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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她的做荷包事业,学了半年的针线,总算有人要求她给出个成品,这样的机会对她来说,可真是难得。毕竟家里的女人们太多,就连最不喜欢做针线活儿的春柳,也比她做得要好得多。
一连埋头做了几天,她悲催的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做针线的天赋,愈想做好,反而做得愈差,现在这荷包做得还不如平时给她爹补衣裳时的针线细密。再配上她那绣得完全看不出是梨花的梨花,实在是惨不忍赌。
还好,当她硬着头皮把那荷包递给佟永年时候,他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抽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含笑接过,并夸赞道谢,“梨花荷包做得真好,快赶上大姐了。”
李薇嘻嘻笑着,掩饰她的尴尬。
日子缓缓流淌进入二月,眼见离佟永年去参加童生试的日子愈来愈近。他好象很不安,整日东游西逛的,竹林子里,小溪边儿,打麦场子,还有院门外的那条竹林小道上,李家人只觉这几日满眼都是他晃来晃去的身影儿。
这日上午天气晴好,日头暖暖的。佟永年仍旧是不看书,在大杏树底下坐了好半天儿,突然站起身子进了杂物间儿,拎了一把铁锹出来,欢快叫着,“梨花,我们去河边儿。”
李薇放下手中正努力做着的第二个荷包,奇怪的问道,“去河边儿干啥?”
佟永年笑而不语,跑过来拉她,“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李薇看他这样子,猜他可能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便也不多问,跟着他出了院子,沿着竹林小道儿向溪边而去。
溪水清凌凌的流淌着,有几个大白鹅在里水中惬意凫水,偶尔把头探到水下,清洗它们洁白修长的脖颈。溪边的柳条子已泛了黄绿,有嫩芽想破皮而出。
佟永年拉着她沿着溪边儿边走边找,李薇好奇的问他,“你找什么?”
佟永年在一棵海碗口粗的梨树下站定,笑着,“梨花,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秋上,我们和大山几个在这树下摘下的梨子?”
李薇笑着点头,一边仰头看这梨树遒劲的老树枝丫,一边说,“当然记得。咱们找了那么多棵梨树,就数这棵上面的梨子味道最好。甜得很,也脆得很呢。”
佟永年笑着低头在梨树下找着,“咱们找一棵小梨树挖回去做盆栽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吗?等今年秋天,你就能吃到这上面结的梨子了。”
李薇翻白眼,小梨树苗子到能结果子至少需要三四年好不好?不过,看他兴致极高的样子,也不忍心说什么丧气话,便说,“好呀,不过这个得会剪枝才行。咱爹也不太会呢。”
佟永年停下铁锹,沉思了一会儿,“咱们村子那个会剪果树枝的老爷爷家在哪儿住你知道吗?”。
李薇摇摇头,“大山可能知道吧。”便又低头找起来。
这棵大梨树下倒真有不少小梨树苗,有去年刚长出来的,小手指粗细的,也有长了两三年,有她的小手腕粗细的。
想了半晌,做盆栽的话,自然是愈大的树愈好,只可惜这些梨树长得太直太顺溜,没有那种盘根错节,弯曲的病态美。
两人找了一棵不太直的小梨树挖了出来,一前一后抬着小梨树往家里走。
“年哥儿,挖这个干啥?”李海歆看着两人进院中,诧异的问。
佟永年清润的笑着,“爹,给梨花做盆栽玩呢。”
何氏在堂屋听见撑着腰出来,虎着脸儿训斥李薇,“见天你出不完的妖蛾子。不是说不让你闹哥哥吗?”。
李薇瞪佟永年,反正每回有什么事儿,爹娘训的总是她
他清清朗朗的笑着,却不替她辩解。
李海歆与吴旭要过来帮忙,他不让。自己找了把斧头砍了起来,等他砍完,李薇“扑哧”一声笑了,这哪里盆栽呀,就是一棵被栽了头的小梨树,除了一根主干,只剩下两根小树杈。
佟永年看起来也有些气馁赫然,眼睛闪啊闪的盯着那株断头的小梨树。
李薇忙笑着,“没事儿,这样就好。慢慢养着,枝干就出来了。”
佟永年嘴唇轻抿着点头。做完这个,李薇要用的破瓦缸装土,他不让,说要新买只专用的瓦盆才行。李薇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在家吃过午饭,佟永年去了大山家,傍晚的时候,两人抬了一个砖红色的新瓦盆回来,在里面填好土施肥,把小梨树种了进去,浇足了水。又弄了泥巴把枝干上端封住。李薇看他做得有模有样,也点头,看来一下午出去是学了不少新本领。
做完这些,他又跑去草屋拿了把镰刀,兴奋的在小树主干上比划来比划去。
李薇奇怪的问他在干嘛,他说那个老爷爷教的,给梨树嫁接枝条。
李薇忙按着他的手,“年哥儿,这小树还太小,把树皮划伤了,它会死的。”
佟永年眼睛眨了半晌,终就作罢,不过,李薇从他眼睛里还是看出他心有不甘呐。
赵昱森中了举后,并未立刻参加乡试,而是仍选择留在县学里,一边精进学业,也辅助的教渝。佟永年在县一级的应试,他早就代为打点,并在二月初十到李家村,接大山与佟永年去县城,李海歆陪着一同前去。
而再往州府的考试则由何文轩代为打点,一切都不须家里过于操心。至于佟维安也早早送了信儿过来,会在青莲县等着佟永年。
一家人殷切的送他们到村头小石桥,望着牛车渐去渐远的身影,李薇眼前浮现佟永年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眼神。象是他初次离家去前王村读书时的,又象是再次去到镇上读书时的,更象此去不是县城,而象要去离家千里的天涯海角一般,透着再见不易的伤感?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猛然摇头,他一向不喜欢离家,许是因为这一次要去几个月的缘故。
何氏生产的日子临近,梨花姥娘与姥爷齐齐过来帮衬女儿,连带梨花小姨也过来住了两天儿,一家子人倒是极为热闹。
从去年冬天李薇闹着李海歆要让他盖草屋在室内养地龙开始,李海歆与何氏商量了下,便又请了小六子来做长期帮工,以应付她越来愈多的新花样新要求。
别有李家老三就近的帮衬,虽然今年的活儿比去年多,人手却比去年丰足些,倒也没那么忙乱。
日常琐碎的事务之间,梨花姥娘与何氏又谈起春兰的亲事。这次何氏的忧心就更少了些,吴旭在李家近一年,事事妥贴,再加上吴旭娘过年时来家里,与何氏相谈甚欢,倒把她先前的顾忌去了几分。再有就是,吴旭自到做工近一年,不但丁点儿的咳嗽发热没有,再加上饭食好的缘故,竟又长高了不少,身子也壮实了许多。
梨花姥娘说,“要我说,你就别再犹豫了,这孩子就好家穷不算啥,再者他还有硝皮子的手艺呢。”
梨花小姨逗着儿子也说,“这个孩子是不错,配春兰正好。”
何氏又想着过节时老姑丈家的两个儿子儿媳来走亲戚,一个个身子骨都极壮实,心头也安了几分。
便说,“即使是咱中意,旭哥儿还在三年孝期呢。这事儿也不能现在说。”
梨花姥娘摆摆手,“这事儿现在说也行。先订了亲呗就旭哥儿他家那样子,要整治个出新房子啥的,他也得狠干两年才行呢。到时候他手头有些钱了,你再给添一把,让他们起个新屋。这孝期也满了,你肚子里这个也刚好一岁多点,就是春兰出了门儿,春柳掌着家,春杏和梨花也都大了,正好帮你带”
何氏听她娘这么一说,笑了,“娘给安排的怪好。严丝合缝儿的”
梨花姥娘笑笑,“你若不想让春兰等那么久啊。丧期内婚娶,借亲的人家儿也多得是。”
何氏也是真动了心,便说等李海歆回来商议商议,若是他同意,早些给吴旭娘透个信儿。
二月二十八日下半晌,李海歆风尘仆仆的归家,进门儿时已笑得没了眼睛,一家人正在院中忙活,看他这样子,心知年哥儿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何氏忙问结果,果然佟永年县试轻松过关,得了个第四名,一家都很欢喜的很。
大山的名次虽然靠后,但也入了围。
当晚便自己家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喝庆祝一场。
佟永年县试顺利让一家安心不少。州府考试有何文轩与佟府的人相随,也不那么挂心,便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
何氏与李海歆说了春兰的亲事儿,李海歆本就对吴旭爹的痨病不以为然,何氏这么一说,他自然也同意,春兰五月里生的,再往前就整十七岁了,确实不宜再拖下去。
只是有一点儿,他忧着心,“吴旭这孩子看起来也是个心气强的。咱们帮衬钱财倒没啥。怕他心里头不舒坦呢。”
何氏一叹,“那咋办?”自己低头又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借他些钱,让他做个小买卖什么的?”
李海歆觉得不大妥当,“做买卖也不是稳赚不赔的。他又没做过,也没个稳妥的人带着,万一折了本,他不更难办?”
两人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何氏便先把这事儿往后放一放,抽空把这意思略透给了春兰。
问她的意思,春兰笑笑,转问李薇,“梨花说呢。”
李薇心中直撇嘴儿,姐姐们好象都喜欢拿她来打掩护。不过,吴旭她是真满意,又接触得比赵石头多些,了解得更深入,当即就叫着,“好”
春兰笑了,与何氏说,“梨花说好那就是好。大姐夫还不是梨花把的关?”
何氏好笑的拍李薇一巴掌,嗔她,“日后春柳和春杏也让你把关算了,娘不管了”
春杏把脸儿一扭,“谁稀罕她”
李薇笑嘻嘻的不言语。
何氏得了春兰的应承,便给大武媳妇儿透了信儿,让她在中间当个中人跑一趟,跟吴旭娘透透,若是她也同意,就找个媒婆前来提亲。
大武媳妇儿去了大半天喜孜孜的回来,何氏一见便知道事成了,也高兴得很。只是大武媳妇儿也带了吴旭娘的话来,说若是做亲,吴旭就不便在李家做工了。毕竟现在吴旭的身份是帮工,将来成了亲,她怕儿子遭人闲话。
何氏与李海歆一说,他也说,做了亲旭哥儿是不便在家里干活了,不止吴旭娘的那点担心,他也怕旁人说春兰的闲话。
李薇摇头叹息,二姐的婚事儿明明这么顺当,怎么又跑出这一个事儿来?小手托腮想了半晌,觉得双方的家人顾虑得都很有道理。
只是单凭吴旭出去做工,挣钱到什么时候才能存够娶二姐的钱?她们家出钱也不是不可以,只怕吴旭不会接受。
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村子南头的那个小水库来,大小合适,深浅合适,可以养鱼?想到这儿她有些激动,蚯蚓养鱼不是很好的生财之道?现在那个小水库闲着,也没哪个打它的主意,即使是自己家去白占了,估计也没人说啥,退一步说,若是怕引起村人不满,可以和村子里正签个什么契约。
想到这儿忙往东屋跑去找春兰,“二姐,二姐”
春兰到底还是姑娘家家的,平时里面上儿不显,但自从何氏提了这亲事儿,她躲在屋里的时间就长了许多。
春兰抬起头,“梨花,啥事儿啊?”
李薇爬到春兰对面的炕上,笑嘻嘻的踢着腿儿,“二姐,我给旭哥想了个挣钱的好门路。”
春兰一听她改了对吴旭的称呼,“扑哧”一声笑,瞪她,“就你精怪”
李薇嘿嘿笑着,把在小水库养鱼的想法儿说了,“旭哥在咱们家这么久,那个秸杆儿养地龙他也学会了,咱们就让爹娘从小溪里头捞些小鱼苗,投进去养一年试试看,反正也不费什么钱儿,只出些力罢了。”
李家村旁边的小溪流,水质清澈,长年流淌,但正因为是活水,大鱼极少,最大的能长到巴掌长,更多的是那种柳叶大小的小鱼苗。
春兰知道小妹的想法一向多,再者养鱼,小时候她们也不是没养过,她爹当年给捞回家的鱼,放在那小水坑里,不过就喂了些菜叶子偶尔把麸皮拌的鸡食投进去喂一些,最后也长成了不少斤把重的。
不过,她沉吟了下,问道,“地龙也能喂鱼?”
李薇只是听人说过蚯蚓能喂鱼,并没有亲自实验过,也敢很确定。不过,她想了想说,“即使是地龙不能喂鱼,那用麸皮子和草,菜叶子喂不行吗?还有,我觉得地龙鸡吃得那么欢实,鱼肯定也吃。”说完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个什么逻辑,跳下炕去磨春兰,“二姐,你悄悄和旭哥商量商量嘛,听听他咋说。”
春兰虎着脸儿,直点她的额头,赶她出去。
李薇出去后不甘心,又跑去找何氏说了一遍儿。何氏倒觉得这个法子好,忙把李海歆找来,说给他听。李海歆听后也点头,“给旭哥儿找个挣钱的好门路,是比咱帮衬他钱财强。不如等这事儿说开了,我与他说说?”
李薇忙说,“爹,让我去去说啊。旭哥很听我的话的。”
何氏笑着摆手让她去,“你呀,什么事都想插一嘴。”
李薇从堂屋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气,三月了,又到梨花开的季节,空气中满是梨花的甜靡气息。
吴旭在屋后那片竹子林中查看今年春上腌的笋子,他与春兰的亲事儿虽还没挑明,可他也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每日愈发避着李家人,闷头干活,以免尴尬。
李薇站在那大排坛子边儿上,扬声喊着,“旭哥,你来”
吴旭听她喊,脸红了下,从边道上过来,“梨花有事儿?”
李薇向他招手,“你跟我去小水库一趟吧。咱去看看那里有水没水。”
吴旭跟在她后面儿,边走边问,“去小水库干啥?”
李薇想了想,说道,“我二姐说想在小水库里养鱼,让我帮她去看看。”
两人一边一说着一边出院门儿。何氏捂嘴儿笑着,跟李海歆说,“咱家就数这个梨花最鬼。没影儿的事儿她张嘴就来!”
吴旭听说春兰想养鱼,嘴张几张,好半天才问出来,“那个,梨花,你,你二姐为啥要养鱼?”
李薇摆摆手,“我哪儿知道呀,你想知道你去问呗。”
两人到了小水库,岸边青草茵茵,水面平缓无波,除了现在水面较浅之外,其它的基本都符合她的想象。
满意的打道回府,至于其它的事儿,还是让二姐跟他说比较好。
春兰的事儿即挑了头,何氏便想着加紧办,大媳妇儿中间又跑了一趟,没过两天,吴家庄找了媒婆来提亲,本就是双方早就说好的姻缘,何氏也不作什么姿态,痛痛快快的应了亲,让媒婆在中间跑着,说合下面儿办大小茶礼的事儿。
三月中旬,何文轩从州府托人捎信儿来,一切都已安顿好,让家里人不必挂心。年哥儿与大山两的状态都不错,这次没准儿都能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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