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宁侯府中路的庆禧居向来是历代阳宁侯家主所居,最是富丽堂皇。尽管陈瑛已经离开了将近三年,徐夫人也已经故去,但罗姨娘仍是把种种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人手调派上亦是动足了脑筋。她不敢把手伸到其他地方去,少不得在庆禧居上下用足功夫,因而,哪怕不敢夸口说人人忠心耿耿,但也可勉强说是自成体系。
在这些华屋美厦之间,最后头却有一个朴素简洁的小院,内中不过是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平日里进出的人极少,无论年节等等都是冷冷清清。这就是陈汐带发修行的静心堂了。原先那几个丫头因为年纪渐长,陈汐便让罗姨娘把人都领了出去婚配,又要来了几个没留头的小丫头,说话越发少了。于是,自从陈瑛说了让她去庵堂的话,她就立时二话不说亲自收拾了行装,这会儿坐在炕上看着那寥寥几个箱笼,她就听到了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五小姐真的要去庵堂么?那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咱们都是侯府的世仆,主子说怎样就是怎样,还能怎么办?要是老爷或者姨娘一句话,咱们就得随五小姐去修行。”
“怎会这样……呜呜,那我以后怎么回来看爹娘?五小姐也是的,姨娘之前不是也寻过几户人家,她怎么偏不回心转意!”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左右都是我们的命!”
两个小丫头说着竟是在那儿抱头痛哭了起来,屋子里的陈汐听着听着,冷冷淡淡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凄然。罗姨娘是她的生母,自然是竭力为她考虑,那一家家的适龄男儿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甚至连襄阳伯那爵位争袭,婚书遗落,说不定也有罗姨娘在其中使力的缘故。可是,千算万算,她又怎能开口告诉别人,襄阳伯失踪之后,父亲就派人警告过她,要是她敢趁着他在不京城再nòng出一桩婚事来,那罗姨娘必定没有好下场!
左右就是命罢了!
陈汐一下子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横竖她已经心灰意冷,若是父亲真的威bī过甚,她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后招,不过是鱼死网破。若真能到庵堂静静修行,于她来说,总好过在这侯mén之中烦忧不断。
突然,mén外传来了一声呵斥,紧跟着,那嘤嘤哭声就一下子停了。陈汐才往外看去,就只见mén帘被人一把掀开,进来的却是五弟陈汉。三年的时光下来,他已经窜得和陈衍差不多高,这会儿脸上赫然是怒气冲冲。
“五姐,要不,我去和父亲说?你在这儿修行又不是碍着谁了,为什么要搬出去?还有那几个没规矩的丫头,不想着好好护主,却在那luàn嚼舌头!”
“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爆炭似的!”尽管这几年陈汐很少见人,连兄弟也是一样,但陈汉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看着陈汉那气鼓鼓的样子,她心中不禁一暖,摇了摇头便轻声说道,“你只顾着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好好孝顺姨娘,我的事情你不用理会。”
“这怎么行!我虽比不得四哥的本事,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比不得我什么?”
陈汉正要竭力再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声音,他立时闭上了嘴。转头看见是陈衍笑嘻嘻地进了屋子,他更觉得纳闷,发现陈衍似笑非笑看着他,他便没好气地说:“我说自个比不得四哥你鬼主意多!”
“你知道就好!”陈衍却不生气,笑yínyín地和陈汐见了礼,这才说道,“要不是杨太夫人过来,我来见一回五姐还真不容易。这不,三姐有了身子,镜园里头各式各样的礼物堆成了山,一时半会用不掉,所以杨太夫人少不得往咱们这儿分送了些,也来看看老太太。这茯苓霜和玫瑰露都是三姐特意送给五姐的。”
说是什么茯苓霜玫瑰露,可是,陈汉分明看见陈衍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想要开口却被陈衍摇手止住,只能站在那里干郁闷。
陈汐见陈衍一副笃定的样子,清冷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当即信手接了过来。
站在那儿当着两个兄弟的面撕开封口,她伸手往里面一掏,可拿出来的不是预料之中的两三张信笺,竟是一张有些破损的薄纸。展开来一看,她就变了颜sè,一瞬间就抬头盯着陈衍“五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吓人的!”
陈衍话虽这知说,可脸上表情仍然是笑嘻嘻的:“三姐捎话对我说,这东西不是找不到,而是襄阳伯府那边有人觉得奇货可居,藏着预备卖个好价钱,但只要是专业人士出马,没有拿不到的。五姐姐你为此等了将近三年,如今有了这东西,只要撕碎了就可另寻好人家……”
“你告诉三姐,她的好意我心领了!”陈汐一口打断了陈衍的话,竟是珍而重之地将那张纸依照原样叠好了,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随即才抬起头来说,“我早就对婚事心灰意冷,若不是贵妃娘娘和姨娘苦苦筹谋,三姐又再三劝解,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接受这mén婚事。可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宁可守一辈子,也不想犹如货物一般任人摆好布。”
这话说得陈汉脸sè大变,一下子捏紧了拳头。而陈衍则是仿佛早有所料一般,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三姐还真是料准了……五姐,我实话对你说吧,锦衣卫那边有些消息,只是真是假却说不太好,要不然,你这样……”
听陈衍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对陈汐分说着什么,杵在旁边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陈汉只觉得自己像傻子似的,末了忍不住低吼道:“四哥,这种鬼主意你竟然想得出来!”
“不然你说怎么办?你之前不是也来请过我设法?”陈衍没好气地斜睨了陈汉一眼,这才振振有词地说,“五姐的决意你也看到了,与其就这么僵着,岂是这个办法来得实际?”
“那还不如让贵妃娘娘再帮忙寻一mén如意的婚事……”
“五弟,你不用说了!”陈汐想到父亲陈瑛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心里最终下了决心,“贵妃娘娘又不是皇后娘娘,此事可一不可再。而四弟说的这法子,只要老太太肯出面,定无不成之理,就是父亲也寻不到由头反对。就这么办!”
见陈衍嘿嘿笑了一声,又言语了两句就从背后拿出个小包袱撂下,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汉不禁额头青筋毕露,上前一步抓着陈汐的手就说道:“五姐,你这是何苦!二哥虽然是为人懦弱了些,可他也对我说过,会竭力帮你,还有我和姨娘,你为什么……”
“有父亲有,你们和姨娘能公然违逆?”见陈汉哑口无言,陈汐含笑轻抚他的鬓角,这才低声说道,“若是那样,父亲大怒之下,你们和姨娘会落得什么样?爹爹的xìng子最是容不得人违抗,更不相信情分,哪怕出了这事情,他也一定会觉得老太太和四弟只是在算计他,总不会怪到你们头上来,不至于连累了你们……”
“五姐……”
“好了好了,三姐曾经对我说过,平江伯的那位小姐人生得娇憨,没什么机心,你能娶到这样的妻室,我就放心了。至于二哥二嫂,虽不能说十分琴瑟和谐,但终究还是相敬如宾,对姨娘也都好。你别再星星念念惦记我的事,照着小四说的那法子,哪怕……我总不怕再被父亲卖给了别人。”陈汐一气说了这些,见陈汉那脸上满是黯然,这才正sè道,“你有功夫想着我,还不如去打探打探跟着父亲回来的那个安仁是个什么底细。六娘终究是我们的妹妹,若是火炕,也不能就让她这么跳进去。”
陈汉本是不以为然,可当看见陈汐那脸sè倏尔转厉进,最终赶紧点了点头。
直到从静心堂出来,他方才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一旁的mén框上,倒是让那迎上来的妈妈吓了一大跳。好一会儿,那妈妈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五少爷,平江伯长公子那儿送了信来,说是请您去一趟护国寺。”
“不去!”
陈汉正在气头上,一口就拒绝了,可当看见那妈妈诚惶诚恐的表情时,他这才意识到,今天父亲陈瑛便是去赴平江伯长子的邀约,如今这送信只怕也是父亲的意思。尽管心中满是不平,但他狠狠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冷冷撂下话让那妈妈去知会预备马匹和从人,自己匆匆回房换了衣裳。
可是,等他跟着那信使到了护国寺jīng舍,却根本没看见自己未来的大舅哥的身影,只有自己的父亲正安坐在那儿喝茶。当陈瑛打头那一番话上来,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你如今就要娶妻,年纪也不小了,有些话我不得不提醒了你。廖香院老太太那儿的人命案,想来你应该知道了,我初来乍道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决计是有人在算计我。你是我儿子,你亲娘当初因为别人的算计由嫡变庶,谁是敌谁是友,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别因为别人和你亲近就nòng错了是非曲直!老太太如今要分家,哼,要分就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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