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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站在原处,不再往前走,视线锁在了小桥那头。 。
轮椅的主人,她只匆匆见过一面,还仅仅是个侧影,但他的琴声,却刻进了心里,这些日子一直想再寻机会见见这个人,听听他弹琴,但那晚小厮的表现,让她就是去到竹林外,也没敢往里走。
她不知道兴宁和他之间有什么样水火不容的过往,不敢贸然硬闯。
那琴声,那秋千……太多的巧合……
冥王说过,因为她心有不甘的残存意识,才能精神重组,再活一世。
作为死人,能重活一世,唯一的想念,就是子言,想知道他的生死。
如果他真和子言有关,真怕琴没听见,却如小厮所说,将他给逼死了,那她就得后悔一辈子。
望着慢慢升高的伞顶,即将见着,反生出一些紧张,迫切地盼望,又怕就此失望。
由小厮推着的轮椅徐徐而来,仍是一身冷清的青衫,细雨绕着他墨黑的发梢飘飞,上上下下透着的全是凉意。
用青丝绣着竹叶图纹的袖口半遮了手背,仅露出几根苍白清瘦的手指,握着墨竹伞柄。
轮椅到了门外廊前停下,伞面微抬,露出男子清冷面庞,流瀑一般的漆黑长发,束在脑后,墨染的眉,狭长的眼角,寒潭夜泉一样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
这张脸精致的无法增减一分。
宽松的青衫掩不去他均匀的体格。
如果不是他座下的轮椅,这个人完美得毫无瑕疵,然这么一个人,任谁看了,都会禁不住地升起寒意,就连周围的雨瀑都透出寒气,隔着衣裳,直渗入骨骼深处。
如果说惜了了是艳丽妩媚的终点,那他就是冰雪寒天的极致。
无忧努力地回忆着那时年仅十岁的子言的容貌,与这个冰雕一般的男子,可有相似之处,毕竟十岁的男孩和十八岁的少年,有着不小的差别。
那时的子言和她一起在冷宫之中,一日三餐本来就难以保证,还总要将吃的节约下来给她,所以常年挨饿,以至于,十岁的他长得很瘦,也没有同年男孩那么高,脸色更是不多好。
虽然在她儿时看来,子言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看的,但那终究是因为他是她最亲近的人。
如果单论长相,看着眼前这位冰清玉冷的男子,无忧实在没有多少信心,子言能长成这般绝世风华。
但子言也是这般细长的眼角,也是这么挺直的鼻梁,他们二人的眉眼却又有隐约的相似。
她那时毕竟只得六岁,又事隔八年,仅凭着儿时的记忆,又哪能确定。
想着那夜所听的曲子,与子言一般无二的音律,直直地看着他的眼,也是点漆一点,不能见底的黑。
这么看着,却又与子言多了些许相似。
呼吸渐渐地感到困难,脑中像被什么东西实实地塞住,涨得难受,也无力思考。
上前一步:“宁墨吗?”
他目光如冰川中千年的积雪,冷得叫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从无忧脸上扫过,片刻不留,看向她身后的惜了了,像是被碎冰捂过的低沉声音响起:“我改日再来。”
手指轻抬,竖着的食指在肩膀一侧轻轻一动,向身后小厮打了个手势。
小厮推着轮椅慢慢转身。
“今天针刺。”惜了了望了望屋角的计时沙漏,皱了皱眉:“还有一盏茶功夫到时间。”
小厮停下,有些着急:“公子,如果错过了时辰,又得多等三个月。”
“那就等三个月。”声音清冷淡漠。
“可是……”小厮求助地看向惜了了。
他不再答话,墨竹油伞微垂,又遮去他的脸庞,只留下垂在肩膀下的发缕轻扬。
惜了了与小厮的目光对上,眉头拧得更紧:“虽然你今天不针刺了,可是我却有一味毒,想借你身子试试。”
“好。”宁墨没有丝毫犹豫,便低声应了。
无忧愣了,拿人试毒,这么过分到极点的要求,他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到了全无所谓的地步。
看着惜了了迈出门槛,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石桥后,才想起十一郎还在,问道:“宁墨,为什么要针刺?”
“宁哥哥身上的毒沉在腿上,一到夜里,寒气上来,便痛得厉害,要了了哥哥的毒针,每三个月针刺一次,以毒攻毒,才能略止。”十一郎天天与惜了了他们泡在一处,对这些事,也知道一些。
“宁墨身上的毒,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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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郎怔了一下:“宁哥哥身上的毒,不是郡主下的吗?”
“呃,是么,我忘了。”无忧心里一阵皱巴,又是兴宁,他宁肯忍痛三个月,也不肯与自己共处一屋扎上一针,这得多大的怨恨。
兴宁这丫头当真造下不少孽,这样狠毒的丫头,不凡竟将她宝贝成那样,难道是物以类聚?
领着十一郎离开“听雨阁”,唤下人送了十一郎回去,才回到自己的“慕言轩”。
屋门口,千千正守着长的跟李逵一样的宋太傅,递茶倒水很是殷勤。
自从上次在大门唤宋太傅为不凡,被人取笑了许久,无忧就对这个人留了神,将他的底摸了个清清楚楚。
宋太傅本是西越宫里有名的御医,医术高明,就连山里的那位神医对他也是另眼相看,这些年每次出山,都会以医会友为由对他加以指点。
他是名医,同时也是平阳公主年轻时的爱慕者,但储多原因,他自然是没能娶上平阳公主。
但宋太傅性子豁达,没能娶上平阳公主,却与平阳公主成了能说得了真心话的好友。
兴宁身体自小就不好,宋太傅就被调到靖王府医治兴宁。
宋太傅不但医术高明,箭术也好。兴宁的箭术便是跟他学的,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兴宁的太傅。
对兴宁而言,亲近的人,除了被不凡处置掉的奶娘端妈妈,就属宋太傅。
所以那日她把宋太傅唤作不凡,实在闹了个大笑话,也就怪不得人家会说她得了失疯症。
有了这层关系,也就怪不得千千巴结得这么欢快。
尽管他治的,教的全是兴宁,无忧与他并没什么关系,但对着这么个人,自然不敢怠慢,忙迎了上去:“太傅今天怎么得空到这里来?”
“我是来向郡主辞行的。”
“辞行?”
“郡主的身体已经大好,我在府中已经没了作用,这么闲着,也实在无趣。这三年见神医四处游走行医,为天下百姓解难,心有所悟,这才是医者该有的德操,所以也想效仿神医,云游四方,今天终于得王妃答应,一刻也不想再留。”
无忧学的是医,却算不上一个医者,但对宋太傅的决定却是极为赞赏。
然而能这样为百姓着想的人,教出的学生,却邪恶无比,而他又偏容得下这样邪恶的学生,实在叫人费解。
在对他不知该如何评价的同时,对兴宁更为好奇。
真想亲眼看看兴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宋太傅奢华的马车看来,他不缺钱,但既然是离别,而他又是要去免费为百姓行医,无忧也不能让他空手离开。
无忧只得从银狐那儿挣来的三百金珠,分了一百金珠出来,赠给宋太傅。
虽然行医的不是自己,却也算是为百姓做了点什么,积上一笔阴德。
宋太傅不看金珠,却定定的将无忧看了一阵,摇了摇头:“奇怪。”
无忧明白,他是兴宁平时亲近的人,难免在会感觉到自己和兴宁的区别,既然感觉得到,也就会觉得很多事奇怪。
所以对于他对什么感到奇怪,无忧不关心,撑着腮帮,由着他看,堆了个笑脸,也不多问。
她不问,宋太傅反而沉不住气,问道:“不凡没觉得你跟以前不同?”
无忧笑着摇头:“他很少和我在一起,至于谈感想,就是更是少之又少,太傅觉得我不同了?”
“确实不同。”宋太傅又看了一阵,这张脸确实是没出麻疹以前的脸,实在想不出其中道理,收了金珠起身告辞。
出了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再次摇头,低声自语:“不像失疯症。”
无忧裂着嘴笑了笑,和他挥手告别,送走了宋太傅,松了口气,对兴宁了解的人,少一个在身边,就多一分的安全。
千千缩回伸长的脖子,也不顾还有个郡主在身边,瘫坐下去,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你怕什么?”无忧哑然,方才明明看见千千围着宋太傅转前转后,好不欢快。
“这个宋太傅太厉害了,郡主的平时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样样都问,还好我偷偷打听过过去的郡主的一些喜好,要不然非穿了帮不可。”
“你是怕我倒了,你也地位不保?”无忧似笑非笑,千千这丫头,为了混过这一世,当真没少下功夫。
千千难为情的笑了笑:“这不是你好,我也好吗?”
“既然你这么想我好,帮我打听点事?”无忧指间转着两粒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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