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随行的护卫便开始扫雪。花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清扫出一条小路,让马车可以勉强通过。
刚进山洞的时候,李仙儿还在抱怨怎么住这种破地方。可如今回想起来,这怕是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中过的最舒服的一晚了。
越往北,天气也就越冷。许世欢叫大夫悄悄停了淑慧郡主药里令人浑身无力的成分,她的身子也就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可外边这么冷,她是一刻也不想将自己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就连作妖都懒得作了。这时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丝乌国的两名使臣、许世欢、赵铁牛,还有队伍里几名在赫州生活过的,对这样的气候习以为常,他们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一下周围的雪景。
可其他的人便没那么从容了,一个个裹得如同粽子一般,身体却依旧抖得像是患上了癫痫。任凭谁也想不到,他们出发了半个月,这大雪也下了整整半个月。
温易棣此时便窝在毯子里,任由许世欢把玩着他的手指。前几天两人虽闹了点不愉快,可把话说开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毕竟,动了真心的人,并非只有一个。只要不考虑未来,当下便是幸福的。
然而,突然传来的一阵响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在温易棣听来,就像是刚出锅的,夹了俩果蓖的煎饼果子,一大口咬下去时的声音。
几乎就在一瞬间,许世欢起了身,急忙低声道:
“雪崩,快往高处跑!来不及跑的话就抱住树和石头。”
话音刚落,她已经披上外袍冲了出去,温易棣也连忙按照她的指示拼命往高处跑去。然而,他刚跑到半山腰,就听到身下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
骤然坍塌的积雪,如脱缰的野马、汹涌的洪流,不要命地冲向山下。被卷起的雪花,宛如大火中燃起的浓烟,瞬间扩散开来,将一切都掩盖在这片白色之中。
起初,温易棣还能勉强看清车队的轮廓,他甚至还可以在这些轮廓中隐约看到许世欢的身影。但很快,他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他猛然意识到,无论身份高低,无论男女老少,在灾难面前,都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温易棣此时所站的位置,在雪崩发生的位置之上,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可他死死抱着身旁的大树,唯有这样才能让身体不至于倒下。
在他的人生中,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没有刀光剑影,没有鲜血淋漓,却能让一切都骤然消失。
直到四周重新归于宁静,直到附近又变成了那个由冰雪构成的美丽世界,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才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跑去。
没跑多远,温易棣便遇上了两名使臣以及淑慧郡主等人。他们的运气极好,车夫一听到雪崩的消息,便不要命似的往斜坡上赶,竟然幸运地避开了雪崩的路线,堪堪保住一命。
看到温易棣过来,有几名护卫还连忙问他和许世欢去哪了,怎么光见到他们的马车过来了,没见到他们的人。
一听这话,温易棣来不及解释,又急忙向下面跑去。他只能依靠自己看到的场景,估测许世欢可能出现的位置。
果不其然,等他到了那里,发现赵铁牛已经在那挖了起来,他挖出的雪坑里隐隐约约露出了人形。但是,那人显然不是许世欢。
见他过来,赵铁牛扔给他一根长长的树枝,急忙道:
“先用树枝往下探,感觉有东西就开始挖,别管是谁,能救一个是一个!咱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说话间,赵铁牛已经救出了一名车夫,又接着往下探。温易棣连忙按照他说的去做,没过一会儿便探出脚下有人。
他用手拼命刨着积雪,哪怕指甲处开始流血也没有任何的迟疑。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也不是。他一连救出两个人,却始终见不到许世欢的身影。
因为救援及时,这些救出来的人并没有性命之忧,可刚刚死里逃生的他们,都四肢瘫软无力行动。
“温大人,你歇一会儿吧。已经过了这么久,就算找到人,怕是也……”
一名之前护卫看到温易棣冻的发青发紫的双手,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而温易棣却鲜少地发起火来,厉声道:
“许大人还没找到,你们怎么可以休息?她是第一个发现雪崩的人,她本可以第一个逃走!”
听到温易棣的话,那护卫也是一愣。刚刚光顾着逃命,他没来得及多想。如今经温易棣提醒,他才意识到雪崩前叫他们赶紧逃的人,是许大人。
当他们忙着往高处跑的时候,许大人却向着相反的方向,拼了命去提醒每一个人快逃。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救人的队伍。他们相继救出三名冻得奄奄一息的车夫,救出四匹马,却始终找不到许世欢的踪迹。
“温大人!快别找了!”
见又有人准备劝他放弃,温易棣刚准备大火。那人却直接上手,让他看向远处。只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冲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移动。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影,温易棣却可以肯定,这人就是许世欢。
“赵铁牛!快来清点人数!看看还缺多少人?”
“大夫在哪里?赶紧把受伤的这几个带去包扎伤口!”
“没事的人都别在这干站着,往那处高地走,咱们今日在那边原地休整!”
“车夫的命也是命!只要能活,就别轻易放弃!”
许世欢从头到脚都是雪,看上去既狼狈又好笑。可整个队伍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意。
就算是女子那又如何?他们心里都清楚,遇到危险的时候,是眼前的这位许大人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忘不了,当别人忙着往高处跑的时候,许大人却冲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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