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是万华国的秋收节。
农业,乃是一个国家的根本。秋收节这天,村子里的农民会从家家户户拿出好酒好菜,在田地间摆上几桌,美美的吃上一顿。
忙忙碌碌大半年,辛苦付出的汗水终于有了回报。吃了这一顿,就意味着全家人无需再整日守着田地,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
在这一天,皇宫里也会举办一场盛大的金秋宴。皇商会将全国各地的美食、美酒、好物送到宫中,让当今圣上与朝中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一同享受。
宫中内外,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之中。但有一个人除外,或者说他所代表的一类人除外,那便是商人。
今日天还没亮,温易棣便早早的来到了宫里。他跪在大殿前专为他准备的一处高台上,美其名曰赎罪。
在万华国,商人都是有罪的。他们将农民、工匠辛苦得来的劳动成果,以极低的价格购入,又以几倍的价格卖出。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这群恶人,老百姓才会过着这手停口停的日子。辛苦忙碌一整年,也只能维持一家人温饱。
幸好先皇圣明,将全天下的商人都打为贱籍。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征兵入伍,一代为商,便要世世代代为商。
这其中,更是以天下商人之首——温家这一代的温易棣为代表,他需要在秋收节这日于大殿前跪上整整一天,以求得天下百姓的原谅。
听了礼部尚书之女邓宛瑜的话,许世欢满脸不敢相信。万华国对普通百姓的赋税极低,但对商人的赋税又高到吓人。
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们为了交税,也只能将物价越抬越高。宫中巨大的开销,边疆每年的军饷,哪一个不是借着商人的手,把钱从老百姓的手里拿过来的?
“这么做,百姓真的会信吗?”
邓宛瑜没想到许世欢竟会问出如此“天真”的问题,连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大多数的百姓只是想有一个发泄的对象,至于背后的真相他们并不在乎。”
说罢,她又望了一眼高处正跪着的温易棣,轻声说道:
“这温家的大公子,也是个命苦的。”
许世欢本想从她口中再知道些什么,可许夫人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世欢,宴会要开始了,等宴会散了你有的是时间和宛瑜叙旧。”
没办法,她只能和邓宛瑜说一声抱歉,连忙走到许夫人的身边。她也没看到,邓小姐的眼睛一直盯着温易棣的方向,眼里是数不尽的担忧。
皇帝一声令下,金秋宴正式开始。
许世欢跟着许夫人,叫了不知多少个人,也听了不知多少次客套的夸奖。兴许是觉得许世欢定会嫁给二皇子或三皇子中的一个,竟没有一个人问起她的婚事。
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美酒佳肴,叫人好不快活!
宴席过半,三皇子突然开口:
“父皇,儿臣方才听说,有不少闺秀为了这金秋宴准备了节目,儿臣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这三皇子本就是皇子中最受皇帝宠爱的那一个,听他这么一说,皇帝当即下令让各家的闺秀无需拘束,可以尽情表演。
许世欢瞬间了然,三皇子这是在为段青莲创造机会。果然,皇帝话音刚落,段青莲便站了起来,高声道:
“臣女愚钝,不会什么才艺,但是准备一副绣品,愿万华之树四季常青,花永开不败,水万古长流。”
说罢,两名婢女将绣品高高举起,恭敬地交到了太监的手中。
一百种不同颜色的丝线,在光照下熠熠生辉,金丝楠木制成的边框,也呈现出诱人的金黄。
不出所料,皇帝见了这幅绣品大喜,当即叫了太监送到太后娘娘手中。
太后沈氏将这幅绣品仔细端详,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有了些喜色,对这献礼的段姑娘也起了些兴趣。
“这绣品倒是用心了。字写得好,针法虽然普通,却能看出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的。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女儿,竟然这般慧心巧思。”
听到这话,段青莲心中大喜,连忙应声道:
“回太后娘娘,臣女是中书侍郎段大人的女儿段青莲。”
太后微微点了下头,心想这老实的段如海,怎么能生出心思这般灵活的女儿。她没有如段青莲所愿直接说出奖赏的话,而是淡淡道了句:
“知道了。”
段青莲面露不甘之色,却也只能乖乖退下。其他准备了表演的闺秀看到这种情况,一时间竟无人再敢出头。
见状,许世欢缓缓站起,用嘹亮的声音道:
“臣女许世欢要献舞一支!”
皇上本就不喜其他闺秀那般忸怩的做派,见许世欢说要献舞不由得大喜,当即说了句准。
大殿中央,宫人们动作麻利,很快便搭好了台子。许世欢正准备到偏殿更衣,迎面却走来一名宫女,直直地撞到了她的身上。
“贵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时间紧迫,许世欢并没有追究的意思,直接让那宫女退下了。可回过神,她却发现自己的手里多了张纸条。
许世欢避开旁人的视线,用眼睛快速一扫,纸条上竟写着:
偏殿危险,勿去!
她连忙寻了个借口,叫上邓宛瑜陪自己去其他地方换衣服。
温易棣依旧跪在大殿前的高台上,见许世欢没去偏殿,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他万万没想到,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竟有人存了毁掉许世欢的心思。方才他分明见到四五个男子鬼鬼祟祟溜进了偏殿,随后就隐隐约约听见许世欢要献舞的声音。
幸好,这几年他在宫里也有几个可用之人,便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将纸条传了出去。
忽然一阵风刮过,温易棣冷得浑身打颤。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对是错,许世欢今晚此举分明是要抢那幅百寿图的风头。
但是不知怎么,他就是想让许世欢跳上一曲,他想知道自己的百寿图与她的那支舞究竟谁优谁劣。
即便,跪在高台上的他,连看许世欢跳舞的资格都没有。
这天气,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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