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媚公卿 > 第190章 一句话

见王弘转过头去,陈容咬着唇,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我永远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累了七郎。”

    她看向王弘,温柔而坦诚,“阿容不过一普通妇人,当不得郎君倾尽一切来相待!”

    她声音低沉,明白。

    她看向王弘的眼神,不但清澈,而且坚定。

    她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决定。

    王弘回头看向她。

    慢慢的,他嘴唇一扬,道:“你不想累了我?”

    “是。”

    他又是一笑,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倾尽一切来对你?”

    陈容再次点头。

    她温柔地望着他,伸出手,爱恋地抚着他俊逸清华的眉眼,轻声说道:“这世间,最易变化的便是人心。便是自以为永恒不变,纵是身化为灰也不会变的爱恋,也会随着时日而消减。七郎,阿容真真不想你后悔。”

    她说着说着,眼眶有点变红,眼神中,也流露着一种痛舍地割舍。

    就在这时,王弘哧地一笑。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轻轻说道:“你想多了。”

    他收回目光,懒洋洋向后一倚,闭上双眼,“我王弘行事,该如何,不该如何,一切自有主张,不会因任何人而迁就。陈氏阿容,你想太多了!”他强调道。

    这声音何等冷淡?

    陈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她低头应道:“我。”顿了顿,她续道:“我知道了。”

    一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当太阳挂上中天时,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望着那高高飘扬的‘王’字旗,王弘的嘴角一扬,轻笑道:“来了啊。”

    几个护卫和幕僚同时靠近王弘,他们朝着那支队伍看了一眼,又看向王弘,脸色中,不免有着紧张。

    这些人都是跟随王弘多年的,知道自家郎君虽然还没有成年,可他还是童子时,便表现出过人的聪慧,倍受族中长辈的喜爱。似乎从他晓事起,便已是家族中内定的继承人。

    这一转眼之间,属于他的荣誉和地位,还有权力富贵都被人剥夺。一夜之间,由天空跌落地面,举世之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种变化的。

    在他们的目光中,王弘依然懒懒散散,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慵懒和都雅。

    黄尘越滚越近。

    慢慢的,那支人马的面目,清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传来一声清喝。喝声一落,众骑止步,而那辆马车则驶出人群,向着王弘靠来。

    那马车来到了队伍之前。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俊美的青年伸出头来。这青年有着琅琊王氏的嫡子们,都有的白净高雅,只是相比起王弘,他没有了那种笼罩于脸上的容光,那双眸子中,也没有明澈高远的气质。

    这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可以给人南辕北辙的感觉。眼前这青年便是。明明一样的白净高雅,相差不太远的俊美,可他与王弘,便如荧火虫与圆月,那光辉相差何止千百倍?

    青年看着王弘的马车,拱了拱手,朗声笑道:“七郎安好。我奉王估三兄之令,前来迎接七郎。”

    他笑容可掬,声音也高昂清亮,可是王弘的马车,连车帘也不晃一下。

    青年脸色微变,转眼他又是一笑,语气越发高昂清亮,“七郎可是不服?哎,想来也是,刚刚还贵比帝王,这一转眼,也不过是王氏一个普通子弟。”

    说这话时,他笑得格外可亲,格外灿烂。

    可是,王弘的马车中还是没有回音。

    青年眉头一皱,他瞪着马车,好一会又笑道:“七郎怎么不回话?”

    问出好一会,他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青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转向王弘身边的一个护卫,问道:“七郎可是不在?”声音有点不耐烦。

    那护卫应道:“郎君在。”

    “在?”那青年不怒反笑,慢慢说道:“七郎好大的架子。”

    那护卫朝他拱了拱手,道:“我家郎君说,允小郎有话,属下回答便是,用不着他出面。”

    这却是把他与这护卫的地位等同了。

    那青年气得脸孔涨得通红。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伸手指着那护卫,却被一口气噎着,只顾着颤抖。

    那护卫见状,笑道:“天气太热,允小郎可别伤了身子了。”

    这话一出,那青年的咽中发出格格两声痰响。他嗖地转头瞪着王弘,手指指向他,怒喝道:“王弘,王七郎,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呸!”他不顾贵族体统,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大大的浓痰,颈项青筋高高地鼓起,“你以为族长当真喜欢你?呸!他要不是顾及老家伙,早把你杀了!这些年你出出入入的好生风光,那可都是族长的捧杀之策。”

    他说到这里,仰头一笑,哈哈乐道:“从高空坠下,由一呼百就变成无人问津,王弘啊王弘,这滋味你可得好好尝一尝了!”狂笑一阵后,他又叫道:“老家伙不在了,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风华绝伦,慧质天成的王七郎么?我呸!”

    在他激情昂扬,欢乐之极的狂笑声中,王弘慢慢掀开车帘。

    他俊逸清华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那眼神,依然明澈高远之极。

    望着面前大笑的人,他点了点头,优雅地说道:“原来族长真是不喜我啊?若不是允小郎亲口说出,我还真不知情呢。”

    他的声音如以往一样,轻淡温和,宛如春风。

    可是这声音一出,大笑着的青年便是一哑,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

    他瞪着王弘,突然之间,后悔莫及:出门时,不管是他的族长父亲,还是堂兄王估,都再三警告了他,王弘这人并不简单,要他谨言慎行。可他被王弘这么一激,竟不管不顾地漏了底!

    在允小郎青白交加的脸色中,王弘嘴唇一扬,轻蔑地说道:“王氏族长之位,不过一腐肉,尔辈真鼠类也!”

    这话一出,允哥儿脸色彻底大变。

    而这时,王弘已声音一扬,命令道:“起程。”

    “是。”

    数骑护卫,护送着王弘的马车,向前面驶去。

    不一会,马车激起的灰尘,便越过允小郎,越过他带领的数百骑士。

    转眼间,王弘的马车已去得远了,而这时,允小郎才清醒过来,他迅速地回过头去,急急朝着驭夫喝道:“跟上去,跟上去。”驭夫听令,连忙驱马追出。马车一边狂冲,他一边在漫天灰尘中大叫道:“王弘,你休要得意!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大叫大嚷一阵后,允小郎才令马车停下。

    他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对上一双双鄙视的目光。只是当他定神细看时,众护卫已齐刷刷低下头去,哪里还有异常?

    饶是如此,允小郎也是愤怒之极。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急促的喘息中,他恨声咒骂道:“真以为你是建康名士,便了不得了?”

    才骂出一句,他胸中又是一堵,脸色更难看了。

    。。。。。。他知道,王弘是名士,不管是在建康还是这些护卫中,有的是他的崇拜者。这些人会记下王弘的一言一行,并大肆传播。而刚刚,王弘那句,“王氏族长之位,不过一腐肉,尔辈真鼠类也!”的话,大合时人的胃口,大合名士们的胃口。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还没有回到建康,这话便会流行于建康的大街小巷。

    转眼,他又想道,王弘就算退下了继续人之位,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巨大的影响力。

    坐在马车中,允小郎脸色时青时白,眼神茫然。

    过了一会,他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抬头瞪着众护卫,声音一提,冷冷地喝道:“刚才的话,你们可听到了?”

    嗖嗖嗖,所有护卫都低下头来。

    允小郎声音一提,阴沉沉地喝道:“管好你们的嘴!你们谨记!王氏族长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是整个王氏!他是天下第一大家族的族长!你们的荣光都为他所赐!若是有人敢对他有一点不敬,小心父母亲长的性命!”

    他毕竟是第一世家出来的嫡子,只是一转眼,便判断出,自己无法让王弘那句“鼠类”的点评不流露出去。可是他自己所透露出的,关于王氏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有意‘捧杀’王弘的事,那是一定要噤口的。

    在他的阴喝中,众护卫同时一凛,低头朗应道:“不敢!万万不敢!”饶是对允小郎最是不屑的护卫,这时的回答也是严谨工整的。

    一个幕僚靠近允小郎,说道:“郎君不必担心,事关家族名声,无人敢胡乱言语的。”

    顿了顿,他担心地说道:“只是家族长者前,怕是禁不住。”

    恪小郎一咬牙,说道:“此话是我说出,大不了由我来担了这承任。”说到这里,他脸色如灰,瞪着王弘远去的身影,他恨声说道:“我真不服!竟被这个笑脸贼给算了进去!”堂堂族长,竟然要捧杀一个后辈,如此不能容人!又对长者的命令阳奉阴违。在这个讲究品性,以高洁论人的时代,一旦传扬开来,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那幕僚也在看着王弘的方向,他沉着脸说道:“何止是你?便是族长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七郎,还是个军事天才,连堂堂慕容恪都不是他的对手。”顿了顿,他朝允小郎小声交待,“王弘小小年纪,便隐藏颇深,这次要不是为了这个妇人,只怕天下人还蒙在鼓里。郎君,他掌握家族势力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也不知有没有布下后招?这王弘有如此名声,又有这般才华,他日定有再起之时。郎君以后见到他,还是客气些。”

    允小郎闻言,脸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几下,可他饶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在王弘地命令下,这一次回建康走得很慢,因南阳奇阳莫阳等城成为抗胡第一线之事,这条道路上的匪徒,都被晋军清理干净。因此,饶是王弘身边只有五十亲卫了,也走得无惊无险。

    一路行程,将近用了二个半月,才到了建康城外。

    陈容坐马车中,仰望着建康城高大的城墙,手却在无人注意时,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王弘也在望着建康的城墙。

    一个幕僚凑近他,小声地问道:“郎君,无人迎接。”

    说到这时,他笑道:“郎君那句话,城中现已传播开来。。。。。。众人都说,郎君视王氏族长之位都如臭肉,真高洁之士也。他们还说,郎君为了一个妇人,率大军与慕容恪抗衡,还正面击败之。不但有风流多情的雅致,还有盖世才华,实天下名士的翘首也。”

    王弘闻言,嘴角一扬,轻笑道:“这么说来,我名声大涨了?”

    “大涨了。”那幕僚笑道:“现在众人明里暗里提到郎君,谁敢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便是那些个热血的,责怪郎君为了一个女人出兵,枉顾大义的,心里也未尝不赞佩郎君之才,说晋人安危,郎君能担之。”

    那幕僚喜笑颜开,“先前郎君之事,令得建康流言纷纷,不过现在嘛,那些骂郎君的人,连口也不敢开了。郎君,我们的计划见效了。族长就算再老谋深算,这时也万万不敢把郎君当成弃子废棋给处理了。”

    见到王弘点头,另一个护卫也笑嘻嘻地说道:“王薄王文允一来,我便知道郎君地安排见效了。”

    “是,那是。”

    王弘一晒,他眯起双眼,仰着头盯着建康城那高大巍然的城墙,轻声道:“是进是退,当由我自己决定。”

    说到这里,他轻声命令,“入城吧。”

    “是。”

    马车开始加速。

    不一会,众人便驶入了建康城。

    一入城,闻着随风飘来的浓香,听着软软的吴侬乡语,看着一个个安然而悠闲的面孔,陈容轻吁了一口气。

    她从车缝中向外看去,欣赏了一会,陈容突然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王弘回道:“我的宅子。”他瞟向陈容,懒洋洋地续道:“放心,那里没有多余的妇人。”

    陈容抿唇一笑,却是眨了眨眼,问道:“那你的婢女,可会称呼我为主母?”

    声音轻佻而玩笑。

    王弘向她看来。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的目光,却宁静而认真。陈容心头猛跳几下,讷讷说道:“只是玩笑而已,那般美事,阿容此生不敢求也。”

    “不敢求么?”王弘笑吟吟地问道:“那阿容想求我什么?”

    陈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一问,不由怔住了。

    她睁大眼,朝着王弘看了一眼,转尔低下头来。

    她抿着唇,很久没有回答。就在她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时,王弘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容,你想求我什么?”

    求你什么?

    陈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刚刚迎上他俊逸的,容光逼人的脸,她便反射性地轻佻一笑,道:“我啊,我想与七郎在一块儿,没有别的女人,便这么你与我在一块儿。我生下的孩子呢,从小便快快活活的,不会有别的兄弟比他尊贵,让他只能仰望。也不会有别的兄弟比他卑微,心心念念记着要踩下他。然后呢,便这般日过一日,年过一年,你老了,我也老了。”

    “没了?”

    陈容挑了挑眉,格格一笑,道:“当然没了,都要求这么多了,还想再要,岂不是贪得无厌?”

    她明明笑得欢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眼中有点涩。

    当下,陈容微微侧头,她嘴角含笑,妩媚而妖娆地瞟着王弘,只是眼波这么一转一凝视,眼中的涩意渐渐消去。

    说完后,陈容侧着头,她对着挂在车壁上的铜镜,梳理着一缕发尾,一边低低说道:“其实,我可以知足了。。。。。。”她的声音很低很低,若有若无,在王弘不注意的地方,她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陈容一直没有听到王弘回答她什么。

    这在她的意料当中,因此她也并不在意。安静中,她再次看向外面。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嚣。

    却是数十上百人,围上了一辆马车。望着那辆华丽宽敞的顶级贵族式马车,陈容不由向前凑近,认真观看起来。

    随着王弘的马车靠近,那一处的喧嚣声越来越响。

    “谢氏阿碧,你身畔的丈夫是何人?”

    “谢氏阿碧,你敢如此对我家七郎?”

    “嘻嘻,各位何必烦恼?七郎都说过,他们不过鼠辈尔!”

    一声又一声地议论声中,陈容心下格登一下:这谢氏阿碧,多半是王弘家族准备配给他的妻子。真是的,都只是内部说了说,以前都没有传出去,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却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担心地转过头去。

    定定地看着王弘,陈容诧异地问道:“郎君不恼么?”

    王弘睁开眼来,他朝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阿容想我恼?”

    才不是!陈容在心里回他一句,白了他一眼,继续转头看向外面。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响,间中,更有十几人拿起手中的竹篮,地上的石块,还有脚上的鞋子向那马车中砸去。

    暗器纷飞时,马车周围的护卫急急围上来,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这些物事。

    就在这时,马车车帘一掀,一个秀美文静的少女和一个俊美白净,与王弘有二分相似的青年同时露出了面容。

    对着众人,那少女昂起下颌,提着声音说道:“七郎虽好,然我身侧的丈夫,才是人中龙凤。”说到这里,她轻蔑地说道:“诸位赞赏王七郎。可对我谢氏阿碧来说,王七郎连弘韵子那种风流而不知廉耻的道姑也痴迷,实让人不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那男人多么优秀,他过于痴迷一个艳名远播的女人,都会被人诟病。这一点,古有妲已,前有阴丽华。

    因此,少女的话一说出这样的话,便是最崇敬王弘的人,也无话可说。

    说起来,少女的声音清亮而自信,极具穿透力,她的声音一传出,四下便是一静。接着,一阵压低的,对陈容的指责声悄悄而起。

    王弘皱起了眉头。

    他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挥手朝着一个护卫招了招,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护卫领了命令后,纵身下马,混入了人群中。

    人群中,这时还是嗡嗡一片,见到自己的话,成功地把众人镇住,谢氏阿碧和身边的青年,同时得意一笑。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哧笑,只见一个粗亮的声音冷笑道:“风流而不知廉耻?阿氏阿容血染白衣,视数万胡人如无物,实风流盖世之人。你这个汲汲营营于名利的妇人,怎么配与她相提并论?”这话尖刻之极。按地位而言,应该是陈容不配与谢碧相提并论,可这声音偏偏倒着说来,语气还极端不屑,一时之间,谢氏阿碧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那声音说到这里,另一个尖锐的哧笑声传来,“依我看啊,实是尔等鼠辈,人家王七郎看不上眼,人家王七郎宁可要那个风流道姑也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哄笑声四起。王弘的崇拜者极多,他们本是有心无力,好不容易得到这话头,哪会轻易放过,一时之间,数十个声音都在尖叫,“你才比不上人家道姑呢。”“七郎宁可要那道姑也不要你!”

    在这些哄笑声中,马车后传来好几个地喝叫,“何人如此无礼?”“出来,少藏头露尾的!”

    这些喝叫声,很快便淹没在众人的嘻笑声中。

    围观的人群中,躁声大作,哧笑声四起。这些人打量着谢氏阿碧和她身边的青年,一个个面带讥笑目露轻蔑。

    谢氏阿碧那是一等一的,比普通公主还要尊贵的天之骄女,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她涨红着脸,眼泪直在眶中转动,唇更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可怜几次开口,声音都被喧嚣淹没了。

    终于,她在气得哭出声时,旁边的青年帮她拉下了车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散开,散开!”的哟喝声中,众护卫筹拥着那马车急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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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上六千字更新,泪,总算今天多来了两个小时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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