥当。
可是又不能专门给燎原厂弄个奖项,所以,省厅那边研究了一下,反正都是分厂参展的,那就按着各厂来表彰吧。
所以,别人得了一块,他们得了三块。
谁家省厅的表彰论堆来的?台上发奖牌,台下记者的照相机快门咔嚓咔嚓不停地响着,底下的掌声要多热烈有多热烈。
至于唯一没得奖的老三——机床技术服务厂的干部和职工,可是半点都不沮丧,多好的例子在眼前啊,前一阵子,锅炉厂的职工们还窃窃私语,说
是觉得挣钱的订单都不在锅炉厂,他们明明是老厂的老职工,会不会成为被人接济的那个?!
现在呢,你看锅炉厂谁敢提这话!?
都一个个咧着嘴露着后槽牙拍巴掌呢!
所以相信总厂相信厂长,一定会有好的发展,更何况,连专利运营中心都已经批复下来,夏国机床行业的日子,眼看着有奔头,他们这会儿非但不着急,看到的还都是希望,拍巴掌比别人还使劲呢!
陆时章宣布完毕,下面就到了许如意发言的阶段,她一上去,刚刚有点停下的掌声又起来了,许如意对着自家兄弟姐妹没什么放不开的,直接说了两声谢谢,然后实打实的说:“去年秋交会我们回来,在原厂的办公楼前简单开了一次,那次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是想让大家一起高兴。”
“但没说清楚的后果是,我们锅炉厂的好多职工,明明燎原总厂效益一日比一日好,还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哪天锅炉不赚钱,我把他们分流了!今天我问一声,赚钱了吗?”
这
话真是说中了心里,非但锅炉厂,其他厂里的人也忍不住跟着喊:“赚了!”
许如意又问:“那相信我了吗?”
自然是异口同声:“相信!”
“但我不相信!”
咦?为什么这么说?热闹的礼堂顿时冷却下来。
许如意这才说道:“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或者是,我们领导层知道目标和方向,却不告诉你们,就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你们对我个人的信任,远不足以抵消这种消耗,所以,这个报喜大会,老厂长一提我就觉得应该开,而且,我还认为应该多说说。”
“我得告诉你们,在春交会上有了什么样的成交量,这些成交量代表着什么,我们将要怎么样的生产,用这笔钱给职工谋取什么样的福利,同时这笔钱又会给燎原总厂的发展提供什么样的机会。”
“只有你们知道了我的打算,知道自己的努力能够换到怎样的生活,你们心里才不慌,才会知道怎么更爱护这个厂子。”
“所以,”许如意根本没坐下,这个报喜大会本身也跟以往的习惯不同,没有在舞台上放上一长溜的桌椅,让领导坐在上面——领导都在下面第一排。许如意这会儿单个站在上面,拿着话筒,就跟唠嗑一样告诉大家,“与其说是报喜大会,不如说是通气会,展望会。你们想知道的,都可以从这里知道。”
“成交量刚刚陆厅长已经通报给大家了,那么我们第一个问题,要聊一聊生产……”
她在上面说,却注意到了有个工作人员过来,跟郭培生说了点什么,郭培生皱了皱眉,然后起身居然跟着出去了。这可是报喜大会,燎原总厂上半年最重要的会议,如果不是大事,怎么能出去呢。
郭培生自然知道这个会有多重要,如果不是说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就在办公室等着,他怕影响不好,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出来后,他就匆匆直奔办公室,果不其然,一进去,就瞧见了两位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对方立刻出示了证件:“我们是省检察院的,目前接到了一起实名举报,肃南市夹具厂厂长刘福生举报燎原总厂厂长许如意,为了吞并肃南市夹具厂,雇凶杀人。现在过来请许如意通知配合调查。请问许如意呢?”
这里面的每个字都让人不敢置信,都是污蔑。
尤其是,郭培生是知道夹具厂怎么回事的?
他皱着眉头却不能乱了方寸,立刻就说:“是这样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燎原总厂的副厂长郭培生,我们厂长许如意目前在厂里,但是我们正在开报喜大会。”
“同志,我们燎原总厂这次有三个场子参加了春交会,在两期的春交会上目前成交额排名全国第一,这是我们厂今年最大的喜事。不能打断,这个夹具厂的事儿,我其实也是知道的,不如我……”
他话没说完,年轻的那个直接打断了:“知道你们成交额大,否则的话,也不能有合并工厂这样的事情。但是,你们的成绩归成绩,我们的调查是调查,不能用成绩来阻碍调查。”
郭培生的眉头直接就皱了起来:“同志,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通融一下。我们肯定配合,但是您看,这礼堂里除了我们厂350名员工干部,还有省厅的副厅长也在,省报和省电视台的记者也在,广播听众可就更多了,这事儿说真的,没有查实,总不能因为这个,把我们厂长叫过来,让我们厂这一年的努力都泡汤了吧。”
“不如这样,你们先问,这事儿我参与不少,我一一告诉你们,等着问完我了,会也开完了,正好再问我们厂长。”
年轻人还是有点不太愿意,倒是岁数大点的点点头:“也行,郭厂长是吧,您跟我们聊聊吧。”
许如意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郭培生,发现过了小半小时,郭培生还是没回来。陆时章显然已经发现了问题,冲着她点点头,跟旁边的小赵秘书说了几句,就瞧见小赵秘
书出去了。
许如意这才放心,接着讲。
这会儿已经讲到了福利问题,按着利润增长留存工资奖金这个规定,他们今年的利润增长都有点恐怖,从去年的不到三千万美元,增至一个亿,如果说去年的工资已经是让大家体验了飞一般的感觉,今年肯定会飞的更高。
当然,毕竟是国企,也不可能全部用于工资奖金的发放,但是有钱各种福利待遇都可以提升,譬如说许如意最提倡的学习——无论是职工在职培训,还是脱产高考,或者是职工子弟考入了大专大学,燎原厂都有奖励的。
今年最瞩目的是两条,一条是所有子弟的学杂费报销。这在一些效益好的国企是有的,但毕竟不多,这个一提出来,就没有人不同意,毕竟这年头,大家还是认同结婚生子这个概念,有孩子的高兴,家里能省下不少钱,没孩子也不嫉妒,谁以后还不生孩子?
第一条就是明确规定了对子弟考入大专大学的奖励标准——所有的公立大专大学,燎原厂每月发放20元生活费补贴。除此之外,如果考入了重点大学,则还有一笔500元的奖励。当然还有一条,如果重点大学学习机械、电气、材料等相关专业,并愿意回厂工作,奖励住房一套。
这个福利一出,无论是场内,还是车间里,都有的工人都愣了。
都知道许如意重视学习,而且她的重视,可不是只对有文化的人重视,不搭理他们这些车间的大老粗。从一开始,她就设计了两条路,有文化的可以学习各种专业,进入管理岗位。没文化的也有老师系统的交给他们相关技能知识,助力他们走职称道路。
如今快一年了,这培训班第三期都开始了,第一期的时候,坚持下来的人不多,但是各个都受到了重要。第一期的时候,大家不但报名踊跃,坚持下来的人到了八成。如今拿到了毕业证书的,都受益了。
有的直接就去了原先根本都不敢想的岗位,最差也会按着毕业证加基础工资,谁能不高兴。再说了这原理掌握了,技术上真的有提高,更何况,还有光明厂和红星厂经常来一次大比拼,许如意还请了东阳机床厂和南河汽车厂的老师傅来切磋,如今的燎原厂可不
是过去的技术水平了。
现在很多人,还等着开中级培训班,再深造一下呢。
大家本来都觉得,这样就到了极致了,谁能想到,连孩子都想到了。
中小学的学杂费一个学期也没多少,可搁不住这种引导,就是告诉你,上学就有人管。同样的引导还在上大学上,很多父母都觉得,中专毕业分配工作,比上大学强,但如今厂里的奖励则是告诉大家,大学生也不用花多少钱,厂里都包了。
当然,这不是最炸裂的,最吸引人的是房子啊!
只要回来,就分配房子——燎原厂已经很大方了,但是一家就是一套房,单身青年想要房子得先住宿舍楼,再结婚,这年头提倡晚婚晚育,一般结婚都要25岁以后了。现在,只要你回来,就有房子。
而且这里工资高奖金高待遇好,谁不愿意。中专毕业分配当老师进政府,可没有房子!更何况,这里面是包涵光明厂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是燎原厂的正式工,但孩子可以!
这会儿已经是四月底了,正好是中考和高考的关键时期,许如意这一宣布,改变了不少家长想法。
这一年,燎原厂初一毕业的孩子有453位,按着往年的数据,其实能有一百多上高中就不错了,尤其是成绩好的学生,都会优先中专。
但这一年,燎原厂升入高中275位,至于高考生,则有123位,其中大半选择了机械电气等专业。
这些孩子们以及在此之后的很多年里,成为了燎原总厂的技术骨干,这当然是后话。
而在此刻,许如意注意到,小赵秘书很快回来了,只是郭培生没跟着回来,小赵秘书跟陆时章耳语几句,陆时章虽然没有皱起眉头,但是却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许如意就知道,八成有什么事了。
她略有加速地把后续规划讲完,又配合着结束报喜大会,一结束,就立刻去了陆时章那里,果不其然,陆时章冲她说:“跟我来。()”
大家都以为陆厅长找她有事,倒是没多想的,纷纷让开了道,陆时章走的挺快,带着她出了礼堂,往前走走没人了,这才把事儿说了,许如意自己做没做过很清楚,一听就知道,跟耿明耀的事儿一样,刘福生不愿意合并,八成是被职工知道了,工资都发不出来了,谁不想吃上饭,这不惹众怒了吗?
所以她倒也不着急,立刻说:&a;a;a;ldquo;我过去一趟,跟他们讲讲。?[()]?『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
陆时章点点头:“走吧我陪你过去。”
许如意到的时候,郭培生正在会议室外面等着,瞧见许如意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带着她离着远了才说:“耿明耀在里面。”
他有些
着急:“这家伙本来就对咱们有意见,这会儿不知道怎么说?你说,怎么这么巧?”
其实根本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工人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吃饱穿暖吗?这么久不发工资,若是一直这样,大家就习以为常了,但现在告诉他,有个特别好的路可以走,不但能吃饱穿暖,还能过得富裕。
() 谁能不动心?
这时候不愿意合并,就跟杀人放火没什么区别,那就是要命呢。
光明厂两千多人,夹具厂三百多人,这么多人中,有人气性大,动了手,这是很正常的。
所以,虽然看起来形势很严峻,许如意还是很淡定,她没做过,她现在又不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她背后站着燎原总厂四千号人,还有着一亿美元的成交额,什么脏水污水能泼到她身上?
更何况,陆时章就在身旁站着呢。
她背后还有甘部长。
她拍拍郭培生的肩膀,冲着旁边的张转男说:“给倒杯热水。”倒是没有让他回去歇着,毕竟,这会儿就算回去,他也不安心。
陆时章也没吭声,也没离去,就在旁边站着等着,约么有了一十分钟,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随后门打开,就听见那位年轻人说:“耿厂长,你提供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如果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耿明耀应着出门,哪想到一抬头就瞧见了外面站着的几个人,郭培生愤怒,许如意淡定,尤其是陆时章居然还在,一脸冷淡。
他浑身直接打了个激灵,不过随后就想起自己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就坦然了,直接打招呼:“陆厅长,许厂长,郭厂长,都在这里呢。”
“刚刚检察院的同志问我上次挨打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有什么说什么。”
这算是表态了。
都是聪明人,几个人一听就明白他的意图,反正他是挨打了,至于是谁打的,他不知道,得靠检察院来查。至于检察院会不会认为跟刘福生挨打的事情是一回事,那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找你事,还让你抓不到把柄。
郭培生没吭声,许如意也没说话,陆时章淡淡地说:“那是自然,检察院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这话说的平常,奈何耿明耀心里有鬼——他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吗?一个厂就那么大,他都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了,下面几个刺头他一清一楚,只不过,能给许如意上眼药,他干嘛不上呢,毕竟,他都这么惨了。
但是,陆时章可太护着许如意了,他只觉得脖子凉风习习,哪里呆得住,立刻告辞了。
倒是这一幕,落在了检察院同志眼里,他们跟陆时章打了招呼,陆时章就问:“不是说刘福生被打吗?怎么会又调查耿明耀?”
岁数大点的同志姓井,仔细地说:“是这样,刘福生举报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认为这是燎原厂的惯用手段,我们刚刚对当事人进行了核实,后续还会接着调查。不过,希望许如意同志,跟着我们去院里一趟,配合调查?”
“在这里调查不可以吗?”许如意这才第一次开口。
两位检察院的同志看向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许如意,虽然穿着工服,但不得不说,她年轻漂亮,面容稚嫩,唯有一双眼睛坦荡而又深沉,让人看不见底。
有点让人发憷。
年轻人有
些觉得不太敢说话,还是井同志开口:“许厂长,我们认为在这里干扰太大,还是回院里更合适。”
这个干扰……所有人不自觉地看向了陆时章,显然检察院的同志看到了刚刚一幕,认为陆时章会偏袒许如意,妨碍调查。这种事,人家也是秉公办理,许如意点点头,就问了一句:“时间长吗?我明天有重要的活动要参加。”
井同志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调查。问完了就可以。”
这是正常的流程,许如意点点头,不过却说:“我跟副厂长交代一下。可以吗?”
井同志自然不会不同意,结果就瞧见许如意拉着郭培生进了会议室把门关了,年轻人想上前推开门,被井同志给拦住了,过了一会儿,他俩才出来,许如意直接说“走吧。”
井同志还以为她不好说话,听见她这么回答,算是松了口气,连忙动了起来。
他俩是坐着检察院的车过来的,许如意下了楼,直接上了车,就这么一路开出了燎原厂。
倒是楼上,陆时章问:“许如意说的什么?”郭培生直接说:“如意说这事儿找到动手的就行了,要让光明厂和夹具厂的工人们都知道,刘福生的诬告还有如意被带走的事儿。”
陆时章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所有的职工都是想跟着燎原厂过好日子的,如果因为凶手不出来,许如意遭了殃,那这日子肯定没法过了,甭管为什么,只要他们知道了,这凶手就藏不住了。
陆时章直接说:“你负责燎原厂,我负责夹具厂。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打个电话。
许如意到了检察院,直接就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人家也没为难她,屋子里有座位,还有个小桌子,就是坐着不太舒服,略等了等,才有工作人员过来,还是那位井同志和年轻人,他俩进来就坐下了,第一句话就说:“咱们聊聊吧。”
许如意都安排好了,没什么不好聊的,只是她一聊,对方就觉得怎么听都不对劲。
譬如想查明动机,问她为什么要合并光明厂。
许如意回答:因为秋交会挣了两千多万,需要个厂子落地生产,省机械厅,肃南市机械局,外加轻工厅和燎原县,拿了四套方案过来,随便选,光明厂是其中之一。
这……这简直不要太吹牛了好不好,可偏偏是真的。
问她为什么没选光明厂,许如意回答:耿明耀官瘾重,一趟就否决了,没看上,选了红星厂。
那可是两千多人的大工厂说不要就不要吗?
问她耿明耀挨打她知道吗?
许如意回答:“那是正常的,红星厂的工人一个月工资带奖金平均108块钱,他们一个年多不发工资,这工资原本可以是他们的,肯定有人受不了!”
两位检察院的同志纷纷喝水:早听说燎原厂待遇好,这可是第一次听到真的,108快!这是什么概念!
后面更狠,问她燎原厂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又要合并夹具厂,许如意回答:“锅炉厂,推车厂木艺厂现在都运转
的不错,我们三分厂也要进行经济生产,不能比他们差!”
可那三家厂子今年的成交额是一个亿美元!
当然听到许如意认为刘福生挨打,跟耿明耀一个原因,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再听到他们问“那你说每次都跟你们没关系?为什么已合并就有人挨打?”许如意回他:“这就叫怀璧其罪。”
要知道隔行如隔山,许如意在机械厅再红火,检察院的人不知道她,这又是刚开始调查,只能知道框架,内里细节却不知道,如今相当于将许如意这笑一年的事迹听了一遍,他们只有一个感受——莫名有理的感觉。
说真的,大家都是努力工作挣工资的人,如果他们可以一个月挣108块,被领导因为个人原因拒绝了,他们也要骂娘的。
不过听归听,干事情还是要以事实为依据的,所以问完了以后,他们也没说让许如意离开,许如意专门提了提:“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的专利运营中心要开始正式办公,我必须在,能不能让我先回去,我随时可以过来配合调查?”
但都来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人走呢,井同志说:“你安心等一等,我们的调查结束后,自然会让你离开,不会耽误你的事情的。”
许如意只能等着。
可是她在里面等着,外面却热闹起来,首先是燎原总厂——许如意坐着检察院的车走了,这事儿怎么可能瞒住?
首先是门卫放行肯定知道,其次是这会儿刚开完会,有人上班去了,可如红星厂这样专门过来的,是不需要上班的,都在厂区逛游呢,自然也瞧见了。
更何况,郭培生还专门大张旗鼓地找了光明厂的职工们问询,直接说:“有人认为许如意为了合并光明厂,找人打了耿明耀。如果找不到谁动手的,许如意麻烦就大了。”
要不是进了燎原厂,谁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前面还刚刚说了,要给学费给生活费,考上大学给奖金,回来还能分房,光明厂的人正向往着日后孩子们有个好前程,突然断了,谁受得了?!
大家自然挂心:“厂长可千万别有事。万一有事了,咱们光明厂这好日子就到头了。”
有人自然就听进了心里。
至于夹具厂同样道理,副厂长葛旗亮也不用大喇叭,直接找了厂里最八卦的几个人,把事儿一说,这风声忽悠悠地就传遍了整个厂——刘福生挨打了头破了住了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是燎原厂为了合并夹具厂找人打的他。如今将燎原厂的厂长告了,要想跟人家燎原厂合并,就得找到动手的人。
这风声可比光明厂传得快又猛,毕竟多数人还不知道燎原厂看上他们的事儿了,大家只有两个反应,一是燎原厂要合并咱,好事啊。一是他妈的谁干的?赶紧找出来!
厂子里几乎立刻热闹起来,纷纷问询:“谁干的,赶紧承认,燎原厂现在什么样,要是真能合并了,你家里也跟着吃香喝辣,要是合并不了,可就是厂里的罪人,到时候,没好处。”
张老三眨
眨眼。
倒是耿明耀和刘福生这会儿,美的不得了。
耿明耀的想法特简单,我就是恶心你,反正我也没说啥,你能拿我如何?
所以回去,专门买了瓶酒,还切了半斤猪头肉,自己喝酒去了。
至于刘福生,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呢,因为是厂领导,所以有着单独的病房,房间里还摆满了下属们送来
的礼品,他老婆方琴一脸担忧,“你这事儿是不是有点过?”
刘福生却不觉得如何,“我说的有错吗?我刘福生既然能第一次让夹具厂起死回生,就有第一次起死回生的本事。我这边才半年不发工资,就要合并或者分流,她张维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吗?”
“不就是看燎原厂现在红火了,想要尽量留住燎原厂,生怕好处落不到自己头上,将肃南市这几个厂子能划拉的都送给许如意。呸,马屁精!我说她为了政绩,半点没错。”
方琴皱眉:“她人不错,而且你说这个也就说了,你攀扯许如意干什么,你这头怎么可能是她找人打的。”
刘福生一听这个就笑了:“你不懂了吧,没有刑事,怎么可能查的快。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她找人,毕竟耿明耀也挨了,我这是合理怀疑。要怪就怪她树大招风,我怎么不说别人啊,这不还是她做的不够好?”
方琴将苹果一放,“你就不怕查着不是她,你怎么办?”
刘福生才不在意呢:“首先不好查,耿明耀挨打都多久了,哪里还有线索,至于我这个,摸黑打的,只要不傻,就不会出来。让她先被调查吧,够她难受了。”“更何况,查出来也没什么,我一个受伤的同志,心里害怕诸多怀疑,有什么问题吗?再说,翻脸更好,省的她惦记我的夹具厂。”
许如意是中午被带到检察院的,问完了还管了她一顿饭,饭后因为没有问询,她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别说,桌子高度有点低,坐着不舒服,趴着倒是很合适。
倒是井同志他们还挺讶异的,“真是了不得,别人吓死了,她倒是睡得着。”
年轻人忍不住说:“一点不急,我觉得她胸有成竹呢!”
井同志点点头:“的确心态挺好,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淡定。”
“她那个专利运营中心,我查了查,的确是明天正式办公。而且这可是部委直属的,还真不能多留。”
“再等等。”他们现在兵分三路,公安两路,一路查耿明耀,一路查刘福生,还有一路是检察院,正在调查张维。所以才不能立刻放许如意离开。
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许如意那边都没睡醒,先是公安那边打了电话来:“凶手找到了。”井同志还以为是打刘福生的人,这也太快了:“你们这次不错啊,够效率,怎么这么快?谁打的刘福生?”
人家对面说:“哪里是我们找到的,自首的,打刘福生的,打耿明耀的都自首来了,现在就在局里呢。我们核对了一下,的确是他们,跟许如意没关系,就是因为眼红燎原厂的待遇,恨他俩挡路,出手教训他们
的。”
那自然就不能再关着许如意了,井同志随后就去将许如意叫了醒,跟她说:“已经有人自首了,你可以走了。”
岂料许如意一听,反倒是不急着走了,还问呢:“就是说他挨揍跟我没关系了。”
这是自然的。
谁料她还接着说:“那我就是被诬告了?”
这倒也是,不过井同志感觉到了不对,“你什么意思?”
许如意的意思很简单,肯定不是她啊,但这种事,都第一次了,她要是忍着,以后燎原厂发扬壮大,是不是每次都得来一次?
凭什么被污蔑,凭什么被这么带过来,凭什么忍着啊。
此时不发疯什么时候发疯?
许如意根本不妥协,“我的意思是,他诬告我,我很委屈,我要求检察院严格处罚。”
井同志皱眉,举报这种事就这样,有则处理,无则加勉,哪里有反过来处理举报人的,他解释:“他也是受伤了害怕。”
许如意却根本不信:“他是故意的,这是对我的诬告,这是犯法!”
“你们要是不办,那我也不回去,我就住这里了。明天专利运营中心办公,我必须得跟机械部甘部长汇报,到时候找不到我,是你们的问题。”
井同志都愣了,怎么有这么诬赖的人啊。
他直接说:“你这是威胁我们吗?你这女同志怎么这个样子?!那你让甘部长打电话来啊。”
许如意肯定不能让甘部长打电话,但是她真的不走了。
即便他们把门开开,她就在屋子里待着,渴了要水,饿了要饭,到了半夜,还要被子,愣是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如果说,一开始井渭南只当许如意随便说说,但现在他知道了,她这是来真的,不禁头疼起来,真没有这么干的。
可是怎么解释,许如意都是一句话:我要公道。
这是一种平静的发疯,你没办法说她错,可是,却也没办法忽视她。更何况,她真的住了一夜,第一天早上起来,他都上班了,许如意还没醒呢。
远在京市的甘泽林部长真的亲自打电话来了,话不多,就几句:“此案恶劣至极,必须秉公办案、严格处理、杜绝此类风气,以儆效尤。”
井同志是深
吸了口气才放了电话,甘部长没有指谁,意思是谁错办谁,但显然,严办的对象应该不是放心睡觉的许如意。
刘福生和耿明耀恐怕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蠢事。
刘福生正睡着觉,病房门就被敲醒了,检察院的同志冲他说:“刘福生,请协助我们调查。”
同样的被敲响大门的,还有醉气熏天的耿明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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