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听着糊涂,不知道这个“晓兰”是什么人,五爷怎么就让这女子怀了孩子……可想着几个孩子还在屋里,不由抬头朝几个孩子望去。
刚才还满脸是笑的徐嗣勤几个脸都绷得紧紧的,退到墙角。
这种事,还是别当着孩子的面说为好。何况徐嗣勤年纪不小了!
她朝着徐嗣勤几个招手:“勤哥、贞姐儿,我们去看看妈妈们摆好桌子了没有?”
徐嗣勤几个听着一怔,目光却都落在了徐令宜身上。
徐令宜听见十一娘开口,醒悟过来。
这种事,怎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何况还事关五弟的声誉。不管怎样,他总是长辈!
他立刻点头,道:“你们去吧!”
几个孩子都大大地松了口气,跟着十一娘出了内室。
只有谆哥儿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被贞姐儿拉着边走边好奇地回头:“姐姐,祖母要添新孙子了,为什么不高兴?”
贞姐儿很是尴尬地看了十一娘一眼,红着脸,低声道:“别问了。”
谆哥听着嘟了嘴,很委屈的样子。
十一娘看着不由微微地笑。
孩子们还把她当成外人,因此要在她面前维护尊严呢!
也不知道屋里的人会说多久,平常这个时候已经开饭了。她问孩子们:“你们饿不饿?”眼睛却看着谆哥。
没等徐嗣勤几个回答,谆哥果然点头道:“饿!”
徐嗣勤几个听了不免有些讪讪然。
十一娘招呼大家去了东次间。
“先吃几块苹果垫垫肚子。等三爷和三夫人来了就可以开饭了!”她指挥着丫鬟给每人用泥金小碟上了几片苹果,“而且饭前吃水果对身体也好!”
孩子们表情各异——徐嗣勤满脸的好奇,贞姐儿有些惊愕,徐嗣俭咧着嘴笑,徐嗣谕眼中露着异样,只有谆哥,大声道:“您说错了。要先吃饭,再吃水果。”
十一娘笑着蹲下身去,和谆哥平视着,笑道:“饭菜的味道大,水果的味道小。你吃了饭菜再吃水果,把水果的味道盖住了,肚子怎么知道还有水果吃呢?”
谆哥听得张口结舌,嘴角翕翕,半晌也没找到反驳的话来。
十一娘就摸了摸他的头:“所以说,要饭前吃水果。先和肚子打个招呼,告诉他,你要吃饭了。让他准备好。”
谆哥好像被十一娘的观念给弄糊涂了,呆呆地望着十一娘,任她摸着他的头。
徐嗣俭看着捧腹大笑:“四婶,您,您好会讲歪理。”
徐嗣勤也笑起来:“四婶,谆哥被您绕糊涂了!”
贞姐儿看着也觉得有趣,在一旁抿着嘴笑。
只有徐嗣谕,目光闪烁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知道,大家接受的观点都是饭后吃水果,讲那些科学之类的东西别人未必听得懂,说不定还会把你当疯子。她也没有想指导别人怎样生活的意思。
她笑着跳开这个话题,问他们:“这都十一月下旬了,你们还没有放假吗?”
十一娘记得以前罗家请的西席,冬至之前就会放假回家,然后到了来年开春再来的。
有过笑声,屋子里的气氛会变得轻松起来。
徐嗣俭很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叹气:“我们要一直上到腊八,吃了腊八粥,辞了先生才闭馆。别人家都是上到冬至。”
十一娘点头,把谆哥抱到临窗的大炕上:“我们家也是。先生冬至辞馆,到了立春才开馆。”一边说,一边给他脱鞋。
谆哥略略挣扎了一下,就顺从地坐到了炕上。
贞姐儿看了忙上前帮着把谆哥的另一只鞋脱了。
“四婶!”徐嗣俭听着精神一振,“要不您跟四叔说说,我们家也冬至辞馆,立春开馆吧?”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十一娘看着徐嗣谕认真地注视着自己,微微一笑,道:“这可是你们男人的事,怎么能让女人出头。要说,你自己大大方方地去跟侯爷说去。”
徐嗣俭听了怪叫一声,瘫在太师椅上:“四婶糊弄我。”
十一娘的目光却是睃向徐嗣谕和徐嗣勤的。
她看见两人都微微点头,露出赞同的表情来。
十一娘颇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一向对于自己冷淡的有些疏离的徐嗣谕会表示同意……这孩子不偏不倚,真的很不错。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点头。
贞姐儿听了徐嗣俭的话不由露出几分焦急来,忙道:“母亲,我们要不要帮着摆箸。”
她转移着话题,好像怕十一娘因徐嗣俭的举动而不高兴似的。
感觉到贞姐儿的用意,十一娘有些感动,又有些羡慕——几个孩子都很团结,又互相照顾。
她自然要让贞姐儿安心,笑道:“好啊!让他们在这里,我们去帮着姚黄她们摆箸去。”
谆哥却拉了她的衣袖:“母,母亲,先吃了苹果,肚子真的会知道吗?”
主动喊了母亲……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笑容变得灿烂起来:“要每次吃饭前都吃苹果,时间长了,肚子才会知道。要是你今天吃,明天不吃,他又没有谆哥这么聪明。怎么会知道呢?”
谆哥笑起来。
十一娘看着一怔。
谆哥笑的时候,目光清澈,有种很纯粹的天真……她第一次看见元娘时,元娘曾露出这样的笑容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一湿。
又怕别人看见,仰了头眨着眼睛:“好了,谆哥乖乖坐在这里和哥哥们玩。我和姐姐去布箸。等你三伯父和三伯母来了,我们就可以吃饭了!”说着,快步朝一旁的桌子走去。
所以她没有发现,徐嗣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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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布箸,实际上丫鬟们早就把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她们只要从丫鬟手里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就行了。
贞姐儿低着头,用手帕包了丫鬟们递过来的筷子,然后慢腾腾地放下,左右打量一番,再调整一下位置……很慢,偏偏给人一种灵巧的感觉。
她知道布箸是借口,特意这样慢的吧!
望着沉默懂事的贞姐儿,想到她长期在太夫人身边生活,身边只有个不懂事的谆哥,十一娘突然觉得她很孤独。
十一娘想到教她弹琴的二夫人……不知道她接了秦姨娘的信是个什么打算?
“二伯母不在家了,五婶婶又住进了后花园。”十一娘问她,“你没练琴了吗?”
自从那天在韶华院里听到她弹琴后,十一娘再也没有听到她弹琴了。
“没练了。”贞姐儿笑道,“二伯母说,诗棋书画,都只是陶治性情的东西,不可因此而沉迷。”
怎么突然谈到沉迷上去了?
十一娘望着贞姐儿的手。
拿着筷子,非常的稳。
“你除了学琴,还别过什么?”她有些困惑。
“都学了点。”贞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只不过琴弹得比较好而已。”
十一娘听着心中微动:“很喜欢弹琴。”
贞姐儿低着头,没有回答。
临窗大炕那边传来徐嗣俭和谆哥欢快的笑声。
十一娘不由叹气。
有人天真烂漫,有人少年老成,有人冷漠淡然……却不应该压抑天性。
“祖母喜欢你弹琴吗?”
贞姐儿笑道:“祖母晚上睡不着,白天又要午歇。我怕吵着她老人家。”
十一娘听着觉得心疼。
看人家徐令宁的两个孩子,徐嗣勤聪明徐嗣俭纯朴,再看徐令宜的三个孩子,一个寂寞隐忍,一个阴阳怪气,还只有谆哥正常些。
齐家治国平天下……徐令宜大概只有“治国”这一项合格!
胡思乱想着,有小丫鬟撩了厅堂的帘子:“三爷,三夫人来了!”
十一娘怕他们走到西次间去,忙迎了过去:“三哥,三嫂。这边坐!”
三爷穿了件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纻丝直裰,跟在身后的三夫人穿了件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通袖袄,两人脸上俱是笑容,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三夫人望着西边垂着的帘子,又望着东边几个热腾的孩子,满脸狐惑。
三爷也是满脸的不解。
十一娘正思忖着怎么开口,听到动静的徐嗣俭已经冲了出来:“爹,娘,您们怎么才来?”
三夫人忙把冲过来的儿子抱在怀里:“你就不能像你哥哥似的沉稳点?”口里责怪着,脸上的笑容却带着溺爱。
徐嗣勤、徐嗣谕已上前给三爷和三夫人行礼,贞姐儿则给谆哥穿上鞋子,领着他一起过来给两人行礼。
“你们都到了!”三爷和蔼可亲地望着几个孩子。徐嗣勤就给父亲使眼色,“爹、娘,祖母正在和四叔、五叔说话,我们到这边坐吧!”
三爷眼底闪过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笑着应“好”,跟着徐嗣勤去了东次间。
三夫人却是目光闪烁,拉了十一娘:“这是为什么呢?怎么让你在外面带孩子呢?”
这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十一娘笑道:“说是晓兰有了身孕!我瞧着孩子们在那里不方便,就把他们都带出来了。”
三夫人听着面露不屑:“既然收了做通房,就应该教导她知道忌讳些什么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听上去贤淑,我看也不过是假惺惺罢了!”
看样子,三夫人是知道这个晓兰的!
这是五房的事。十一娘不予评论,笑着陪她往东次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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