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司。
镜流和丹枫都不是第一次来了。
但白珩是。
她一个自由自在的无名客,自然不喜这类条条框框过多的地方。
“想到开会我就脑袋疼……”
白珩靠着镜流,头顶的耳朵都耷拉下来:“要不然咱们翘班吧?”
“不可。”
“不行。”
丹枫和镜流同时否决了她的不靠谱想法。
“嘿……我就是说说嘛,别当真。”
白珩耸了耸肩。
“太卜和将军亲自召开的会议,六司负责人都要到。”
镜流摇头道:“这个时候如果跑掉会有很大的祸端。”
“知道啦知道啦。”
白珩点点头,又伸手拍了拍丹枫的后背:“龙尊大人都来了……欸,那十王司那些人不会也要来吧?”
“也许。”
丹枫轻声道。
没有接应,镜流多了个心眼,四处看了看。
看来说的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摒退一切有可能的耳目。
“饮月!镜流!”
是滕骁的声音。
大衍穷观阵前,那几个人都已经到了。
都是罗浮中叫的上名字的领导。
罗浮现任将军滕骁,太卜司现任太卜月卦,天舶司现任司舵天驰,地衡司总务地渺,工造司大工正百炼,丹鼎司现任司鼎白泽。
还有罗浮剑首镜流,持明龙尊,饮月君丹枫。
而在最外围站着的,是天舶司名下商会的各位接渡使。
“嗯,都到齐了。”
滕骁四处看了看:“这次会议,我们追求简短明了,十王司不参与。”
众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听说最近工造司的百冶大会决出了新的百冶,要恭喜你啊,百炼。”
滕骁眯了眯眼,似乎是在笑。
他当然知道百冶大会发生的那些弯弯绕绕。
“说来惭愧……听说弄出了不少乱子。”
百炼叹了口气,转头对着镜流和丹枫拱了拱手:“还是要向二位赔个不是,麻烦转告应星。”
百炼是个纯粹的工匠,对于这些事情向来只给同意或者否决的意见,从不掺和其他的事情。
比如应星被刁难这件事情,他也是最后才知情。
毕竟龙尊和剑首的话都传到他这来了。
镜流和丹枫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那么,开始吧,这次会议只说一件事。”
滕骁后退了一步:“让太卜来给各位讲讲。”
月卦上前一步:“最近卜者给我呈上了一份未记录的情报,邀各位一观。”
月卦挥手,眉间的法眼猛地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大衍穷观阵亮起,绽放出奇怪的纹路,随后显露处一行字迹。
{【混沌】天君
【混沌】星神}
只有寥寥几个字的介绍。
“诸位请看,这是未经任何人记录,突然出现在藏书阁中的星神记录。”
月卦转头看了看:“没有星神名讳,没有行事风格,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藏书阁中。”
“新生的星神么……”
天驰摩挲着下巴,呢喃着。
在场众人都没注意到镜流三人不对劲的脸色。
混沌星神?
他们知道啊。
他们不光知道混沌星神叫什么名字,还和混沌星神同桌共饮过。
混沌令使兼罗浮剑首镜流:……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这里暴露渊明的存在不太好,尤其是还不知道渊明喜不喜欢自己的踪迹被其他人所知。
这三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星神愿意在他们面前表露身份大概是因为镜流的面子或者是信任。
这不代表他们能越俎代庖将其身份暴露。
三人第一次体会到下属的感觉——在会议现场眼观鼻鼻观心。
“镜流,饮月,白珩,你们三个有什么想说的吗?”
丹枫不喜欢不相熟的人叫他的名字,所以对外别人都叫他饮月。
三人对视了一眼,咽了咽口水。
镜流摇了摇头,表情淡漠:“没有。”
“丹枫呢?”
“也没有。”
“白……”
“我就更没有了……我是五个人里最笨的嘛……”
白珩毫不留情的自黑,挠着头傻笑,拼命想要逃避。
真的很心虚,他们确实很少说谎。
尤其是镜流和丹枫两个向来有话直说的性子。
滕骁的目光终于转移,白珩低下头:“回去要让渊明请吃饭!”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但是三人都能听见。
其实六司之中,大部分都跟星神沾不上什么边。
但是担心的就是新生星神的令使到仙舟来,他们万一不认识,缺了礼遇就不好了。
“当然,也不排除这位新生的星神和常乐天君是差不多的性子。”
滕骁轻笑一声:“说不定现在他老人家就在咱们罗浮上也说不定?”
某三个人的头压的更低了。
老人家……
坏了。
白珩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
她要笑出来了。
白珩本就是无论在哪都能笑的出来的主,这一句老人家差点把白珩弄破功。
滕骁要是知道渊明是那副模样,会不会尴尬死。
尤其是他要是知道渊明真的在仙舟上……
白珩!你不能想了!
在这笑出来可就坏菜了。
白珩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镜流一直强忍着没笑出来。
剑首大人表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手指已经将自己背后衣服的缎带捏成了一团。
然后就是滕骁对于各司的嘱咐。
比如天舶司和名下商会在行商的时候要注意,把这个名字记住,别到时候人家说自己是混沌的命途行者,甚至说自己是混沌令使的时候,你却连混沌星神是谁都不知道。
丹鼎司要注意和混沌星神有关的药方或者病症,以防这个混沌星神和寿瘟祸祖有着某种类似的能力。
地衡司也要注意,但是要不卑不亢。
对于这个命途极广的星神,罗浮目前采取的方针是——能交好就交好,但是不可过度谦卑。
言外之意就是别让混沌星神最终成为祸祖就行,天君无所谓,司命就最好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珩……笑的太大声了。”
“应星啊,你是没听到滕骁当时说的什么……”
白珩看了眼坐在镜流旁边的渊明,接着笑的前仰后合:“老人家……混沌星神他老人家就在滕骁眼皮子底下……”
渊明看向镜流:“有那么好笑?”
“可能是因为你的外貌和将军的描述不符。”
镜流点点头。
应星颇为无奈的看着白珩,伸出手护着她的后脑:“别摔着了。”
白珩依旧在笑。
“看来今天的会议还是蛮有意思的?”
景元和应星对视了一眼,看向丹枫。
丹枫举杯轻啜,半晌,轻轻点头:“嗯,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知道渊明的行踪。”
“说起来,渊明……”
景元转过头,幽幽的看着渊明:“您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嘛?”
“呃……抱歉?”
渊明轻笑着:“下次要更专注才行啊。”
镜流奇怪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又看了看渊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来,干杯!”
白珩总算笑够了,举起酒杯。
酒杯在空中相撞。
“白珩……你什么时候走?”
“镜!流!流!你很想让我走是不是!”
“没……”
镜流没理会正瞪着她的白珩:“只是突然想起来。”
“嗯……短时间内都不打算走了。”
白珩轻轻笑着:“打算休息休息。”
“累了?”
应星的手指缩紧了一下,看向旁边的白珩。
“嗯……不能说是累吧,总得回家的。”
白珩长舒一口气:“大概五十年前?那个时候仙舟正经历战争,我在星海中游曳,跑到了一个星球。”
“那个星球上的人问我,仙舟正打仗,我的星槎驾驶技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回去帮忙?”
白珩轻笑一声:“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其实我对仙舟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白珩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虽然她确实来自仙舟。
“后来我想……在外面旅行了这么久,也该回家待一段时间。”
白珩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轻轻笑着:“尤其是后来正好听闻,罗浮出了一位剑术奇才。”
“对吧,镜流流?”
白珩对着镜流眨了眨眼。
镜流没回应,只是端起酒杯轻轻抿着。
渊明在一旁坐着。
他听着这几个人的聊天,眉头微微挑起。
他们似乎永远都不会没有话聊。
真好啊。
“之前遇到了仙舟之外来的旅客……”
白珩说着什么。
“不是叫化外民吗?”
渊明记得之前看到仙舟对于外来者的称呼是这样的。
“啊……是化外民。”
白珩点了点头:“但是有不少仙舟的老饕都自居长生而高傲,称呼化外民的时候总是带着些趾高气昂的瞧不起人的意思……我觉得不太顺口,就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了。”
“这样啊……”
渊明点了点头。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瞧不起人的意思,因为化外民是大多数人对于外来者的称呼,习惯了而已。”
白珩摆摆手说道。
她总是在星海中游历,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一般来说,镜流在聚会上很少说话。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喝酒,其他几人都知道她的习惯,也没人觉得她不合群。
渊明也不太喜欢说话,但是他和镜流坐在一起,两个人就没法再静悄悄的不说话了。
“月卦?”
渊明眨了眨眼:“干什么的?”
“就是太卜司的现任太卜,专门卜算命轨的。”
“哦……算命的。”
“嗯……也可以这么说。”
镜流点点头:“之前听说月卦太卜受了伤。”
“是吗。”
渊明并不关心。
“在窥探混沌星神的时候。”
镜流随后补上的这一句让渊明手指一僵。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叫月卦的人?
“啊,我只是说说,她现在已经养好了。”
镜流摆摆手,示意渊明无需在意。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渊明点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当时我才睁开眼睛没多久,感觉到自己被窥探了,所以就想着观察一下……没想到她受了伤。”
“嗯,但是没有大碍。”
镜流摇了摇头。
月卦和她本来也不算太熟。
但是镜流总觉得对于月卦有种莫名的心虚。
自己现在是混沌令使了。
倏忽……
镜流突的想到了她一直仇恨着的名字。
现在的自己,是否有了斩杀生命之神神使的实力呢……
是有的。
至于现在身处罗浮舆论中心而不自知的渊明……
他现在在想将面前这五个人都收为混沌令使的可能性。
改变未来……他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风险。
当然,无论是渊明还是镜流都不知道,从渊明赐予镜流令使的力量之后,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
镜流这次没有喝醉。
她该练剑了。
那白发飘散在月光中,闪烁着模糊不清的光芒。
渊明坐在后面的石凳上,静静的望着她。
镜流真正放开练剑的时候并不柔美。
剑是杀生的武器。
不是戏子的乐器。
剑刃划破空气,镜流眯起眼睛。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似乎就能触碰到更高的剑了。
那是真正的剑。
剑士。
最强的剑士。
此身为剑,方能诠释最强剑士的含义。
空气被割裂,阵阵音爆炸响。
不够……还不够。
还不够,镜流。
“其实你不用那么抵触混沌的力量。”
“嗯?”
镜流收剑而立,转头看向渊明。
“你不妨用命途力量去挥剑,或许会有新的感悟。”
“那就不是我的剑了。”
镜流却摇了摇头:“那是混沌令使的剑,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剑意。”
手为剑,心为剑。
哪怕只是她的目光,她的意念,都是世界上最为锋利的剑。
这才是镜流所追求的真正的剑。
渊明不再打扰她,而是坐在后面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镜流放下剑,闭上眼睛。
十二柄冰蓝色的飞剑从她体内涌出,似是凭空形成。
空气无端增添了恐怖的寒意,镜流再睁眼,光芒闪过,那十二柄飞剑径直飞出,没入无边无际的夜色。
镜流转头看向渊明,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操控飞剑需要她的意念,她在锻炼,锻炼在用意念控制飞剑的时候,还能有一部分意念分离出来去考虑别的事情。
十二把飞剑对于意念的消耗是巨大的,镜流能分出一部分做战斗思路的整理已经很了不起了。
正常情况下,一般的剑士很少召出全部飞剑战斗,召唤出的飞剑也不离身边。
而强大的剑士召出飞剑,可以飞出攻击敌人,却不离身体过远,因为意念会巨量流失。
镜流就不走寻常路。
她的飞剑估计已经飞到罗浮边缘的某个洞天去了。
而她还能分出精力战斗,现在又要从这个基础上再分出一部分来交流。
打个比方,一个没有命途力量的普通人一只眼睛要看天上的飞机,另一只眼睛要看另一个方向疾驰的火车,然后还要从另一只眼睛中分出一部分视线看清楚空中飞过的虫子有几条腿。
她仍觉得不够。
这是对自己精神的压榨,疯子一样的行为。
只是,走到她们这一步的人,从来不缺疯子。
或者说,只有疯子才能走到极限。
想要获得撼动神明的力量,就必须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剑锋之上。
“渊……明……”
镜流面无表情,但是说话似乎很吃力。
“你……在……做……什……么……”
她一顿一顿的说着,似乎在很费力的理清楚思绪。
“我在看你练剑。”
渊明没吐槽镜流的明知故问,而是认真的回应着。
这是她的训练,渊明知道。
镜流扬起僵硬的嘴角,不再言语。
果然,这样的交流对她的消耗还是有点大。
在不使用混沌令使力量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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