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8章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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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花满市,月侵衣。
平洲城到了最热闹的时节,城门不掩,彻夜欢乐。家家张灯结彩,户户结伴出游。
林谨容立在街角处,反反复复把角落里的残雪踩踏得不成样子,偶尔听得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笑声来,便抬眼看上一看。看到陆缄高挑瘦削的身影还挤在人群里,就又安心地低了头,继续踩雪。
“阿容。”陆缄挤开周围的人,高高举着一盏精致小巧的鲤鱼灯过来,笑吟吟地上前牵了林谨容的手,炫耀地在她面前晃动那灯:“看我给你赢的好灯。”
林谨容伸手接过那灯,认真看了看,赞道:“果然好灯。”
陆缄见她一脸的认真严肃,忍不住笑起来,替她正了正发髻上插着的闹蛾儿,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前面有买上灯圆子的,十几年的老摊子了,我小时候吃过,味道不错,我领你去尝尝。”
二人相携走过热闹的人群,行至街角处一个热闹的小吃摊子前,但见三两张小方桌前早就被人给挤满了,做圆子的夫妇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女人一边搓圆子,下圆子,一边大声招呼,男人一边收钱,一边端圆子,实在是不讲究。
陆缄试探地问林谨容:“你吃么?”
吃吃也无妨,她前世逃难那几日,比这个还不如的也不是没有吃过,林谨容正要应了,见陆缄满眼希望地看着她,分明就是希望她应了,话到口边就又咽了下去,轻轻摇头:“人怪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等得到。”
陆缄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劝她,执了她的手又往前头去:“时辰还早,我们往那边走走。也放长寿、荔枝他们几个看看热闹。”
不用在家里守着,林谨容当然不反对,便随了他一同往前面去:“有个晚市的,是在哪里?我小时候跟舅舅出来看过一次灯,他带我去过那里。”
陆缄来了几分兴致,指着前面一条清净的小街道:“箱子街晚市啊,离这里不远,穿过这里就是。”
才一走进小街,外面的喧嚣热闹就离得远了。街面铺的青石已经有了年头,被岁月风雨打磨得光滑如玉,配上角落里未化的残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清。林谨容挑着那盏鲤鱼灯,安静跟在陆缄身后,沿着暗青色的墙一直往前走。前面街口处灯火辉煌,身后又是灯市,四处都是热闹,唯独这条小街,安静而沉默,仿佛被世人所忘记。
月华倾泄而下,洒了二人满身。林谨容看着神态安怡,步履从容,紧紧牵着她手的陆缄,有一瞬间错觉是回到了当年。她由不得的生出一个想法来,倘若当年,她不是那么沉默倔强,他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他们样?就算是不能完全躲过二房的算计,最后的结局点?
陆缄察觉到她的沉默,轻轻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也不多言,只将她身上的狐裘紧了紧,摸摸她的后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林谨容手里提着的鲤鱼灯软软地垂下去,几乎拖到了地上,陆缄差点一脚踢上去,侧目去看她,却见她垂了眼,一副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样子,由不得叹气:“你累了么?”
林谨容打起精神:“我们前头去找好吃的,我请你吧。”
陆缄含笑看向她:“何故?”
林谨容挑了挑那盏灯,静静地道:“还你的人情啊。你送我鲤鱼灯,我便请你吃东西。”
陆缄就笑:“你可带得有钱?莫不要摘了耳环来抵饭钱?”
林谨容也笑:“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吃就好。”
二人相携走过小街,一直朝着前面的灯火辉煌处走去,即将行至街口处,林谨容回过头去看,街面光滑的青石板反射着月光,犹如一条安静流淌的小河,而她与陆缄,就站在河的中央。她轻轻触了触陆缄,示意他回头看。
陆缄看得喜欢,却也没有诗兴大发,吟出一首酸诗来,只道:“将来我们若是去京城,一定是要坐船过河的。月夜里的江面,可比这个好看得多。”
这一夜,二人从箱子街晚市的街头逛到街尾,小吃尝了不下十种,一直到长寿寻来方才罢了手。荔枝体贴,早就给林谨容的荷包里塞了钱,她倒也不至于就真的摘了耳环请陆缄吃东西,但因着钱重难拿,本身也带得不多,倒是真的花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陆家已经是三更时分,众人多数已经歇下。
“不得了,叫人知晓我们这时候才回来,定然要挨骂。”陆缄牵了林谨容的手一路小跑回房,只剩下提着大包小裹的荔枝落在后头,荔枝忍不住想,人不可貌相,原来陆缄也会有这种样子。
过了元宵,陆缄便收拾东西回了书院,陆经、陆纶、陆缮三兄弟又往太明府求学而去。陆云的婚事基本已经落下尘埃,再无转圜,剩下的只有媒人来往于两家人中,商量婚聘细节,讨价还价而已。
元月十七,林谨容请水老丈夫诊脉,水老丈夫给她另外开了一个方子:“寒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以着这个方子再吃几服也就好了。”
林谨容谢过:“因为我的缘故,害得老丈夫一直盘桓在此处,过年也不曾与家人相聚。”
“可和你没关系,我要走也能走。”水老丈夫捋着胡子笑:“我家里人口简单,都在忙,也没什么大规矩,逢年过节也不过就是凑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说的还多是病症和配药。清州比平洲苦寒,有你祖父陪我下棋游玩,还你母亲照料我饮食起居,没有俗务打扰,我比在家还闲适自在几分,竟让我想出了几个方子来。所以我们是各取所需。”
林谨容感激道:“丈夫是个好人。”
水老丈夫一语双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胜在心胸宽广,看一件事总能多从正面好处去看而已。你……那种药日后可不要再吃了。”
林谨容轻轻点了点头:“不吃了。”
正月未出,平洲、清州官府分别设官营织金提花毛褐作坊,按着册子一点,就把陆家毛褐作坊里的能干巧匠提走了一大半。陆建中好说歹说,文县丞总算是给他留了几个老弱残兵,说是做人情照顾他,实则这作坊已算是废了。而这个时候,陆绍与梅家签订的契书却快要到了期限,一千匹精制提花织金毛褐还整整差了三百匹。
老方走得快,来得也快,头天陆建中还不曾知道他来了,第二天他就出现在了陆家的作坊前,带了车马人手去验货付钱,半点都不肯容情。
陆建中给弄得焦头烂额,晓得是中了陆缄与林谨容的圈套,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预先知道官府会设官营织金提花毛褐作坊,会把这个作坊给放荒废了。想了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委委屈屈地找陆老太爷诉苦,直接提出想让陆缄来与梅家谈,他谈不好了。
陆老太爷一句话都没有责怪陆建中,只命小厮去书院将陆缄喊回了家。陆缄回到平洲,也不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地上门去见老方,把织金提花毛褐一件事顺利摆平,顺带把早前陆建中没处理掉的一批毛褐平价处理给了梅家,又与梅家签了契书——此后,陆家把揽收到的毛褐优先供应梅家,梅家优先收购陆家提供的毛褐。陆家人便都知道,要同梅宝清做生意,就要从陆缄这里过,不用陆老太爷替他在众管事面前立威,他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声望。
陆缄这一仗从年尾打到次年年头,赢得委实漂亮。旁人不知根由,只当他是年轻能干,陆缄却是深知其中缘故,若非是林谨容,他断然不会赢得如此轻松写意。
且不论毛褐空局,就论这个毛褐作坊,那时候她让他去寻文县丞,打听精于此道的织匠名册,他一直都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开办毛褐作坊的,他和林世全也都觉得以后可以开,偏她说以后的话以后再说。待到这批织匠全数给陆绍高价抢去之后,他又以为她是为了做局放的烟雾,将来有一天未必就不能不开了。却是没有想到,短短一段日子里竟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批人全被官府强征进了官营毛褐作坊,陆家花了大钱建起的毛褐作坊成了个赔本的空架子。
虽则是佩服林谨容,但陆缄从来就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更有股韧劲,别人教了他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首尾,好叫自己再次面临的时候不至于表现得无知。特别是在林谨容的面前,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就更不肯丢脸。
可他把这件事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好多地方仍然罩在云里雾里,委实想不通,少不得厚颜向林谨容求教:“阿容,你那时候怎么会想得到这毛褐织坊开不得?莫不是你听人说了什么消息,一下子就猜到了?”
林谨容正在查看春耕要用的花费,闻言头也不抬地否认:“你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又能猜到什么?原来不是和你们商量过的么,毛织坊的事是诱他上套,织金毛褐等着老方来收货时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们出个大丑。后来作坊这事是天要亡他,而非是我会猜。开毛织坊是真没想过。”一句话推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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