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和十一娘回到荷花里已是酉初一刻,匆匆换了件衣裳,梳洗了一番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远远的就能听到徐嗣俭和谆哥的笑声。待进了屋,更是热闹。
徐嗣俭正和谆哥在厅堂中央比踢毽子。徐嗣勤帮谆哥数着数,徐嗣谕帮徐嗣俭数着数。
三爷坐在西边第一张太师上笑呵呵地观望着,还不时地说上两句“小心、踢高了”凑趣。三夫人坐在丈夫的下首。虽然和丈夫一样笑望着徐嗣俭和谆哥,眼神却很飘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五爷徐令宽穿了件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坐在东边第一张太师椅上。他紧抿着嘴,表情有些严肃,与平常相比,少了一份飞扬,多了一份沉稳。而坐在他下首的五夫人却和他正好相反。笑盈盈地望着徐嗣俭和谆哥,不时回头和丈夫说上两句话,表情活泼又俏皮。
看见徐令宜和十一娘进来,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回头和他说话的五夫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一面问,一面顺着他的目光朝门口望。
大家也都朝门口望去。
屋里的喧嗔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徐嗣勤和徐嗣谕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数数,徐嗣俭和谆哥则讪讪然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侯爷和四嫂回来了!”五夫人挺着个大肚子站了起来,她笑容灿烂地和徐令宜、十一娘打着招呼,欢快的语调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四哥!四嫂!”徐令宽喃喃地喊了一声,望着徐令宜的目光却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坚定。
徐令宜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朝着三爷拱了拱手:“三哥!”
“回来了!”三爷笑着站起来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大家正等着你们吃饭呢!”
“是啊,是啊!”三夫人立刻笑着接了丈夫的话茬道,“大家正等着侯爷回来吃饭呢!”她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往十一娘身上直瞅,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刺探,好像十一娘突然变得与众不同了似的。
看样子,关于孩子的谣言三夫人已经听说了。只是不知道五夫人听说了没有……
十一娘思忖着还了三夫人的礼,目光却不由瞟向了五夫人。
她嘴角轻翘,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应该也听说了这件事……
十一娘念头一闪,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五夫人嘴角顺势深深地一翘,笑容立刻变得灿烂明快起来:“四嫂!”
她亲亲热热地喊着十一娘。
好像刚才那事不关己的笑容如水过无痕般的消失殆尽。
不愧是被先帝封了县主的人……瞧这变脸的功夫,果然是公卿世家里头一份。
十一娘微笑着和她点头,徐嗣勤、徐嗣谕、徐嗣俭、谆哥已纷纷上前来行礼。
她收敛了心思,和颜悦色地和孩子们打着招呼。
徐令宜则淡淡地点了点头,朝内室望去:“娘呢?”
是啊!大家都在,独独没有看见太夫人。
十一娘也朝内室望去。
三爷嘴角微翕,正要回答,三夫人已抢着道:“娘在佛堂。说要等侯爷回来了一起吃饭。”
徐令宜听着神色微滞,瞥了十一娘一眼,道:“我去请娘来吃饭。”
先去了弓弦胡同,后去了红灯胡同,情景到底怎样?亲戚间怎样个说法?想来他还要和太夫人商量商量。
十一娘朝着徐令宜微微颌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笑和三夫人、五夫人道:“都怪我们来迟了。让丫鬟们摆饭吧!”
徐令宜放心地去了佛堂。
三夫人却望着徐令宜的背影抿着嘴笑了笑才回眸望着十一娘:“这大过年的,去哪里了?”并没有立刻喊丫鬟摆饭。
十一娘睃一眼徐令宽和五夫人。
徐令宽神色一紧,五夫人却目光微闪,耸起了耳朵。
她微微一笑,道:“和侯爷回了一趟弓弦胡同。”多的并不说。
三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五夫人却笑了笑,露出一副“你不说我也明白”的淡定从容。
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三爷却眉头微蹙,吩咐妻子:“快摆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三夫人听着不由气结,白了丈夫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去吩咐摆饭。
三爷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笑着和十一娘说话:“这大冷天的,四弟妹快到东次间坐着暖和暖和!”露出越僭的关心。
十一娘很是感激,笑着向三爷道了谢,想到徐令宜和太夫人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征求三爷的意见:“……要不,大家先到东次间坐下?”
三爷想了想,笑道:“还是在这里等吧!”说着,重新坐到了太师椅上。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落座。
三爷脸上带笑,模样儿宽和;五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五夫人笑逐颜开,神色惬意;十一娘嘴角含笑,低头不语;徐嗣谕端坐如松,若有所思;只有徐嗣俭和谆哥,小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徐嗣勤不时地瞪弟弟两眼,示意他安静些。可惜徐嗣俭一心一意和谆哥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徐嗣勤的目光,越说越大声,最后咯咯笑起来。
“嗣俭!”三爷也看不下去了,喊了儿子一声,虽带着责备,声音却是一惯的温和。
徐嗣俭听了立刻坐直了身子。
“小孩子,哪里能坐得住。”五夫人看了笑道,“都是家里人,三伯不用这样拘谨。”
三爷听了呵呵笑了两声:“玉不琢不成器。小时候不管,长大了养成了习惯就管不住了。”
正说着,三夫人进来,听了半截子话,笑道:“谁管不住了?”
三爷正要说话,五夫人已道:“三伯说怕俭哥大了管不住他了。”
她目光转流,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
三夫人听着脸色微沉,正要说什么,却看见徐令宜扶着太夫人走了进来。
她一口气强压了下去,笑着迎了上去:“娘,您来了!”
大家纷纷站起来和太夫人打招呼。
太夫人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地吩咐三夫人:“开饭吧!”然后径直朝东次间去。
三夫人曲膝应是“是”,叫丫鬟摆饭,其他人跟着太夫人进了东次间,依次坐下。
徐令宜则给了十一娘一个“一切都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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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大家和往常一样簇拥着太夫人去了西次间。
这一次,太夫人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徐令宜却立在了太夫人的左手边。
三爷和三夫人就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然后两人不声不响地立在了太夫人的右手边。
五夫人看着微微一笑,拉了拉徐令宽的衣角,和立在徐令宜身后的十一娘并肩站了。
徐令宽犹豫了片刻,站到了徐令宜的身边。
孩子们面面相觑。
徐嗣勤和徐嗣俭挨着母亲站了,徐嗣谕则拉着谆哥儿站到了徐令宽的身边。
进来上茶的丫鬟看着都战战兢兢,轻手轻脚放下茶盅就都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端了茶盅细细地啜着茶。
屋子里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她放下茶盅,把立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媳妇、孙子都扫了一遍,然后徐徐地道:“前几天,侯爷做了个梦。梦见了佟姨娘。说自己如今孤苦零仃的,连个供奉的香烛也没有,飘飘荡荡的不能转世投胎,可怜的很。请侯爷看在她打小就服侍了侯爷一场的份上,让侯爷养个孩子在她名下,供奉香烛,让她能够转世轮回。侯爷醒了心里很是不安。第二天就去了善堂,准备抱个孩子回来养在佟姨娘名下。也合该有缘。正好有个孩子,长着和我们徐家一模一样的凤眼。侯爷想到佟姨娘托的梦,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意。”说着,看了十一娘一眼,“然后商量了十一娘,又商量了罗家的人和我,决定把这孩子抱回来,养在佟姨娘的名下,也算是全了……”
太夫人一句话没说完,徐令宽突然上前一步:“娘……”
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件事……”
他刚说了三个字,“啪”地一声,太夫人一掌就拍在了炕桌上,打断了他的话。
“令宽。”徐令宜沉着脸,望着徐令宽的目光如霜似雪,“娘在说话,哪有做儿子插嘴的份。你给我站在一旁好好听着。”
徐令宽面如素缟,瑟缩了一下,又很快迎着徐令宜的目光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地回望着哥哥。
十一娘想到他们进门时徐令宽的神态,又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心中暗叫糟糕——只有心中有了坚定信念的人,才会不畏险阻迎难而上。
他不会是想说出事实的真相然后一个人扛了吧?
显然,和十一娘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太夫人。
她没待徐令宽开口已大声喝道:“徐令宽,我宠着你。你倒好,没个边际了。连我和你们兄弟说正事的时间你也敢插嘴。你是不是看见你父亲不在了,所以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了!”
太夫人直指徐令宽不孝。
这话就说的十分严重了。
徐令宽神色大变,如推玉山、倒金柱似的跪了下去:“宽儿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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