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十一娘问她,晚香目光灼人:“夫人,常言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说起来,这府里的人谁比得上您名正言顺。可您看现在,家里的事由三夫人管着,谆爷的事由太夫人管着。就是乔姨娘,听说三天两头病着,想问安的时候就问安,不想问安就不问安,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说到底,都是您待人太善了的缘故。就拿这次来说吧,三夫人身斜影歪,自己递了个把柄过来,您要是还不好好把握,那可真是白白错过了机会……”
这府里还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啊!
十一娘望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唇,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自己小小年纪,刚嫁进来,人事都没有理顺,又是庶女出身,没跟着长辈学习管理家务,急急忙忙地接手主持侯府的中馈,别说自己没有十分的把握,就是太夫人,也不敢冒这个险吧?至于谆哥,他是侯府未来的希望,教导之职责任重大,太夫人又怎么会把孩子交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呢?关于乔莲房的说法那就更荒谬了。明明是自己同意乔莲房早上不用问安的,传出去却成了乔莲房倨傲怠慢……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府里真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不成?
或者,根本就是晚香撺着自己去对付三夫人?
“这都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呢?”十一娘笑着打断了晚香的话,“乔姨娘是身子骨不好,所以才特意免了她早上问安的!”
“夫人,这事府里都传遍了。”晚香目光闪烁,“您要是再不杀杀这风气,该有人说您治家不严了!”
十一娘看着更能肯定晚香的心思了。
她能把三夫人换米的事摸得这样清楚,利用的这样彻底,说起来也算是有勇有谋了。可惜,私心太重,失了公允,不免显得小家子气,难堪大用……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她笑道,“这件事你暂时别声张,我来处置就是了!”
晚香见自己说了半天,十一娘没有半点的激动,还一副你不用再管的姿态打发她,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如果不把这事捅到侯爷那里,就是让太夫人知道了,为了自己的颜面,只怕也要为三夫人遮掩一番。只要三夫人有了喘气的机会,查出是说把这事捅出来那是迟早的事。这管厨房的,谁没有个猫腻,到时候,只怕就是大姑奶奶转世,自己也没办法挣得脱了。
一时间,又后悔自己来告了这状,又气恼十一娘不帮着出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您听我说。”她如坐针毡,有些话却不能不说,怕以后没有了机会,“这件事必须得告诉侯爷。三夫人是太夫人自己定的管家人,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互相包庇的。我冒这样的风险,全是为了夫人好……”
十一娘暗暗摇头。
私心人人都有,可过了度,就不免让人心生愠意……
“我会仔细思量的。”她不动声色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移了话题:“至于你的差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到时候我也好为你筹划!”
晚香听了十分失望。
可事到如今,十一娘不嗔不怒,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夫人。”她神色沮丧,“我还是想在厨房里当差!”
十一娘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办妥的。”然后端了茶。
晚香怅然地起身告辞。
十一娘叫了红绣:“去门口守着,侯爷一回来就报我。”
红绣见她表情郑重,不敢马虎,应声而去。
十一娘端了杯热茶,一个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思忖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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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宜回来见十一娘屋里的红绣在等他,挑了挑眉。
成亲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十一娘一向行事稳重,这个时候让人等他……
他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徐令宜本就不怒自威,何况这时脸色凝重。
红绣吓得哆嗦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道:“夫人让侯爷一回来就去报了她!”
徐令宜点头,大步去了正屋。
帘子一撩,带着重重寒意走了进去。
感觉到一股冷风撺进来,十一娘不用打量也知道是徐令宜回来了。
“侯爷,妾身有急事找您!”她一面下炕帮徐令宜解斗篷,一面使了眼色让服侍的人退下。
徐令宜见她眉宇间有几分急切,表情变得缓和起来:“坐下来说!”
十一娘点头,给徐令宜沏了茶,和他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把晚香的话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越听目光越冷,起身道:“我去看看!”
这种事情,越早解决越好。
十一娘拿过一旁的斗篷重新帮徐令宜穿上:“您等会不去娘那边吃饭,找个什么借口好?”
徐令宜眼底闪过不解。
十一娘解释道:“三嫂做出这样的事固然不对,可她毕竟是徐家的媳妇,是娘指定的管家人。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了,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看,还是瞒着点的好!”
徐令宜听着眉头微蹙:“你就说皇上让我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城。我要晚点回来!”
“嗯!”十一娘柔声点头,送徐令宜到门口。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夫人这些手段,迟迟早早会被发现。早一些,捉个现行,迟一些,被人议论。不管是哪种结果,对徐家都是一种伤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己现在是徐家的媳妇,与徐家同声同气,同根同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固然是十一娘不愿意把这件事声张的原因,但她还有更重要的担忧。
调集粮米这样大的事,单凭三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怕这其中还有些蹊跷。说不定还牵扯到外院的一些管事,甚至于徐家一些重要的人……她不想变成一只飞蛾扑到网里去,却又不能置身事外或让灾民吃出事来,或让徐家陷入困境。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请徐令宜出面去解决。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自己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自然要保持沉默,免得打草惊蛇,自己变成了诬告之人。
可当她看见漫天飞雪簌簌打在徐令宜笔挺如松的身上时,又忍不住喊住他:“侯爷!”
徐令宜回头。看见十一娘立在门檐下,大红斗篷像朵不驯的云般追逐着空中的雪花,一双眸子闪闪生光地注视着他……忍不住就走了回去:“怎么了?”
十一娘看着他走近,停在了离自己五步远的距离。
“侯爷,”她望着徐令宜,“施粥这件事可大可小。大的来说,是救灾,为黎明百姓。小的来说,是行善,为徐家积德。何况我们家的粥棚紧挨着威北侯家的粥棚。您就是再大的气,也等这事过去了再说。”
徐令宜知道她是在嘱咐自己等会行事不要让别人看出什么破绽来,颇觉得她多事,点头应付:“知道了!”
十一娘见他态度敷衍,知道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再解释:“各家施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换米,不亚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侯爷不妨让那些煮粥的婆子把米多淘几次,然后放点醋在里面一起熬,免得吃出事来……就是有人起疑,就说您觉得她们当差不仔细就是了。待过了这一顿,您再安排人换米不迟……”
可一抬头,却看见徐令宜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十一娘一怔。
徐令宜已淡淡地道:“不过是米霉了罢了。当初行军的时候我也吃过,哪有那么多的事?你别乱操心了,好好陪着娘,别让她老人家起疑心就是了。”
十一娘不禁语塞,想着他今晚要歇在文姨娘那里,道:“我等会会嘱咐文姨娘帮您留门的!”
徐令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因为连续的大雪,后花园又以青石路居多,太夫人怕五夫人滑脚,早下令免了她的省昏定省,还让徐令宽也不用来问安,陪着五夫人即可。而三爷和三夫人又忙着粥棚的事,不到吃饭的时候见不到人。
她去的时候申正过一刻,贞姐儿和谆哥由几个丫鬟陪着在厅堂里跳绳。
看见十一娘进来,贞姐儿忙领着谆哥给她行礼。
可能是一直和谆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谆哥如今见了十一娘并不像她刚进门的时候那样的警戒地望着她。
十一娘看着当然高兴,站在离她们五步远的距离,不动声色地和两个孩子打招呼:“祖母在干什么呢?”
贞姐儿笑道:“正和杜妈妈两个人斗叶子牌呢!说不好玩呢!”
十一娘朝他们笑了笑,转身往内室去。
“爹怎么没和你一块来!”
她身后突然传来谆哥细细的声音。
十一娘回头,看见谆哥紧张地拽着贞姐儿的衣角,表情有些复杂地望着自己。
“你爹今天晚上要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城。”她笑容和刚才一样温和,“今天不能过来陪祖母吃饭了。”
贞姐儿和谆哥眼中都流露出失望之色来。
父女(子)是天性。徐令宜对孩子那样严厉,他们还是喜欢他,惦记着他……
十一娘有些羡慕。
而太夫人听说徐令宜不能回家吃饭,也难掩失望。
杜妈妈劝太夫人:“您就当侯爷是出去应酬了!”
太夫人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不甘地道:“去应酬起码还活色生香。可你看这风大雪大的……”十分心疼徐令宜的语气。
十一姐嘴角微翘。
脑海里却浮现前世母亲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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