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议论声,众亲卫同时看向冯宛。他们沉着脸,不快之情溢于言表。
对他们来说,冯宛已是主母。而这个一个让人心悦诚服的妇人,若是在婚嫁上,风光被一个妃子夺去,变得尊卑不明,主次不分,那实实是一种屈辱。
收回目光,他们一个个沉默起来。
与众亲卫一样,冯宛没有心情欣赏鲜卑公主的风光。一行人迅速拐入巷道,挑了一个酒家便住了进去。
冯宛选了一个远离街道,房右侧种了一棵大樟树的房间住下。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好后,她便安静地坐在院落里缝制起衣裳来。
曾秀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像。
走到她面前,他执手一礼,按捺住激动地唤道:“夫人!”
冯宛抬头。
见到曾秀激动得脸孔涨红,她微微一笑,道:“坐吧,与我说说话。”
“恩。”
冯宛持起酒斟,给他斟满,轻声问道:“还没有吃饭吧?”
曾秀咧嘴一笑,“刚来时随便吃了点。”他看向冯宛,忍不住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住在这酒家里?”
他实际上想问的,是她为什么不与卫子扬联系吧?
冯宛垂眸,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双目明澈地看着他,冯宛命令道:“你们都退下。”
“是。”
众护卫一退下,冯宛便轻声说道:“我不想去找卫将军了。”
在曾秀脸色微变中,她抚着小腹,微微笑道:“而且,我好似有孕了,你呆会随我出去,悄悄找一个大夫看看。”
曾秀激动地说道:“夫人有孕了?既然如此,哪能不知会将军?”
冯宛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他现在地位不同了,我这个时候有孕,只会让他难堪。”说到这里,她笑一笑,傲然地说道:“我也会难堪,而我,不能让自己和孩子承受这种难堪。”
这句话恁的骄傲。曾秀望着她,由衷放松下来:这才是夫人!
转眼,他想到了她避开的原因,“夫人,你是不喜欢将军广纳后宫吧?”
“恩。”冯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浅浅一笑,温婉地说道:“也不仅仅是这样。我只是看不到回到他身边后,还有什么快乐可期望。”
这句话说得曾秀一愣。他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半晌半晌,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
冯宛抬头看向他,轻声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与我共过患难的,而且,个个都是讲究信诺的真丈夫。有你们护着,我便是在都城中,也可以生活得很好。”说到这里,她调皮的一笑。
曾秀一愕,听夫人这语气,还准备在将军的眼皮下生活一阵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时,冯宛说道:“阿秀,那些钱帛,都准备取出来吧。店面和田地则慢慢卖掉,全部换成金叶子。”
“是。”
冯宛含笑道:“有阿秀在身边,便是天涯海角,我也可以去得。只是委屈你了。”
她这话是试探。毕竟,她这是第一次明确地提出,让曾秀跟随的问题。以前,他跟随她,是因为她的身侧有卫子扬。而现在,他跟随她,不但无法像别的亲卫那样成就功名,还得背井离乡。要不是面对的是曾秀,她这话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曾秀明白她的意思,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冯宛,深深一礼,“夫人知遇之恩,秀无以为报。秀愿跟随夫人左右。”
他目光明亮地看着冯宛,这个夫人的才智,他是深有体会的。跟在她身边,别的不说,避凶就吉,衣食无忧,那问题应该不大。而在这个乱世,能达到这八个字的,又有几人?
别的丈夫也许渴望着功成名就,可是这种乱世,功名哪是那么容易成就的?光是小小的陈国,不足一年中,从跟随先帝,到跟随五殿下,再到跟随十五殿下的,已换了三批所谓的新贵。这三批人,都是富贵梦做得正酣,便已人头落地!
见他同意,冯宛眼睛有点湿润,她清亮地说道:“好!”站了起来,她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绿色,轻松地说道:“有阿秀在身侧,我再无忧虑。”
咬了咬唇,她轻声说道:“阿秀你去跟吴君他们商议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跟随于我。”
“好。”
“另外,替我在边郊荒静处租一个院落,把阿叔也叫过来。”
“是。”
目送着曾秀离开的身影,冯宛昂起下巴,想道:其实,我最初渴望得到的,现在已得到了。
在赵俊身边时,她没有想过再嫁什么男人。她只是想拥有足够的钱财,只是想在这乱世中,能够安详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现在,她有钱有人,所愿已经达成,还有什么好抱怨不满的?这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她应该知足了。
傍晚时,曾秀回来了,他已把一切安排妥当,连院落也给租好了。至于现在跟在冯宛身边的吴姓青年等人,在知道她的意思后,都明确表示,愿意跟随她左右。
这有点出乎冯宛的意料,她原以为,这些亲卫来自卫子扬的故国,忠于他已是本能,万万不会随自己一个妇人走的。
吩咐亲卫们开始搬家后,冯宛坐上曾秀的马车,沿着最繁华的街道向前驶去。
饶是到了傍晚,街道上依然如此热闹。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白日里的鲜卑清映公主,和两个城主送入宫中的女儿。
马车来到医馆,戴着纱帽的冯宛,在刻意打扮得朴素的曾秀地扶持下,走了进去。
其实,这个医馆的大夫,冯宛都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已知道他医术高明。
毕竟,以她自有的医术,一般的大夫已不能令她信服。除了来这些她打过交道,心服口服的医馆后,她不知还能去哪里。
大夫在她的手腕上按了按,片刻后便笑着说道:“恭喜夫人。”他抬头看向曾秀,朗朗笑道:“这位郎君,你家夫人这是有喜了。”
你家夫人四字一出,曾秀的脸孔一红,他想要否认,瞟了一眼冯宛,见她微笑依旧,便闭上了嘴。
冯宛站了起来,示意曾秀拿出一个金碇子放在几上后,微笑道:“多谢了。”说罢,她转身便走。
曾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冯宛突然回头,见到曾秀还有点腼腆,不由抿唇笑道:“阿秀,日后有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我会说出你的名字哦。”
嗖地一下,曾秀脸红过耳,他看着冯宛,唇嚅动了几下,好一会应道:“恩。”
一直到冯宛坐回马车,他的脸孔还老红老红的。这么大个男人,还这么羞涩着,直让冯宛想笑。
不过转眼,她便被大夫的话拉回了注意力。
孩子!真是有孩子了!
她盼了两辈子的孩子呢。
嘴角含着笑,冯宛忖道:以后的路,当走得更谨慎了。
回到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冯宛便搬回了租住的院落。这院落中等大小,布置精致。冯宛过去时,曾老叔已在院落里等着她。看到她过来,他伏在地上便是啕啕大哭。
看着胡发苍白的老人,冯宛大是感动。自跟随卫子扬来,她起起落落,遇到的风险无数,每一次,都让这个老人担足了心。想来想去,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眼前这个老人了。
扶起曾老叔,冯宛悄悄告诉了他,自己有孕的事。果然,这个消息让曾老叔转涕为喜。老人喜滋滋地看着她的小腹,竟是对她回不回卫子扬身边,会不会再次颠沛流离,都已不再放在心上。
这一天,依然是天气睛好,依然是华丽的嫁车浩荡而来。
坐在曾秀不起眼的马车中,冯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一会,她问道:“将军现在,相信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吴姓青年凑了过来,低声回道:“将军应是不太相信。”不太相信,那就是有点信了。已细细打听了当日的细节的冯宛,慢慢眯起双眼。那些人居然假冒她的名,把受过凌辱的裸尸暴在城门示众。这种羞辱,足可以与上一世她被陷害时相比!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冯宛便是不在卫子扬身边,也得出了这口气!
她想道:对自己的身子熟悉的,除了卫子扬赵俊,便还有侍侯她沐浴过的弗儿等贴身婢女。
在她寻思时,吴姓青年在一侧说道:“昨天鲜卑清映公主入宫,将军不但没有迎接,还一直没有出现。听说,他赶到和城去了。”
他低叹一声,“我们放出的消息,没有骗倒那些匪徒,倒是把将军给骗着了。听说,他现在还在路上搜寻,还不曾回来。”
冯宛回头,她温婉地看着吴姓青年,以她的聪明,自是能听出他话中的劝导。看了一眼,冯宛说道:“我累了,真累了。”
她昂起头,望着远处的闲云,轻轻说道:“我想任性了。”无意识中,她又抚上小腹: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得任性了。她怎么能忍受,孩子一出世,便背上来历不明的野种之名?她怎么能忍受,在与那些美貌嫔妃的争斗中,自己的孩子,时刻有生命之险?
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是一个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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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做了一整天的检查,孩子脐带绕颈两圈,情况不太好,可能会提前剖腹吧。另外,第二更大伙明天再来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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