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和三夫人不敢怠慢,忙恭敬地送了太夫人出门。
回到屋里,太夫人留了十一娘说话。
“家和万事兴,妻好一半福。”老人家懒懒地倚在临窗大炕的弹墨大迎枕上,“你三嫂原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娶了她做媳妇。可这人总是随着日子变。有时候,变一变是好事;有时候,还不如不变。”说着,神色一正,望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锐利,“你三嫂糊涂,方氏却是个聪明的。三房想要清泰平安,有些事,就不能让你三嫂为所欲为。你既然是永平侯夫人,心里就应该有个数才是。”然后坐直了身子,“我说的,你可明白?”
听了太夫人一席话,再联想到之前太夫人的举动,十一娘有点明白。
三夫人是个鸡毛蒜皮的事都斤斤计较,反在大事上看不清楚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你比她势弱,她要占便宜踩你两脚,你比她强势,她又要起妒嫉之心。你让着她,她会得寸进尺,你不让着她,她又怨怼生事。怎么也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有太夫人在的时候,三夫人是媳妇,自然得听太夫人的。可要是太夫人不在了,做为妯娌,又是弟妹,却不好约束她。所以太夫人要抬举方氏,让方氏去牵制三夫人。又因为三夫人是做婆婆的,不能违反了伦常,一味地抑制三夫人,让方氏目下无尘……
“我明白娘的意思。”十一娘微笑道,“我会把握这个尺度的。”
太夫人微微颌首,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去歇了吧!我也累了。”
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让秋雨拿了一包燕窝、一包三七送给方氏,哄着谨哥儿,一起睡了个午觉。待午觉起来,秋雨过来回话:“大少奶奶说,多谢夫人的药材。等夫人午觉醒了,她再来道谢。”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抱了谨哥儿到炕上玩。
秋雨踌躇了一下。
十一娘道:“还有什么事?”
秋雨略一思忖,道:“我刚才去的时候,三夫人在屋里又是叫又是嚷的,发好大的脾气。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听说我找大奶奶,小丫鬟还朝着我使眼色。后来大少奶奶从三夫人的屋里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我见情况不对,没有给三夫人请安就回来了。”
十一娘不由眉头微蹙。
看样子,太夫人走后三夫人朝方氏发火了。
她也太糊涂了。
太夫人虽然给了方氏颜面,又何尝不是给三夫人颜面。欢欢喜喜地对方氏说一句“你看太夫人多心痛你,我走后,你在代我好好地孝敬太夫人”之类的话混淆一下众人的视线,还有谁敢那么肯定地说太夫人这是在打压她!现在这样一闹,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府里的人看热闹是看定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
秋雨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她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十一娘,是因为三夫人这人最讲礼数,她进了院子没去给三夫人问安,事后想起来不免怕三夫人责怪。
秋雨忙道:“夫人,要不,我过去给三夫人陪个不是吧——当时我也是怕自己进屋让大少奶奶脸上无光……”
“没事!”十一娘安慰她,“那种情况下你进屋的确不合适。”然后让她退了下去。
三夫人这个时候的怒火都冲着方氏去了,恐怕没有精力去和丫鬟计较这些!
想到这里,她抱了谨哥儿,吩咐芳溪:“我们去三夫人那边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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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嫂回燕京已经有八、九个月了吧?”十一娘和脸上还带着几份余怒的三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宴息处的大炕上,谨哥儿则由大少奶奶和丫鬟们领着在大厅里玩,“三爷一个人在山阳,也着实让人担心。”
三夫人听着神色一振,急急地道:“可不是!我一心挂两头,觉都睡不安生。”
十一娘笑着点头:“还好大少奶奶是个乖巧能干的,要不然,三嫂还真不能放心走。”
三夫人闻言哽了哽,道:“她年纪还轻,以后少不得要你们这些做婶婶的多多照看。”说得有些勉强。
“三嫂放心。”十一娘笑道,“大家一个屋檐下住着,我和五弟妹都受过三嫂的照顾,看在三嫂的份上,怎么也不会跟大少奶奶见外的。”
三夫人表情缓和了不少。
十一娘就趁机起身告辞了:“三嫂这几天就要回山阳了,只怕有一阵子忙。我就不打扰了。待三嫂定了日子,我再为三嫂送行。”
三夫人点了点头,送十一娘和谨哥儿出了门。回屋只说担心三爷没人照顾,安排人收拾自己箱笼,方氏去问安,只说让她快回屋去休息,关于自己离开后家里的事该怎么办,一句话也没有提。
方氏心里不由犯嘀咕。
相公说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是成了家的人。总不能像三弟似的,跟着赵先生混日子。不学些管理庶务的事,也要请了先生到家里坐馆读书求个功名才是。
可这样的话,她一个新媳妇怎么说得出口。只好拐弯抹角地问徐嗣勤:“娘回山阳的事,我们要不要给爹送个信去?”
公公收到了信,肯定会告诉相公该怎样行事的。
母亲担心父亲,一直想回山阳去。徐嗣勤是知道的。可这些日子,府里却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他怕方氏误会,以为三夫人回山阳与她手崴了有关系。道:“爹知道这件事。前些日子爹还写信来问娘什么时候回去呢!”
方氏听着却觉得这话里有话。
太夫人让婆婆回山阳是这几天才说出口的话,怎么公公前些日子就写信问婆婆什么时候回山阳?难道公公和婆婆一早就商量好的?
她又想到几次跟着婆婆去给太夫人问安,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心公公一个人在山阳的意思,偏偏太夫人就是装不知道。她的手一崴,太夫人的话锋立刻就变了……或者,她当冤大头不成?
想到这里,她也没心思再问下去。
从徐嗣勤的书房出来,丫鬟端了用三七炖的鸡汤:“大少奶奶快趁热喝了吧!”
方氏的肿已经消了很多。
她看着那鸡汤心中一动,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正和五夫人说话。
“朱安平真的当着余太太的面给七娘跪下来陪不是了?”五夫人倾身问十一娘,目光闪闪发亮,一副看戏的样子。
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
觉得五夫人很是孩子气。
“哪能真的跪。”她笑道,“四姐夫在一旁,顺势就把七姐夫给搀了起来。”
“我说吧,七娘这样和朱安平斗着来是不行的。”她有些得意洋洋的,“那七娘怎么说?”又道,“我告诉过她,让她大哭一场,然后委委屈屈地和朱安平回高青去。她有没有哭?”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哭了!不仅哭了,还大哭了一场。朱安平也跟着落了几滴泪。朱安平就决定在燕京盘桓几日,带七娘到处走走、逛逛,散散心。说谨哥儿的周岁礼没能参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次参加了贞姐儿的及笄礼了再走。如今两个人去了慈源寺礼佛。四姐怕我们担心,特意差了贴身的妈妈过来传话。”
五夫人听着就撇了撇嘴:“就知道。她和朱安平和好了,就忘了我!”
十一娘听了大笑:“没有忘,没有忘。”说着,起身从一旁的高柜里拿了个雕红漆的匣子出来,“这是七娘送给你的。还说,朱安平在,她不方便来见你,等过几天贞姐儿及笄礼的时候再和你好好说说话儿。”
“这还差不多!”五夫人眉眼间就有了一份笑意,“你跟她说,别那么心虚。我们本来就好。要是因为这件事反而生疏了,那朱安平说不定还怀疑起来。让她平日怎么行事,现在就怎么行事好了!”然后叹道,“她这性子像谁啊?难道连个小妾扶正的婆婆都斗不过。”说话间,已打开了匣子,里面是对赤金点翠镶祖母绿碧玺石丹凤朝阳的簪子,“哎呀,真漂亮。”她拿出来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掩袖而笑,“要是朱安平知道我在给七娘出主意,不知道会不会心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你放心吧!”十一娘无奈地道,“四姐说了,这次七姐能想的通,都是你从中劝和。听七姐夫的意思,这两天会亲自过府道谢。”
五夫人笑得眼睛成了月芽儿。
小丫鬟来禀,说方氏过来了。
“她不帮着婆婆收拾箱笼,来你这里做什么?”五夫人笑道。
“见了自然知道了。”十一娘吩咐小丫鬟,“快请大少奶奶进来。”
看见十一娘和五夫人在一起,而且气氛轻松愉快,方氏有些意外。
她笑着给两位婶婶行了礼,坐在炕边的太师椅上说话。
“蒙两位婶婶挂念,前些日子都送了药材过去。”她温柔地道,“因婆婆要回山阳,家里事多,一直没有登门道谢。趁着今天有些闲暇过来,没想到五婶婶也在。”
“我就是来坐坐!”五夫人看了十一娘一眼,拿了匣子起来,“你们说话吧,我先回去了!”
方氏忙留五夫人:“我只是来向四婶婶道声‘谢’,五婶婶在这里,我正好陪两位婶婶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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