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八一早,墨紫进厨房,看到白荷也在,就说,“这么大冷的天就别来了,赶一个多时辰的车呢。”
白荷拿个大木勺搅铁锅,脸蛋因使力而红扑扑的,笑衔在嘴角“往年这日都起得特别早,要煮腊八粥的。你不记得了?今年奶奶那儿我让小衣带进去一锅,看着时辰还早,干脆来你这儿帮忙。丁婶把材料差不多备齐了,再加上我自带的那些,一人总能喝上一碗热乎的。
你赶紧坐着去,我给你盛大碗的,不是等会儿有新船试水?总得吃饱。”墨紫推开厨房门,见饭棚里长木餐桌上不少人已经在狼吞虎咽,更有人起身来要第二碗“确定一人能有一碗?”
“就知道白荷姑娘手艺好,勾得人谗虫出来,定然喂不饱,所以我煮了白粥。腊八粥只能喝一碗,多了没有。”丁婶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熬好的白粥。
白荷颇不好意思“本是来帮忙的,倒给婶子添多了麻鼻。”“白荷姑娘哪儿的话。我针线活儿还行,厨房里的却是不成,好在大伙嘴上都好,填饱了肚子就不抱怨。可我家相公说了,墨哥对一大场子的人一点不亏待,偏我这个掌勺的糟践大家的胃,多亏白荷姑娘车来帮手,才让人觉得在红萸干活那是无可挑剔了。而且,你来一回,我就学一回,近来还有不少人夸我呢。我呀,最好你天天来,等学了你一两分的本事,拿好吃的堵我家相公的口。”丁婶给要第二碗腊八粥的船工们盛上白粥,不理会对方的小声抗议。
墨紫坐下,凳子还没捂热白荷就端了一碗腊八粥,两个大肉包外加一碟她自己腌制的酱菜。闻着香气扑鼻,肚子立刻叫得咕噜。
“白荷,你这边弄完就早点回去,别忘了晚上还有一桌。我说去望秋楼让岑二给会帐,你却非要在家里摆席面。”墨紫喝口粥,桂huā清冽的味道。
“这大冷日里的,又就只有女客,何必在外头吃?自然是摆在家里方便。能凑桌打牌喝醉了可以躺,累了可以过宿。还有一锅粥,熬完我就回。”白荷说罢,到厨房去了。
墨紫正埋头吃着,突然感觉眼前光线暗下周围呼啦啦喝粥的声音也没了。于是抬头一看,连忙站起来…
“阅老爷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白胡子红黑脸的闽榆笑声朗然“听说今日新船下水,我能不来吗?墨哥,这饭堂子造得新鲜,腊八粥也香得老头子我饿啦。”照现代食堂设计出来的宽敝饭堂,快餐式摆菜和自助端菜法长条形面对面坐的餐桌,怎能不新鲜?
墨紫叫带老爷子进来的卫庆去厨房端一份早饭来“老爷子也真是,不提前给个信儿,我也好准备准备。”“准备个啥?就得出其不备免得你把好东西都藏起来,又说不能外传的秘技。”闽老爷子不客气,接过卫庆手里的大碗,大口喝着,烫舌仍叫好“这么好吃的腊八粥皇帝都不定吃得到。哈哈!
墨奇,你真会享福。”墨紫被老爷子爽直的开朗影响,跟着大笑“人生一世最大的事吃就是一件。不但要吃饱,还得要吃好也不算白走一遭。”
“瞧瞧你这点出息,小鼻子小眼的,不想着造好船,光想着吃好饭了。”闽老爷子对她这话颇不以为然。在他眼里,墨紫的本事大着呢,得跟天去比高。
“我就是小鼻子小眼,老爷子说得真对,我承认。”墨紫油起来,嘿嘿乐道“船是船,饭是饭,两码事,分开做。”
闽老爷子隔空点点墨紫的脑袋“墨哥这般随xìng,所造之船倒是稳重。”墨紫看到闽松。因闽老爷子背对着他,他也没在意,直朝她这边走来。想到他还隐瞒着大伙身份,怕他没心理准备自己曝lù出来,她就故意抬高声音“闽老爷子,我认为一艘船最像设计船的人。人稳重,船才稳重。人随xìng,船就随xìng。我用的是现成的船图,所以这船稳跟我没什么关系。”
闽松听得墨紫一大声闽老爷子,抡圆了眼,脚下一拐,领了粥到别桌,低脸又投瞧。
闽老爷子掏掏耳朵“墨哥一下子这么大声,耗子没吓着,我的耳朵震三震。”
墨紫讪笑,不,吓到一只叫闽松的耗子。
等闽老爷子吃完,墨紫带着他到河岸那儿去,闽松才像陌生人一样出现,又是自我介绍,又是久仰大名,毕恭毕敬了一番。
能引得闽榆亲自前来的,并不是船棚滑轨的构造,更不是很便利有趣的饭堂设计,而的的确确就是将要试水的新船。
红萸开工以来,墨紫本分老实,除了重阳龙舟从船图到制造都经她手之外,其它的船要么就照船图,要么就依客人所订的船型,中规中矩,质量虽是上乘,但再无出彩创新之处,陈善可乏。
那龙舟,后由闽松根据他所见所行仿摹了一份船图,然而不知为何,所制出的船模并不理想,日升的船匠们仍在反复琢磨试制中,有进程却缓慢。
至于今日这只新船,是雅江货运的新当家给红萸的第一张订单。
一直以来,韦氏就是上都各个船场的大客,但刚任不满两年的这位当家却不是令人喜欢的人。xìng子刁,爱挑刺,脾气暴,嘴巴坏。便是找日升造船,也边付银子边不给好脸,搞得各船场到后来都不太愿意接他的单子,连曾海那么贪小便宜也推了他。说到底,船场又不愁客,何必受人的嫌气。韦老板刚开始现得罪了船场大户们时,却不担心,转而找人造sī船。千石之上的货船技艺要求极高,哪能随便拼凑。这一年他损失了三船货,已是焦头烂额,急忙宴请各大船场的老板,包括日升在内,请托他们接单。时令冬日,天寒地冻下,出船本就比平常慢得多,开春都要拼命赶工,根本挤不进这样的急单。
闽榆就在宴后向韦老板提到了红萸。四个月前的红萸还没有人力能造大江船,四个月后的红萸,船工过,船匠近二十人,船棚四个,一派欣欣向荣。松儿说,唯红萸无四季,一年都春。他今日不用进船棚看,就决定日升也要效法。
闽榆本以为即便他推荐了,墨紫能拿到韦老板这张单子也不会容易。韦老板要的是走浅江面风大的沙船,载重超过两千石。无船图,
无木模,墨紫纵有天分,没有经验却枉谈。但听闽松说,短短一个半月内,不过会面三次,韦老板就付了定金。闽松还说,可能是韦老板无人可托,而同时墨紫完成的精湛船模和恰到好处的口才也令对方愿意一试。
两个船工推开船棚的大门,一艘方头方尾平底船在二十来个汉子的推动下就慢慢滑了出来。船入水起白浪,十几人装桅上帆,忙了好一会儿。
“老爷子,请上船。”墨紫先上木梯。
梯子两边有栏,头上有钩。
“舢板变成有栏杆的梯子,倒似更稳妥一些。”老爷子记住了。
后来,凡大船多用这样的梯子,因为红萸船场最早开始的,所以被称为萸梯。
“老爷子您随便看,看完了,我送您下船。
”墨紫对于能应用于民船的技术远不似军船吝啬。
“不是要试水?不开船吗?”闽老爷子见众人都干瞧着他。
“老爷子,试水就有风险,我可不敢让您陪着我们,万一生点什么事一”比如进水要沉“我十条小命也不够赔给你们闽家。”
闽老爷子咄声“去!我敢上你的船,就敢跟它一起沉,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开船。”
墨紫拗不过,只好嘱咐闽松陪老爷子去参观,下命开船。
入江前一段水路行得歪歪扭扭。井帆转桅的肥虾带着人还在适应,水蛇手下也有兵,练习放舵,臭鱼对风向和浪速很敏感,专负责膘望。墨紫自己当船阿大,统一调配,测试各项指标,并做好详细记录,回航后还能再进行修整。
过大半个时辰,船早就上了江面,闽老爷子从舱底上来,看了墨紫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墨紫让他瞧毛了,就问“老爷子是不是觉得我乱来?”这一只,与其说是沙船,已经有了很不一样的技术工艺。
“你管那舱叫什么?”没见过,底舱分五格。可他一目了然,这么做能大大减少船沉底的可能xìng,尤其是在暗礁多的水域。
“水密隔舱。”不是她明的,而是捡现成的。
“水密隔舱?”闽老爷子念着觉得上口“单凭能想出这样的构造,你可进官船场大展身手。”
对造船的匠师来说,进官家船场,是至高荣耀。众所周知,大周最好的造船人都在那里头。民间大船场中匠师数量上也许可以接近,其技术相差可不是一点半点。
墨紫没有要给大周建功立业的意思,嘻哈méng混过去。
“正北面有大块浮冰,逆风顶浪,估计两刻钟可遇。”顶上臭鱼本来报告完了,却出啊啊两声“墨哥,冰上趴着个人哪!”
众人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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