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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葵应声,从正厅转入里屋,瞧见好几套茶具,紫砂、青瓷,白瓷,似乎还有青花瓷的,另外几套还上了彩釉,造型各异。茶盘也各异,其中有黒木雕的茶盘,看起来厚重沉稳。
若这不是许家老宅,还让人错觉这是茶具店铺。架子上有几罐茶叶,这些茶叶的做工与储存是不需要放到冰箱里的,否则便是坏了质地。
董小葵走过去,这几罐子也没写个标签,也分明是考她。她轻轻打开其中一罐子,瞧了瞧形状,闻了闻,便否定了。如是再三,挑选一阵,这才选出许爷爷要的明前茶。
其实这种明前茶更适合的茶具是那一套薄薄的白瓷杯,因为白瓷洁净会将明前茶的汤色极淋漓地表现出来,更让人赏心悦目。董小葵有些犹豫,许爷爷说的是拿青瓷茶具,到底是该如何。她犹豫一番,还是拿了青瓷的茶具,因为她认为许爷爷是军人出身,军令如山,长时间指挥的性格,从来都希望属下执行命令,而不是自作主张。
青瓷配黒木镂雕的茶盘,明前茶放在上面,这木雕的茶盘质实,怕是有好几十斤,倒有些考体力。尤其是这种老宅子,门槛总是特别高,要端这茶盘出去,对不熟得路况来说,确实有一些难度。
她小心翼翼从里屋出来,到正厅,转到后院,黄昏的夕阳落满了整个院落,院落里柚子树叶碧青,光影之间有一种妙曼的玄妙。
许爷爷在廊檐下,负手站立,向着院落的深处看过去。这所谓的后院,其实并不是古典宅子,属于下人居住所。这里是屋外的花园,更是私密的空间。
院落里柚子树,跟前院一样,柚子树下是扶疏的花木,影影绰绰。董小葵端着茶盘走下廊檐,喊了一声:“爷爷,这药放到何处?”
“走吧,那边花亭,这时候的夕照正好。”许爷爷说,负手向花木深处走去,一步步果然走得很稳健。看来除了心脏不好,这身体倒是十分健朗。
董小葵在廊檐下站了站,一步步小心翼翼往花木深处去。小径是青砖和细碎的石头铺就,偶尔有夭折的绿叶在地上。蜀中的夏季有一些潮湿,青石板上有苔藓,于是她走得很慢。转过一个种着小叶女贞的花圃,便看到飞泉流泻的假山后,露出碧瓦飞甍的亭子一角。
慢腾腾转过去,许爷爷已经在那亭里坐着。董小葵将茶盘、茶具与茶叶放下,这才打量这花亭,周遭倒是种了很多美人蕉,开得热烈,夕照恰好从墙壁凹处投射过来,落在花亭的石桌子上,许爷爷坐在藤条的躺椅上。
董小葵看了看周围,这里并没有烧水的器具和设施。她暗想这应该跟董家宅子是一样的,并没有排很多的线路,为了宅子的完好。那么,在花园里泡茶,就只能用火炉烧水。看来,许爷爷这一壶茶喝得倒是刁钻。不过,今日来到这里,本来就是来经历考验,见招拆招的。所以,即便有刁难都得忍耐,何况这许爷爷目前对自己还算客气,至少没有像狗血电视剧里那种长辈很尖锐地说她如何配不上许仲霖。
“爷爷,您等一下,我去拿水壶和炉子。”董小葵说。
许爷爷“嗯”一声,说:“你去让李伯伯给你准备就是了,准备好就过来陪我说说。”
董小葵应声,便快步往正厅那边走,许灵秀在收拾碗筷,却似乎十分担忧,看到董小葵走进来,松了一口气,低声喊:“二嫂,没事吧?我刚才想跟你说茶叶的事的。”
“没事,我正好爱喝茶,看得出爷爷想要的茶叶。”董小葵说,这才询问一旁的李老头要炉子和水壶。李老头早就准备好,董小葵过去提炉子,看到这炉子也很精致,三脚小鼎状,里面是木炭火正旺,旁边的小篮子里是精致的炭火钩、炭火夹,和匀称而质地颇好的木炭。
董小葵暗自惊讶,这炉子也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看这花纹与做工,少说也得是明朝的物件了。自然,以许仲霖的标准来说,不是所有古物都能称为古董,这种民间使用的物件不过就是古玩罢了。
李老头又打了水,说:“小葵,走吧,我跟你一道过去。”
“谢谢李伯伯。”董小葵对他略一点头,行礼。李老头嘿嘿一笑,说:“小葵,你做好你自己就行,这老宅对老爷子有重大的意义,能让你来这地方,是很高的待遇了。所以,要加油。”
“哎。”董小葵应声,一同往那花亭里去。
李老头拿了水壶与清水放到一旁,对许爷爷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忙,然后就让董小葵在这边跟爷爷聊天泡茶。董小葵应声,待李老头走出几步,她忽然喊了一声:“李伯伯,麻烦您让灵秀点一炉熏蚊的香来,淡香的就好。”
那李老头一听,连声应承。董小葵这才站在一旁,拨了拨炭火,开始烧水。这过程中,她不由得用眼扫了扫许爷爷,只见他在闭目养神,在那藤椅上躺着。她也不便打扰,只是从容地听水开,拿捏时间,洗了杯子,然后又烧水,放茶叶,按照水开的时间来判断温度,将水晾了晾,这才缓缓注入茶杯中,盖上盖子,轻轻摇两次,倒掉初杯。这才重新注入开水,那茶香悠悠地飘出来,董小葵恭敬地放在许爷爷面前,说:“爷爷,茶泡好了。”
她声音轻柔,许爷爷缓缓睁开眼,瞧了那茶一眼,也没立即喝,只是坐正了身子,问:“可会下棋?”
董小葵立刻回答:“中国象棋会一些,围棋只懂规矩,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至于别的,国际象棋这些,只是学校里学过一点而已。”
许爷爷点点头,端杯喝了一口茶,微微眯眼,像是陷入回忆里一样,看那青瓷的杯子出神。董小葵也不好去拿那杯子过来,只在一旁呆着。良久,才听到许爷爷说:“时间总过得这样快,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这话在感叹时光。董小葵也不好不接口,倒是趁势将那空杯拿过来,又倒了一杯茶奉上,这才说:“爷爷是睿智的人。”
“哦?小葵这话从何说起?”许爷爷问。
“懂得时光会流失的人,必定懂得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珍惜生命中所有值得珍惜的。在我看来,这样的才是最睿智的。”董小葵信手倒掉茶渣,放在花圃里,那是上好的花肥。
许灵秀提着熏香炉子,远远地就在笑说:“小葵,讨论这么深刻的话题了。”
“没有,就是跟爷爷随便聊聊呢。”董小葵笑,也为许灵秀倒了一杯茶,许灵秀端过去调皮地说:“这茶极好喝。这汤色瞧起来却似乎并不好呢。”
“这是自然,这明前茶嫩,汤色嫩绿,若要鲜明,得用白瓷杯。不过,青瓷厚重些,这喝起来就够又韵味了。”董小葵回答,又拨了拨炭火。虽然心里告诫过自己不发怵,但许爷爷这种不出招的态度才真是让人抓狂的。
如果一个人出招,那倒是好,总是可以看出目的的。最怕的就是一个人不出招,这样等你一步一步露出马脚。
“小葵懂得可真不少,你这个年龄的人可都在研究时装周呢。”许灵秀说,有在许爷爷面前美言的嫌疑。
董小葵却是嫣然一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可也是要看时装周的,那些是艺术,是光影的完美结合。”
“呀?你也看。”许灵秀十分吃惊,尔后又嘟囔:“我以为你只看兵法、历史,研究神话呢。”
“呵呵,只是爱好那些,觉得有趣,人类的经验其实都在历史里,一个人一生是有限的,等你真正看清自己,怕都晚了。但是可以看历史啊,看那么多人的成败、喜怒哀乐、悔恨,论他们的成败功过,就可以看清楚很多的道理,看清楚很多的现象,胸中自然有丘壑。读史可以明智,怕就是这个意思了。”董小葵跟许灵秀说,倒是越发落落大方。
许爷爷一听,倒是很有兴趣,问:“小葵还读兵法?”
“没有的事。哪里是读,只是爱好,胡乱看看罢了。”董小葵立刻说。
“读过就是读过了。又不是让你带兵打仗的。你这孩子紧张了。”许爷爷话语放松,缓缓站起身,目光一直越过墙,看向远处的山峦,那边是太阳落山的地方,韶光残照落在林间。
董小葵轻轻一笑,说:“怎敢班门弄斧呢,再说,我即便是知道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自然就是平常里与人论也是不可的。兵法不是儿戏。”
许爷爷一听,脸上有种奇怪的笑,摇摇头,缓缓地说:“这话,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
“是奶奶?”许灵秀又端了一杯茶喝,很大胆地说。
“你这丫头,越发放肆了,都怪我平时宠你。”许爷爷脸一板,神色里全是宠溺,哪里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董小葵在一旁走是羡慕,以前,因为爷爷不喜欢妈妈,又因为她是女儿,不是男丁,对她也没有好脸色。所以,直到爷爷去世,也没得到爷爷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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