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三十三章比较
进了腊月里下了两场雪,并不大。今年的冬天奇异的暖和,即使下雪也存不住,一边下一边融。
四公主和六公主出了宫,顺路一起去了安王府。六公主穿着厚厚的斗篷,腰身愈来愈粗,身形笨重,面如满月,十分丰腴。四公主却显得憔悴了许多,皇后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四公主的日子自然不轻松。
玉芳阁里暖融融的,案上摆着个盘子,里面盛着蜜瓜香柚,屋子里一股甜甜的果香。
“你倒会收拾屋子。”六公主脱了斗篷,懒洋洋地往榻上一歪:“唉,闷死人了。你不知道,凤仪宫里头门窗关得紧紧的,密不透风,屋里那气味儿熏得人……咳,”她看了四公主一眼,没接着说下去:“快把你的好茶拿出来我们尝尝。”
小冬笑着说:“这还用你说?不过你现在最好还是别喝茶。”
红荆端了三个盖碗进来,揭开来,里面是淡黄的羹汤。
“这是什么?”
“是果子露。”
六公主舀了一勺尝尝,忙招呼四公主:“嗯,这吃法倒新鲜,你也尝尝。”
“我就是个闲人嘛,整天琢磨吃吃喝喝的东西。”
四公主也尝了一口,点头说好。不过她神思恍惚,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品出嘴里的东西是个什么味儿。
六公主和小冬交换了个眼色。
只看四公主现在的神情,就知道皇后的病势不乐观。
“四姐姐和六姐姐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吧。”
六公主倒是一口答应,四公主摇头说:“不了,府里还有事情,六妹妹,你也早些回去吧,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会下雪。”
六公主又抿了一口果子露,摇头说:“下雪就下雪。下雪的话我就不回去了,在小冬这儿住一宿。”
四公主果然没有多留,说了几句话,吃了半盏果子露就走了。小冬送她出了门再回来,六公主已经把鞋子都踢掉了,抱怨说:“鞋子勒得脚难受。”
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下肢浮肿。小冬俯下身看看:“多久了?请太医看了吗?”
“好些天,太医也看过了,说是最好少走路少站立,也没给开药。可是最近的事情多……”
“嗯,吃食上也多注意,药自然不能乱吃。”
六公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看皇后难熬过这个冬天。”
小冬有点紧张地朝外看看。
六公主不是头一个跟她这样说的人,采姑也曾经隐晦的提了一句。
虽然这是在自己屋里,小冬还是心虚:“不说这个。”
“唉,你怕什么。”六公主摇摇头:“我去看过我娘,她心里未尝不琢磨这事儿。你看,父皇现在就三个活着的儿子,四皇子没有娘,三皇子的娘要死了,她是五皇子的娘……那个位置要是空出来了,她不是没机会。”
宋淑妃居然和六公主说这个?而六公主居然这么信任她,和她提起这事儿。
小冬心里有些微微的警惕戒备。
她可一点儿都不想牵扯进宫闱争斗中去,这里头的水太深了。
再说,哪有那么简单?李家势大,三皇子也渐成气候。倘若皇后去了,皇帝另立了皇后——打个比方,就是立了宋淑妃吧,那五皇子也就成了嫡子,三皇子的地位难免尴尬,这个祸胎一埋下,可以预见后宫朝堂上将是明争暗涌,永无宁日。
小冬虽然政治嗅觉不算灵敏,可是她想,皇后若是死了,皇帝不会立宋淑妃为皇后的。宋淑妃的出身也低,家中原是开杂货行的,刚够温饱,算是小康人家。结果生了个女儿漂亮出众,入宫后先为宫女,后来被皇帝宠幸,从才人,美人,婕妤,淑妃一路走过来,可是她做到淑妃,也就到顶了。
不说旁的,就说传统吧,大夏朝前头的皇后们,可都是世家名门出身,还从没有一个例外的。前头的圣德太后是陈家女,现在的皇后李氏也是家世显赫。
六公主摇头说:“我劝她两句,碍着有人在也不能深说。但愿她能明白,不要惹祸上身。前一回她被父皇申斥,不就是因为心太大了手太长了么?”
六公主在这件事情上也明白得很呐。不过小冬印象中,宋淑妃不是个不识时务的愚蠢女人。她要真的愚蠢,也不能生下一女一子,从宫女一直爬到淑妃的位子上。
也许是当局者迷吧。
按地位来说,皇后之下,份位最高的是明贵妃。不过明贵妃从那次大病之后就隐然失宠,终日闭门不出……
小冬恍惚了下,好象有什么事情她被她漏过去了。
“你想什么呢?”
小冬回过神来。
“没事,我琢磨着,我会的几样拿手菜,差不多都做过一遍了。要是赶明儿再为太后娘娘下厨,可做些什么好?”
六公主抿嘴笑:“那有什么难的,太后娘娘这么偏爱你,你做什么她都会多吃一两口的。这人的运气真说不好,你看太后娘娘,当年她也是宫女出身,出身可以说是不能再寒微了,娘家一个人都找不出来,可是现在她却成了太后。”她小声说:“圣德太后可是什么都好,长得也好,出身也好,当年先帝也宠她……唉,都是命啊。”
怀孕后的六公主好象豁达了不少,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说出这么沧桑而圆熟的话来。以前她可不信命这回事,就象她一直对五公主不服输一样。
人经历的沧桑坎坷多了,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也许谁都没有做错,也许你努力的去尝试过了去拼搏过了,可是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把一切归给命运。不是我们无能,是命运太残酷。
六公主现在其实吃不下多少东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胃口就变小了。可是她贪心不足,尝了这个又想吃那个,等罗渭赶上门来接人,小冬连忙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并且决定下次绝不顺口说什么“来我家坐坐”这样的客套话了,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神明明肚子装不下还非要多多地朝下塞东西的时候,让小冬腊月里冒了一身的汗。
等秦烈回来的时,就见小冬四仰八叉的横在榻上。
“这是怎么了?”
小冬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别问我……反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秦烈一时没想到恶客临门这上头,在榻边坐下来,爱怜地捏捏她的脸:“太后这一病,你这些天累得不轻,太后那里不缺伺候的人,你可别把自己也累病了。”
冬懒得解释她疲惫的一大半原因是被六公主荼毒了。就算是“改邪归正”的六公主,还是经常让人觉得吃不消啊。
秦烈体贴地说:“那你趴着,我替你揉揉。”
小冬摊着手脚一动不动:“我没劲。”
秦烈笑着把她翻了个身,对他来说小冬这点儿份量不比家里的肥猫梅花重多少。梅花彻底堕落了,饮食终日,四体不勤,走路那肚皮都耷拉到地上去了,更不要指望它还能爬房梁钻柜子——好在玉芳阁里也没有老鼠等着它抓。
秦烈的手上功夫了得,久经考验的,小冬被捏得直哼哼,不时的指点一二:“左边一点,上边一点,嗯,好,啊啊,轻一点……”
红荆和红芙两个人隔着门帘听着屋里的动静,对望了一眼,同时止住了步子。
“对了,你晚上吃了没有?”
“吃过了,在店里头吃的。”
虽然守着好些手艺顶好的厨子,可是秦烈在店里一般也就是一碗汤两个饼,或是一大碗面配一个小菜就打发了。他对吃并不讲究,吃得舒服顺口,能填饱肚子就行。
两个人靠在一个枕头上小声说话,小冬低声说:“我听好几个人说,皇后病的不行了。”
秦烈摸摸她的头:“嗯,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既没多听多说,也没有多想。”小冬转过身来趴在秦烈胸口上:“只是觉得很闷。在遂州的时候吧,想京城。回了京城以后吧,又觉得时时处处得绷紧了,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走一步路。”
秦烈温言宽慰:“你瞧,要是没去过遂州,你现在也没得比较了。京城若是不好,为什么天下人全都想往京城钻呢?商人想迁进来,举子想考进来,姑娘想嫁进来,住在京城里的人也没有想离开的,哪怕落魄到要去成安门外赁屋,也要留在京城……”
小冬笑了笑:“你说得对。和旁人比一比,我要是再不知足,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去了。”
人总是不知足的,就算做到太后,皇后那份儿上,一样有无数烦恼,明刀暗箭。身为公主的天之骄女们,也各有各的烦难,小冬觉得自己同其他人相比已经幸福得过了头。她不用发愁柴米油盐,不用发愁丈夫是不是又瞄上了哪个美貌丫鬟,没有什么妻妾妯娌婆媳姑嫂斗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的血雨腥风。
小冬笑眯眯地看着秦烈,秦烈也温柔地回望着她。
真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气氛大好——
小冬鼻子忽然痒得受不了,一个喷嚏打得床帐都抖了好几抖。
糟糕,她也染上风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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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乡去喝喜酒,一天有一半奔波在路上,另一半时间忍受着嘈杂与闷热……非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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