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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时,李婉平从马上栽了下去。
司参军飞身下马,在她落地之前堪堪接住了她。
萧颂立刻加快速度驱马疾驰到跟前,入目便瞧见了李婉平口中不断有血涌出来,已经沾湿了胸口一大片。
萧颂帮冉颜下马,她便立刻过去探李婉平脉,指头下的脉动细弱,并且渐渐游离,时有时无。
“萧侍郎。”李婉平睁开星眸,眼眸中含笑。
她与冉颜有五六分相似的容貌令萧颂心头一窒,声音也不娄得柔和了几分“嗯,县主有何事吩咐。”
“不敢当。”李婉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米白的信封上已经沾染了一片血迹,她抬手递向萧颂“劳烦明日帮我交给圣上,请他一定要看看,这是我……的……绝笔。”
萧颂接过信,也不嫌上面的血迹污秽,直接装进了袖袋里“县主放心,我明日清晨便进宫面圣。”“多谈。”李婉平灿然一笑。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刻的闻喜县主竟是如此的风华绝代,她一双眼眸宛如秋泓,倒影着四周火把微微跳跃的光芒和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暗淡下去。
“婉顺,我替你杀了他”李婉平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唇畔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的灵动归于一片死寂。
活着,也是一种痛苦,婉顺,你那么胆小,便让我替你经历死亡吧。
冉颜分明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一丝挣扎,也许是主人格想出来,却被李婉平压制住了。不知是幸或不幸。
司参军诧然的看着闻喜县主娇美的容颜,心底触动,他守过边,也作战过,不知道多少性命死在他手上,可这却是第一次有女人死在他怀里,并且带着这样明丽的笑容,死的这么洒脱。
冉颜脑海中纷乱,可悲可叹的闻喜县主啊!她原本在长期的恐惧中,分裂出来为了保护自己的人格,最终却是产生了独立的感情,成为杀死她的凶手。
李婉平说:婉顺,我……,………替你杀了他……
替闻喜县主杀的,而不是自己想杀窦程风,也许一直记得杀夫之仇的人,就只有闻喜县主而已。关于闻喜县主的那次婚姻,冉颜也略知一一一。
李唐近支皇族的嫁娶,首选姻亲,次选功臣,后选门第。
然而,刘应道既不是姻亲功臣,也不是门阀或高官之子,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刚从弘文馆学生补到通事舍人的小官,以高祖嫡亲孙女、皇帝亲侄婚配小官,在重视门第的隋唐,这根本是对李婉顺的侮辱与轻视。
但婚后,纵然闻喜县主与刘应道的生活十分清素,也还算琴瑟和鸣。原本以刘应道的才华远远不止这点前程,可他娶的是隐太子遗孤,是李建成的女婿,这个尴尬的身份注定他在官场失意。可是刘应道并未因此埋怨,而是huā更多的时间陪闻喜县主,而闻喜县主欣赏他才华的同时也对他心怀歉疚。
两个人互相扶持依靠即便清贫,原本也可以双宿双栖。
只是正如窦程风所说,造化弄人。
雪地里静默了久久,仿佛是为了吊唁这位一生悲哀的女子。她出身高贵,甚至本该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可是父亲在皇权的争斗中败了,于是成王败寇,她做为失败者的后代,只能生存在别人施舍的夹缝里。
然而就在这样的夹缝中,她开出了虽然畸形,却绚烂的huā。
“把闻喜县主的遗体送回柴府。”萧颂打破沉默。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小块的木板拼凑捆扎,做了简易的停尸板。冉颜帮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用帕子遮住那张含笑的容颜。
松木板吸了水极重,只能六个人一起抬。
行路的速度也放慢了许多。
萧颂方才看着李婉平的脸,虽然不完全相似,也明明知道那不是冉颜,但还是忍不住胆颤,因此一上马便将冉颜紧紧搂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快到城门处的时候,萧颂才唤了一声“阿颜。”
“嗯?”冉颜抬头看他。
萧颂微凉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鼻尖上、脸颊上,最后,在她柔润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亲。
冉颜不知他为何忽然热情,却也不曾拒绝。
“闻喜县主”冉颜心中复杂。眼前的一切已经很明了,李婉平定然是一直在关注案情的发展,她明知道早晚会揪出真凶,所以不惜替真凶去死。她写下绝笔,多半也是请圣上放手此事。
毕竟若不是此事牵扯到她,也不会闹的这么大动静。在萧颂设计把此事弄上早朝之前,圣上就问了一句这个案子的进展。
这在一般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顺口一说,但长期浸淫官场争斗之人,却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玄机。
不管是想要闻喜县主死还是活,圣上都不可能明说。如果闻喜县主真是凶手,圣上想让她活,这就是枉法,他要做一代圣主,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但若闻喜县主不是凶手,圣上又想干脆让她死,这是不仁不义,他更不能说出口。
闻喜县主的身份尴尬,这些年来圣上一直提防着隐太子遗党与她取得联系,可除此之外,圣上这些年也越发对兄长心怀愧疚。
虽然得到圣上特别示意,但这示意究竟是要她死呢,还是要她活?
拖字诀是好使,总不能拖一辈子。
冉颜到这时才想明白,为什么萧颂会觉得此事辣手,当初她还劝他不要想的太多,把实情查出来让皇上去头疼,现在想起了不禁赧然,这是君权至上的时代,不可同日而语。
耍密密压压的下,仿佛要覆盖一切阴暗。
柴府的书房里燃着火盆,一袭青衫跪坐在窗畔的几前,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的样子分外好看,他在纸上细细的勾勒着一个女子的容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使得他原本落拓不羁的气质显出几分温柔。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卷起纸张,他伸手从旁边又取了一块镇纸来,将另外一角压住。
有人推门进来。
柴玄意看了一眼“是圆子,夫人呢?”
“夫人不在府冉。”圆子答道。
柴玄意再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笔尖的一滴墨水落在画上,在美人的眼睛旁边绽开了一朵黑色的huā。他皱了皱眉,吩咐圆子换了一张纸。
再抬笔,脑海中那个身影却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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