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初所有的庄子拨钱是一样多的,种子也是由府里一起采买来交给雇农、佃户们,账面上的银钱也剩不了多少,按理说庄子里有些自留地,等到第一茬菜下来也能有些收入,再就是庄子上养的牲畜、药材、自酿酒等物,除了拿给府里的,其他的也会陆续添补一些。
上次她还算了一笔账,佃户们顺利上缴租子之前,庄子上下人的开销、给雇农的工钱,很快到七月份就要补充,七月正好是第一岔农物下来的时候。
按高金瑞说的,庄子上的农物产量一定是不如从前,但也不会颗粒无收,这样的话也就太过明显了,会让人猜测到种子上去。
只有做得恰到好处,才会让她落个不善管理的名声。
再说老夫人很看重那些雇农,从来不欠他们的工钱,她做得不好就是坏了薛家的名声,那些佃户还指望着这些土地过活。
她手边的银钱本来就捉襟见肘,庄子上还有那么多花销……农物已经耕种上了,她也没有理由让人将辛苦种好的东西铲了重新种上,就算是有理由,好时间不再来,耕种的时间已经错过了。
雇农的工钱是照给的,佃户的租子要看情况,不能让穷苦人家无法生活。
这些钱都要一笔笔地算。
锦秀道:“不然从夫人陪嫁的庄子上倒些银钱出来?”
容华摇摇头,陪嫁庄子上的人她没一个信任的,若是用了陪嫁庄子上的银钱,大太太那边就会什么都知晓。再怎么样,薛家的事都不该让外面人知道。
锦秀道:“可惜了那些物件,都是十分贵重的,却不能变成银钱来解燃眉之急。”
说到这个,容华顿时眼前一亮。
容华这边正说着话,薛三太太上门来。
薛三太太穿着蟹青色金丝金银花褙子,杏红牡丹花裙,头上带了玉桃碧玺挑心,让丫鬟跟着捧了个红木镶贝的盒子,风风光光地进了院子。
容华让丫鬟打帘,自己也迎出来。看到容华,薛三太太尖瘦的脸上有了笑容,进到屋子里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先看了容华在靴子上绣的花样,直夸赞,“真是个细心的,我还没看过在靴子内里也绣上花样的。”
绣在外面是给别人看的,在里面绣上一圈,自己穿的时候都会觉得赏心悦目,侯爷偶尔外面公干,万一脱换靴子也能分出和别人的不同来,外面深暗的颜色,看到里面的花纹时,心里自然会有些不同来。
总之是一暗一名,一冷一暖地衬着,十分的贴合,十分的相称。
三太太仔细抚摸了一下,然后侧头看容华,没想到二侄媳妇心思这样的巧。
凡事不一定都要做在明面上。
容华将三太太请坐下,三太太兴致勃勃地要看容华屋子里的布置,“府里都换了夏纱,你也换了,”说着在容华屋子里走了一圈,看了新上的青纱,“我屋子里得了一匹上好的纱料,正好用来做帘子,我看一会儿让人给你拿来一块用了。”
容华微微笑了,“让三婶惦记着了。”
三太太又看了一眼容华屋子里的摆设,有好几件皇太后的赏赐都摆在了百宝阁上。
三太太目光在百宝阁上往返几次,然后热心肠地拉着容华坐下来,“我是新得了个玩意儿就拿来给你。”说着让丫鬟将红木盒子拿过来打开,三太太亲手从里面取出东西,打开一看是柄羽毛累丝金线绣牡丹折扇。
三太太笑道:“难得的这样精巧的扇子,看这颜色正好适合你,就给你拿了来。”
大太太将扇子递给容华看了,容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想起在宫中看到皇贵妃娘娘的折扇,也是和这个相仿的。
这扇子的贵重可想而知了。
三太太和容华说了会儿话,“若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就跟我说,能帮上的我一定会帮着,”顿了顿又道:“一开始都是难的,后面就好了。”
薛夫人没有和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精明如二太太也没有这样的亲切、语重心长。
容华点点头。
三太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容华回到屋子里又去看那柄扇子,将扇子打开,微微一扇传出一股香风来。
三太太的弟弟在京里开了几家店铺,以三太太在别人面前的说法,这些店铺是靠的她弟弟自己才开起来的,店铺的生意也不算好,只是勉强糊口。
木槿道:“这些日子在府里,发现三房的舅爷经常到府里来,今天三太太是回了娘家。”
这就是了,三太太的话自然不是真的,三房那边不像二房和老夫人走得近,宫中的银子、老夫人的梯己都不少给,三房那边似是没有什么固定的外来收入,三太太每次出手却这样的大方……
三房一定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来源。
容华这边想着,三太太回到屋子里,让丫鬟们上了一壶好茶。
邢长远家的将丫鬟们打发下去,这才悄悄地在三太太耳边道:“少夫人派到庄子上的陪房回来了。”
三太太笑道:“我想着也差不多了,不然我也不会给二侄媳妇带了礼物回来。”
邢长远家的道:“少夫人怎么说?”
三太太道:“她就算有这个心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跟我说,恐怕还要在她那边走动几趟,与她再亲近一些,才能等到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向我讨个主意。不然庄子上出了事,大嫂那边她是指望不上的,难道去求二嫂?我送她那么贵重的扇子,她就能不好奇?再说,谁看到好东西能不动心?特别是年纪小的人,怎么能把握的住。”
说着,三太太微微一笑,“不着急,一步步都是按照我想的发展,”抿嘴笑了,“若是能在大房这边赚上一笔,正好添补要给二房的银钱。”
邢长远家的点头道:“还是太太想的仔细。”
三太太冷笑道:“那是自然,要么谁来接济我们过日子?”
……
薛明睿进到屋子里,容华和锦秀在桌子上摆弄叶子,“晒干了放进点心里。”
春尧在旁边搭话,“还没这样做过呢,会不会好吃?”
容华笑道:“那就试试,刚才拿山楂出来做糖滚子不是一样好吃的?”
春尧抿嘴笑了,“夫人想尝尝我就去做做试试。”不经意地抬头看到薛明睿,春尧忙放下手里的活儿看向容华,然后和木槿一起向薛明睿行礼。
容华进套间里给薛明睿换了衣服,好在今天的靴子是干的,“今天沈家三奶奶来了。”说的是沈家三奶奶而不是薛夫人的妹妹刘姨妈,薛明睿想听的应该是沈家的事,“我跟三奶奶说了会儿话,沈家三爷想要借那本《图海策》,我说家里是有这本书的,等到侯爷回来找找看。”
薛明睿点点头,她果然是一点就透,他一句话没带回来,她就知道先应承下来,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冒冒失失地就将书送上去。
容华自然能明白薛明睿的意思,如果这样轻易地将失传的孤本送上去,就像是早就打算好的一样,就算有意要和沈家拉进距离,也要循序渐进,薛明睿送书进来也是提醒她要多注意沈家,如果她瞒着薛夫人就将书先送上去,沈家是卖了她的面子,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未免要成为笑柄。
她是先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再让薛夫人身边的人将书送过去,整件事就算办妥当了。
“侯爷是想让沈三爷来帮忙?沈三奶奶说了,三爷喜欢水利兴农这些书籍。”
薛明睿看着容华灵巧的手指,就算是再繁复的扣子也能挽的灵巧,再也不像初成婚的那几日。
薛明睿道:“沈家在前朝是治水世家,后因治水不利获罪,之后沈家就没有人在这上面有过什么建树。”
也就是说沈家先在这上面吃了亏,才会放弃了这条路。
容华道:“那……”
薛明睿笑笑,“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说是沈家没有人再关心水利上的事,沈苒田还不是在看水利兴农相关的书。”
容华点点头笑道:“有些事骨子里是改不了的。”又顿了顿,“侯爷得了沈家帮忙,这次的难关会不会就能过去?”
薛明睿道:“沈将军哪里会轻易点头让沈苒田顺利走上这条路,再说就算沈家答应,一开始也不能丢给沈苒田这样的差事。”
就是说京畿的防务已经不能挽回了,拉下一个人就等于让他跟着涉险,尤其是沈苒田这样将来可能会在水利上大有作为的人。
表面上看薛明睿是个为人冷漠不近人情的人,其实心里想的却比一般人更加细致。容华微微一笑。
虽然脸上有些担忧,还是在他面前开始展开了笑容。
容华道:“沈苒田对水利和农事上都有兴趣呢,这次沈三奶奶来,也是想要侯爷帮忙说些话,让沈家再拿到朝廷的试种种子,”说着又道,“沈三奶奶的意思,这一次说不定能成功。”说到这里,容华抬起头看薛明睿,脸色微微有些红,“侯爷如果能帮忙,就帮帮忙,我也想拿些试种田呢。”
万一真的种出了东西,不光是收入,在名声上也能好听一些。
“过两天我还想去庄子上看看那些农物。”
薛明睿看看容华,她的眉毛微蹙。是交给她的两个庄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要不要再去请几个人过来帮忙?”
容华摇摇头,事已至此,任谁都不能挽回,她也就是去看看到底有多少自留田,等到第一拨农物收获了,如果朝廷能给试种的种子,那些田补也能稍稍派些用场。
既然说不用,那就是能想办法解决。
薛明睿道:“刚才在做什么?”
容华笑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寻了几片薄荷叶子,想着能不能做成糖果、糕点,味道挺特别的,”说着和薛明睿从套间里出来。
桌子上还有薄荷叶子盛放在盘子里,容华取了一片递给薛明睿,“侯爷尝尝。”
吃在嘴里味道清新还有些甜甜的凉意,薛明睿看到容华认真地模样,大大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微的光亮,忍不住故意皱起了眉头。
“不好吃吗?”容华一怔,她还觉得挺好的,刚要取东西让薛明睿吐出来,转头之间,手指被轻轻握住,她顿时心里一慌,转过头来,嘴角轻软,清新的味道夹着淡淡的凉意顿时传了进来。
……
薛老夫人听着李妈妈说去上香的事,“正巧遇到了常宁伯四小姐也去上香。”
薛老夫人笑道:“怎么会那么巧,有没有过去打招呼?”
李妈妈道:“本来是要过去的,正巧都在寺庙后面的庵里找了厢房休息。”
薛老夫人听得这话,微微睁开了眼睛。
若是没有事,李妈妈不会说的这样详细,连去哪里休息都说得那么清楚。
李妈妈接着道:“少夫人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没有过去。”
容华不是个失礼的孩子,常宁伯四小姐她也不是没见过,再说之前她也跟容华说过二房的明霭要跟常宁伯家结亲的事。
李妈妈看了看香玉,香玉领着丫鬟们下去,李妈妈才压低声音道:“少夫人带着奴婢们去休息的时候,迎客的姑子就说,厢房已经住满了。少夫人本来就起的早,总不能不休息直接坐车再回来,奴婢想了想就用了银钱打点,姑子才肯让我们进去稍作休息。”
“说来也奇怪,庵后面的厢房前种了许多的花树,奴婢记得上一次夫人去上香的时候,还没有那些,奴婢就问迎客的尼姑,那尼姑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说庵里为了好看才种上的。”
老夫人听到这里,“那也是有可能的,去厢房休息的无非都是大家的夫人、小姐,也不能太寒酸。”
李妈妈笑道:“奴婢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那些不是普通的花树,开的花奴婢也没看过几次。一样都是紫薇花何必用那么珍贵的,奴婢就觉得有些蹊跷,特意留了几个人稍稍打听了一下,”说着李妈妈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深沉,听到最后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怎么会有这种事?你可打听准了?”
李妈妈道:“跟了老夫人这么多年,这些话奴婢岂敢乱说呢”
老夫人道:“容华呢,容华知不知道?”
李妈妈道:“少夫人也没做停留,带着身边的丫鬟就走了,只留下了个陪房,似是叫冯妈**,去跟陶府的二小姐、姑奶奶们见了面。”
李妈妈接着道:“少夫人回来,奴婢也特意留意了。少夫人没跟屋子里的丫鬟说什么,后来夫人的娘家人来了,少夫人陪着一起说了半天的话。”
老夫人点点头,容华这点就做的极为聪明,好事的人早就来她面前说三道四,她不但没说,还立即带了下人回来,整件事她就像没有发觉似的。
老夫人叹口气,“她也不容易。”
李妈妈点点头,是不容易,任谁站在这个位置上都不一定能做得比少夫人周全,“老夫人准备要怎么办?”
老夫人道:“不是还没进门?又没有将婚事定下来……还是让人想办法弄清楚再说。常宁伯大*奶刚没了,还留下一个孩子,”说着沉下眼睛,像是想起了多年的往事,“没有母亲的孩子,真是可怜。”
……
薛明睿和容华在薛夫人屋子里用了饭,两个人走过月亮门,天色有些晚了,走到背阴处,又起了凉风,薛明睿伸出手来握住容华微凉的手指,容华脸一红想起刚才的事来,身边又有丫鬟们跟着,手指甩脱了两下,“会被瞧见。”
薛明睿却不放手,只是落下袖子将两个人的手遮盖住。
容华的脸更红了。
走到僻静处,薛明睿忽然道:“顺天府回话了,已经问了那郎中和你家下人的话,还没将两个人放出衙门,等你明天从顺天府尹家回来再让她们各自回去。”
是不是看到她在陶家的处境所以会这样安排?
容华看了一眼薛明睿,这样陶家就会感激她能帮忙,以后也绝不敢小看她。
想到这里,容华眉毛一展,微微地笑了,她从来没向他求过什么,可是他却都看在了眼里,容华只觉得被薛明睿握着的手更加暖和起来。
两个人特意走过园子的假桥,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他的袖口不时地拂过她的手背,就连袖口上的纹理也十分的不同,粗狂的纹理比不上她衣服上花纹的秀美,却比她的显得更加坚实。
嫁进薛家从来没有过闲暇的时间游园,现在被薛明睿拉着,不知不觉两个人走过小半个园子,走到温泉河附近,容华想起第一次来薛家时薛明睿送她氅衣的事,或者那时候就定下了缘分。
如果能跟一个人同甘共苦也是莫大的福气。
容华回过神来,才发现后面的下人都退了下去,两个人进屋坐下来,刚让丫鬟倒了两杯热茶,薛明睿身边常伺候的执事传话到内院来。
今天还有两千字,一会儿更啊,大家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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