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一番前因后果,苏忘对着郭靖说道:“恕我直言,郭大哥,送杨过去全真教并不是好选择。”
“苏兄弟何出此言?”郭靖诧异。
“我先问一下,杨小兄弟此去,可能得长春真人收徒?”他称呼了郭靖半天大哥,自然与杨过差着辈分,可是年纪摆在那,看着与杨过没差多少,一句侄儿实在难以出口,索性就叫了小兄弟。
仅是称呼而已,郭靖对此并不在意,回答道:“邱道长连同其余五子近年来多在闭关参研武学,再加上他本是过儿生父之师,此去,过儿该是拜在三代弟子门下。”
“既如此,那么请问郭大哥,全真教三代弟子武艺比起小弟如何?”
到此,郭靖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道:“凭借苏兄弟那一剑,全真六子之下无人是你一合之敌。”不仅如此,郭靖心中更明白,仅从苏忘剑法来看,哪怕是当前全真教最强的长春真人丘处机当面,苏忘也有着一战之力。
“全真武学是玄门正宗,初期进展或许缓慢,但胜在根基深厚,多能后来居上。而且我辈习武之人,不仅要修习武学,更要通明道理。全真教门规森严,重阳门下皆是重义守礼之士,过儿在那定能有所出息。”
“郭大哥说得有理,但是却忽略了一点,杨过可是杨康的儿子。”
“这,苏兄弟如何得知?”郭靖吃了一惊。
苏忘一笑:“在下好歹是江湖中人,消息还算灵通,对于郭大哥与杨康的遭遇有些了解。”
郭靖想起那位义弟,沉默不语。
苏忘继续说道:“杨康作为长春真人的徒弟,对他来说想来不是件光彩的事,对全真教上下弟子而言只怕更甚。
杨小兄弟若是以‘杨康之子’的身份入门,纵使‘全真六子’心气宽广不去计较,又怎能保证其他弟子平等对待呢?”
郭靖面露思索,他在来之前只想着全真教天下正宗的地位,这等细节确实没有考虑。
“再者,听闻大哥之前所说,杨兄弟自幼孤苦,好不容易才遇到郭大侠与黄夫人两位亲人,你又急匆匆把他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可知他心中会怎么想?
而且他性格倔强,又见不得虚委,倘若其他弟子不待见他,他又怎么会不与他们起冲突?”
苏忘连番发问使得郭靖眉头紧锁,他如今不过三十过半的年龄,而且心中所思多是为国忧劳,自家女儿都不知道如何教育,又哪里注意得到这等细微之处。
见他动摇,苏忘再次添火:“更何况,如今金国众人已经见到他随你来此,也会猜测他是要拜入全真教。
不管是完颜洪烈旧部或是一些想要投机金国的邪魔外道,怕是都虎视眈眈,就等着你把他留下呢。”
郭靖大惊:“那金国郡主也已经得知了过儿的身份?”
“当然,毕竟对金国中人来说,他与当年的小王爷实在太过相像了。”苏忘毫不脸红的瞎掰,以当时情况,完颜萍哪有心思关注杨过,怕是对左边被捏得比较痛还是右边印象更深些。
郭靖尚未答话,不知何时醒来躺在旁边偷听的杨过却忍不住跳了起来,神色激动得指着苏忘喊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我爹爹与什么金国王爷有何关系!”
“过儿,不可无理!”
郭靖连忙喝止,拉住杨过。
苏忘倒是没什么,他说出这些本就没想着隐瞒杨过,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问道:“郭大哥,可是一直没有与杨小兄弟提起过他父亲的事?”
郭靖神情凝重,点头说道:“过儿尚且年幼,我原想等他再大些后告诉他。”
苏忘摇了摇头:“郭大哥考虑周到,但是此举却是不妥。
若是有郭大侠甚黄帮主与柯镇恶柯大侠亲自细说原委,那自然毫不保留真实可靠,可若是被有心人恶意曲解断章取义,一番唆使之下,怕不是要上演至亲相残的人间惨剧。
在如今杨兄弟身份被金人得知的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很大。”
说着见郭靖凝眉思索,转向杨过道:“而且杨兄弟如今得到郭大哥悉心教导,是非恩怨当可明辨,还请对他多些信任。”
杨过面色疑惑,只觉得这人说话尽是虚幌,好不痛快,干脆转头看向郭伯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郭靖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杨过酷似杨康的年轻面孔。
想及两年多以来二人无数次促膝夜谈,谈国家大义,谈武道至理。
虽然几乎都是自己在说,但是过儿眼中向往神色绝无虚假,言及想要同自己一起出城杀敌镇守河山,斩尽仇寇更是言语切切,一腔热血。
过儿与他父亲终究是不同的。
“哈哈哈哈,是郭伯伯不好,一直把过儿当成孩子看待,如今是该与你说些往事了。”想起过往种种,郭靖大笑一番,只觉心中阴霾尽去。
当下,从丘处机路过牛家村说起,郭杨两家被奸官所害,接着丘处机与江南七怪定下烟雨楼比武之约,双方奔赴江湖找寻两家遗孤。
十八年后郭靖前往江南遇到的风风雨雨,与杨康相遇,得知完颜洪烈才是一切幕后黑手,郭杨两人结拜,遇到的各路高手豪杰,到后来的江南六怪身死,杨康亡于铁枪庙。
事无巨细,林林总总,郭靖无有隐瞒一道说了出来,故事极长,待他说完,天已放亮。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你爹虽不是死于我夫妻二人之手,但是确实与我二人关系极大,我也不隐瞒你,当时我心中气愤难耐,纵使他没有意外身死,我也已有杀他之心。”
郭靖毫无保留,说完后看着杨过,正色道:“过儿,如今往事你已知晓,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杨过闻言心中悲愤难言,更有眼泪涌出,他自幼丧父多受欺弱,每每如此总会渴望能有父亲为自己遮风挡雨,可今日闻言,父亲竟是如此认贼作父,卖国求荣之人。无外乎每每问起父亲死因母亲总是神色特异,避不作答,而郭伯母对自己也一直颇有疏忌之意。
苏忘在旁看他伤心也有些不忍,杨过与自己不同,毕竟真的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叹息说道:“郭大哥所言毫无虚假,金国帐下尚有数名追随过完颜洪烈的江湖中人都亲历此事,可以作证。
但是那又如何,我们称呼你郭伯伯为‘郭大侠’可从不是因为他是郭盛的后人,而是因为他行事磊落为国为民。你若是觉得不甘心,那就做出一番事业,让全天下人都记住,杨康是你杨过的父亲。”
杨过闻言擦干眼泪,他两年多来有郭靖言传身教,又亲眼所见异族残暴,没有哪里比战场更能塑造人,如今的杨过仍旧偏激自尊却绝不会是非不分。
他先是到郭靖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接着道:“感谢郭伯伯告知,过儿心中仍有些疑问,想要随郭伯伯一起返回襄阳,问一问郭伯母与柯、柯公公。”
郭靖见状也有些虎目含泪,扶起他动情道:“好,你我回去,大家在一起说个明白。我知道蓉儿与大师父因你父亲之事对你有所偏见,但是他们都不是恶人,定然能够知道过儿你身怀民族大义,绝不会走上你爹的老路。”
苏忘在旁,心底也是成就感满满,杨过这不就不用去全真教了嘛,果然有变化的世界才是自己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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