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过年了，农家生活的琐事也多，千头万绪的，无从记起。正好这日梅带着几个小女娃来找菊花玩，倒让菊花封闭的生活打开了一扇门，便从这说起吧。
原来郑家买地的事情在村里传开了，都晓得是菊花教人烧菜挣来的银买的。
狗蛋娘就琢磨，这菊花确实是个聪明的，人又极灵泛，她早就发现她乖巧温柔了；再加上她闺女梅老是唠叨菊花做的辣白菜好吃，咋自个照着做就是味儿不一样哩；狗蛋也说菊花姐姐做的猪下水香，小石头常常能吃到，偏他跟菊花姐姐不熟，所以菊花姐姐也不送把他。
她这日就对梅说道：“你没事就去跟菊花玩么。小女娃在一块做针线，闲话家常，你也能跟她学学咋烧饭做菜。”
梅眨巴着大眼睛道：“我不好意思多去哩——菊花话儿也不多，我怕她嫌烦哩！”
她娘摸摸她的头发道：“那是你们往常都不跟她玩，她养成了这个性。其实她人是极好的，咋也不会嫌你烦的——你又不会做讨她嫌的事儿。唉！说起来，长河家的两娃儿实在是拔尖。要不是娘不想把你嫁得太近，这青木还真是个好人选哩！原想把你表姐嫁把他，眼下瞧着只怕不妥。郑家又买了地，日越过越好，你表姐也不算出挑，怕郑嫂不应承哩。”
梅听了她娘的话，脸就红了，她想起柳儿对青木的情义来，忙嗔怪地扯着她娘的胳膊道：“娘，说啥哩！”
狗蛋娘怜爱地摸摸她的手，道：“你当娘是眼气郑家有钱了才这么想么？娘咋会跟柳儿娘似的没脑。娘原想，你要是嫁在本村，要是在婆家怄了气，连躲也没地方躲——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好下台阶，说不准就僵住了；嫁远些，有事回娘家住两天，天大的事儿等婆家的人来一接，气也消了。如今我又想，总归是要嫁的人好才是正经。要是你喜欢青木，嫁一个村就一个村吧！”
梅见她娘说着说着把她跟青木扯上了，急了——柳儿可是喜欢青木的，要是见她嫁了青木，还不伤心死了？她一扭身说道：“娘，你可别乱说哩。”
狗蛋娘正色地对她道：“娘只不过是问你的意思，哪里就要把你嫁他了？你可要想好了，青木这样的好娃儿不多见哩。那柳儿是个有眼光的，可怜摊上那样的娘，要不然不嫁青木嫁槐也好啊，尽瞎折腾！我想你总要有自个的主张才好，娘晓得你的主张，才好为你做主。瞧你整天傻呵呵的，眼下没出嫁，有娘护着你还好；要是嫁了人，公婆妯娌大姑小姑一家，你这没个成算的，有得气怄！你要是跟菊花学些烧饭的手艺，到时也好讨公婆男人的欢喜——懒婆娘可没人喜欢哩。”
梅见她娘处处为她打算，不禁眼睛红了。柳儿不就是羡慕她有个能说知心话的娘么？娘这样问自己，还不是怕她找的人家自个不满意，要不然定下了婆家再跟自己说，自己又能有啥法哩。
她靠在娘的身上，对她说道：“我也不晓得哩。我都没想过这些事儿。”
狗蛋娘瞧着这个天真烂漫的闺女，叹口气道：“也不要存了心事儿。你没事就跟菊花唠唠，跟她学学烧菜。日久了，你喜欢不喜欢青木也就心里有数了。也不是非要嫁他，别的地方人家咱也相看相看。正好他家新做了橡豆腐，也送了好些把咱们，还教大伙儿收拾这橡果儿。你上门不正好么。要是怕一个人去不合适，叫上篮她们一起。你们去找菊花玩，你郑婶只有高兴的。”
梅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应了。
她又对娘说道：“娘，把那腌生姜和辣椒片儿装些，我带把菊花。老是吃她的东西怪难为情的。”
狗蛋娘道：“那不是有现成的一小罐么？还没开封儿哩。你提去就是了。”
正说着，狗蛋下学家来了，一进院就大喊道：“娘，饭好了么？我肚饿了。”
狗蛋娘从房里出来，对他呵斥道：“嚷嚷啥？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你整天就惦记着吃。”
狗蛋跑进堂屋，瞧见跟在他娘后边出来的姐姐梅，一边把手中的书袋放到桌上，一边嘟着嘴巴说道：“成天就晓得骂我。咋不见你骂姐姐？”
狗蛋娘怒道：“死小，还对嘴！”跟着就要上来拧他的耳朵。
狗蛋急忙往旁边的房里躲去，嘴里嚷道：“奶奶，瞧娘又打我！”
他奶奶正坐在房里觑着眼儿补衣裳，见他进来，忙抬头咧着掉了牙的嘴巴对他说道：“你不淘气儿，你娘咋会打你哩？”
狗蛋扯着奶奶的胳膊说道：“我不过是肚饿了，娘就说我是饿死鬼投胎。姐姐肚就不饿了？尽偏心。”
老奶奶瘪着没门牙的嘴巴，呵呵乐！也难怪孙气恼，这娃调皮，大人就管得严些；他姐姐梅又是个讨喜的女娃，爹娘疼得多些，他早就不高兴了。
老奶奶也不跟他掰扯，放下针线，牵着他的手儿出了房门，一边对狗蛋娘道：“吃饭吧！梅，狗蛋眼气你哩。”
梅冲狗蛋做了个鬼脸，说道：“你甭气。回头我去菊花家讨些辣白菜来。你要是不听话，就不把你吃。”
狗蛋一听，忙扯着他姐姐的衣袖问道：“姐姐，你啥时候到菊花姐姐家去哩？”
梅见他那馋样儿，忍不住笑道：“明儿才去。你急啥？”
第二天，梅就约了老成叔的三闺女篮一起到菊花家玩。在老成家正好碰上了李耕地的二闺女李金香和刘胖的小闺女刘小妹，她们听说是上菊花家玩，也都很高兴。这两天村里可是不少人家都吃橡豆腐，她们也想去瞧瞧这豆腐咋做成的哩。
于是，四个女娃或揣着鞋底，或带着鞋垫，刘小妹直接往篮里装了件做了一半的衣裳，叽叽喳喳地往菊花家来了。
梅最高兴，刚到菊花家的院门口，就脆声娇笑着唤道：“菊花，我们来找你玩哩！”
菊花刚把猪头煮上，正蹲在井边洗昨晚换下的衣裳哩——昨晚又洗了把澡，不过水可不敢烧得太热了，也不敢泡得时间久了，就这样洗的时候杨氏还在旁边守着她。
她抬头瞧着这几个朝气蓬勃的女娃，有些意外——咋跟约好了似的，一齐来了？四个里头，倒有两个她不认得。
梅嬉笑着跑过来，把手上提的两只小瓷瓦罐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跟菊花说道：“我跟篮她们来找你玩哩。你在洗衣裳？我帮你吧，不然咱来了害你干不成活，多难为情！”
说着就提起水桶，丢下井里去打水。
她打水倒是极为熟练的，绳左右来回晃荡了几下，水桶沉下去，灌满了水，她便扯着绳一截一截地往上拽。
提了一桶水上来，见菊花瞧着其他三个女娃打量，忙跟她说道：“这是老成叔的闺女篮姐姐，这个是李耕地叔家的金香妹，这个是刘叔家的小闺女小妹。你不大认得她们吧？”
菊花微笑道：“篮姐姐我见过哩。金香姐姐和小妹我就没见过了。你们先坐会儿，我把衣裳先洗了。”
说着去堂屋里端了四根小板凳来，放在院中间干爽的地方，招呼篮她们来坐。自己又去洗衣裳了，梅则帮她打水。
篮几人没怎么接触过菊花，这一见，顿时就有些惊讶——好像菊花哪里跟她们不太一样哩！农家的女娃儿，长得好看些也有的，这个李金香长得就不比柳儿差。可是，那也不过是青春少女的鲜嫩罢了，菊花行动举止却是跟她们不太一样。
几人互相对视了两眼，先笑着坐了下来，边忙手中的活计，边不时地斜眼瞟几下梅跟菊花。
菊花和梅一边闲话，一边快速地洗好衣裳，提到前边的晾衣绳上去晾晒。菊花听了梅叽叽喳喳的一通话，方才明白她们今儿来玩，也是想瞧瞧这橡豆腐是咋做的。
她微笑道：“那也容易，正好空了一口锅，我待会就做把你们瞧。”
这橡果是山上长的，也归村里所有。跟大家说了，全村都拿它来喂猪或做豆腐吃，自家也算做了件好事。这不，最近村里人瞧见她家的人可客气了。
能多几个女娃来闲话，菊花也是乐意的。瞅着那几个女娃，各有千秋，但都是健康青春的，脸上并无穷苦的菜色。
也是，虽然乡村人不富裕，但肚还是能吃饱的，也没听说谁家揭不开锅。不过日肯定是紧巴的，这几人除了李金香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紫红色袄儿，篮和小妹身上可都还打着补丁，显然李家的家境是最好的。梅家境也不错。
篮年纪最大，有十六七岁了，她是健康红润结实的，脸上黑红的皮肤有点儿皴裂，身量也高，典型的朴实农家女儿；金香则很漂亮，十四五岁，白皙的脸颊，含笑的眼眸透着跃跃欲试的活泼；刘小妹跟菊花差不多大，娇小玲珑的，有一双骨碌转的大眼睛，脸颊圆不溜秋的，腮边红润润的，比梅还要天真的样儿。
菊花瞅瞅自个豆芽菜似的小身板，暗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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