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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贺永年带着大山风尘仆仆的回来。李薇听到信儿迎出去时,他已进了二门儿,自己便住了脚,等他着走过来。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晚照,光线透过葱绿树叶,打在他的身上,在地上划下一道道金黄光影。
他一身宽大青衫,衬得人格外清瘦。李薇嘴角含笑,望着来人青衫墨发,步履轻盈,不觉唇角微挑。自五月一别,又是两个多月未见,没成亲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噬骨的想念着一个人。而此时,却是心神激荡,内心欢喜。若非不合时宜,她早就飞奔着扑了过去。
“路上走了多久?”迎着来人,李薇按奈下心中的情绪,淡笑着问道。
“一天。”贺永年低声回道,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儿,又道,“你先回院中,我去老爷院中看看。”
李薇点头,有很多事情很想问,但却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对于他而言,结局是最重要的,想必他也不愿再重复一遍他做过那些事。
两人一道走到前面的岔口,便分了手。她回院子,他去贺萧的书房。
过了不多大会儿,麦穗回来,回道,“小姐,大少爷也到了。想必是跟二少爷一道回来的,路上却没一同走。”
李薇点头,突然颇有些疲惫之感。懒懒的倚在长塌之上,望着黄昏时候的天空发呆。
草草用了晚饭,依旧坐在塌子上等他,直到一更鼓点敲过,院门才响,紧接着听见丫头的声音,“二少爷可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是刻意压低的声音。想必是以为自己睡了。
李薇从长塌上跳下来,刚迎到正房门口,贺永年已挑帘进来。见了她一愣,随即轻笑,“怎么还不睡?”
李薇大张了胳膊,笑嘻嘻仰着头,“你抱我进去睡”
贺永年又是一怔,随即弯腰将她抱起,往次间走,边轻笑,“梨花重了。”
烛光昏黄,将他脸上镀上一层暖光,看起来格外疲惫,李薇挣扎着下了地,将他按坐在到长塌上,把早就备好的洗脸水放到他跟前儿,又去取了便鞋,干净的衣衫,一边挽袖子拧帕子,一边笑道,“是呀,我长了肉,是你的功劳,所以要犒劳你”
说着将拧好的帕子展开,走到他跟前儿,顺着浓淡相宜的眉头擦起,然后是长长的睫毛,消瘦的双颊,挺括的鼻梁,微薄的双唇。再洗了帕子,又重新擦过一遍,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笑道,“好啦,现在该给贺二少爷更衣了。”
贺永年自被推坐在长塌上,便很安静的坐着,看她一连串的忙碌,轻柔的帕子擦过眉眼脸颊,是她的柔情,也是无声的安慰。此时便伸长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叹了一声,又笑,“谁要你做这些?”
李薇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处,一手把玩着他乌黑的头发,轻笑,“我自己想做呀,我听人说,男子们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我在讨你的欢心呢。”
贺永年低沉的笑起来。李薇从他怀中直起身子,伸手解了他腰间绶带,将略带些尘土气息的外衫脱下,一股微微的汗味儿弥漫开来,她微纠结了一下,笑道,“贺二少爷,要不要小女子侍候你沐浴?”
贺永年挑眉,“此主意甚好”
李薇呵呵笑着,将他的外衫挂在一旁,替他解了发髻,把他往一旁的洗簌间里推,“好,我在此间侍候,你快去洗吧。”
贺永年轻笑了笑,将门关上。李薇靠洗簌间门口儿,脸上的笑意暗了下来,还差最后一件事儿未了。贺府发生的这些事儿,要贺萧不怀疑他很难,即使抓不到证据。
最后一步是要应付他们的诘难盘问,虽然不太愉快,总算是黎明前的黑暗了吧。
听到里面水声停了,她立刻换上笑颜,顺手取了挂在一旁的大帕子,向里面喊道,“出来我替你擦头发。”
话音刚落,洗漱间房门已开。贺永年眼睛含笑,却毫不客气的将手中半湿的帕子塞到她手中,“好。”
他的头发与记忆中的一样轻软,李薇擦得很认真,动作很轻柔。终于将头发擦了半干,在她轻柔的梳着头发时,贺永年在前面笑道,“梨花今儿是怎么了?”
李薇手顿了一下,又接着梳,笑道,“我也不知道。老爷与你说了什么?”
贺永年微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安吉的情况,以及大少爷与哪些人打过交道。正好他也在,便不须我细说,只权当是陪坐着。”
李薇又问,“那他们没怀疑到你?”
“暂时没有。不过,终会想到的。梨花是担心我受他们言语上的诘难么?”
李薇点头,将梳好的头发拿一根发束了,才从他身后探过头来,笑道,“是呀,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怀恨在心,但凡能想到的人,总会想一遍儿的。肯定会问到你头上。”
贺永年拍她的手,“无妨。早年我回来时,已听过不少了。”
李薇一想,也是,那会儿他还是孩子,又与贺萧说过佟氏猝然而亡的内情,贺夫人当时定然没什么好话,没什么好脸色
便笑道,“是我胡乱操心了。夜深了,我们早些休息吧。再过两日贺夫人几个回来,那才是真正的热闹呢。”
贺永年起身,将她抱起,“好,我们休息了。”
※※※※※※※※※※※※※※※
直到三四日后贺夫人一行回来,贺府已是纷乱一团的烂摊子。
宜阳县城内口口相传的便是贺大少爷在外面被人做了局,失掉一大半的家财,现在贺府已是外强中干,怕是百两的现银也拿不出来了。本来因贺萧卧床而未及时拿到银子的生意伙伴,闻此风声更是下了死劲儿的向贺府讨银子。
贺夫人在安吉,对贺大少爷做的事儿本是知情的,存着与贺萧赌气的心思,也存着扶持儿子一把的心思,对贺大少爷想做官盐之事,并未阻拦。但是后面卖铺子的事儿,却是贺永凌瞒着她做的,直到那姓金的跑了,她这才知了内情,一切都为之晚矣。
在二门处接到贺夫人一行,李薇一愣,贺夫人仿佛这一去不是三个多月,而是三年,或者更久。原先因保养得益而显得比何氏略年轻的脸儿,现下已憔悴不堪,身子里象是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儿,老态毕显。
安吉那边儿留了人等着报官的结果,但是这边儿的事却拖不得。贺夫人回到家的当日,贺萧的身子好了些,午饭过后,梅香院有丫头来传话,说贺萧他到正房议事。
李薇心想,这议事,大约是要议眼下这些生意伙伴债主们的银子如何尝还的问题吧。
送他到院门口儿,笑问,“把该让的让出去,换我们出府另居,你说如何?”
贺永年点头,“好。”
李薇目送他拐入前往贺萧院中的巷子,又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转。进了屋中,心神不宁,便找出他昨儿换下的衣衫,叫几个丫头打水来,她亲自洗。
洗好衣衫,又左晃右晃找了些活计,这么一寸一寸磨到天将黑时,贺永年才回来,李薇听见院中有他的声音,慌忙跑出来,看他唇角含笑,心头猛然一松。
将几个丫头都遣了出去,才拉着他急切的问道,“如何?他有没有同意?”
贺永年一笑,“两个铺子呢,如何会不同意?再有贺家家财从此我不分半分,她们没理由还不同意?在这府里,我也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罢了,从此不他们眼前碍眼,自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李薇听得这样的结果,心头一松。心知实情并非如他说的这般容易,却故意笑道,“家财你已提前拿走了,自是不能再要了”又兴奋的追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先前儿不敢与你说,现在说了也无妨,这个府里,我是一天儿也呆不下去了”
贺永年轻笑,“再过两日,我将两个铺子帐目理清,交与他们。这两日,你若嫌这里乱糟,回咱娘那里住着可好?”
李薇摇头,“不要,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自是要陪着你”
突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安吉你那酒楼,他们没说要回?”
贺永年轻笑,“那个可不是我的,东家姓关”
李薇愣了下,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他熟识之人哪个姓关的。贺永年看她这迷糊样子,凑近她耳边轻笑,“原来梨花不知姥娘的姓氏”
李薇眼睛眨了几眨,她还真不知姥娘的姓氏,谁没事儿会去特特的问那个又笑了起来,“你早防着呢?”
贺永年点头,“嗯。”
李薇舒了一口气儿。那个酒楼是她出过点子,他出力一点一点做起来了,给了旁人自然不甘心。
欢喜的拉着他道,“这下好了,终于尘埃落定了。你从此也不许再想这些事儿。虽然铺子还了他们,但是还了债之后,基本也等于一个空壳子了。所以,事情完结之后,我们回李家村拜拜佟婶婶,然后,我们到安吉去。对了,我们也把二姐和三姐勾过去如何?四姐也早先到安吉那边发展,等她生了宝宝之后,我们趁机也把他们勾过去,一大家子从此相互照应,和乐美美的……”
贺永年弯腰将她抄起,笑道,“好。不过,不许再叫婶婶,你应该叫娘才是。”
李薇吐吐舌头,“是,夫君”
又是中元节将至,十五年后,此时再去见佟氏,终可以坦然一些了吧。
虽然没有明说,李薇却能感应到,他是想就此打住了。
如此也好,贺府经过这一次事件,已今非昔比,除了实质的损失之外,名誉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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