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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解脱不得,就想着逃避。天地如牢,人心似狱,你避得开吗?”,徐讷未应未拒,只一声冷哼,神情淡漠地从跪在地上的萧婉身边擦过。
十足神棍!曼云扶着呆愣了半天又开始嘤嘤低泣的大姑姐,心中暗自腹诽着自家师父。
“姐姐,您先修持了道心,等真有所悟再行拜师才好……”,萧泓干脆地蹲身相慰,顺势瓦解着萧婉的拜师企图。
萧婉的突然拜师之举,让重逢的几人没有再继续秉烛夜谈。
娇妻被姐姐抢去当了枕边蜜友。萧泓也只得安生地老实歇下了。因为待等明日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他就要收拾停当与徐讷一道进京去陛见还未正式退位的小皇帝,还有景王萧睿。
曼云也拿定主意不会跟着萧婉去了落霞山,反倒经了一夜劝说把神色恹恹的大姑姐勾回了金穗园。
按着徐讷的说法,他会到西郊折柳亭去接了曼云夫妻两个,是劳了景王殿下通风报信。拿人好处,与人消灾。已然在摸索着道士正职的徐讷自是劝慰曼云且还是从众跟着妯娌们一齐住到金穗园去,把为人媳妇该行的表面活做得漂亮些。
师父也变得世故了!
曼云当时就笑着应下,同时也暗自提醒了徐讷,也在正跟徐夫人闹着纠结的不是自己,而是萧婉与萧泓姐弟。
从乌梁海回到云州的几个月,她就还是在婆母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还算做得不错。而萧泓才是正经从领兵离开云州起,就没再和徐夫人搭过活,当日一封书信将她拐走侍疾,详解起来,萧泓还真多少潜藏着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生母的无措之感。
变世故的徐讷倒是极认可曼云的“委屈求全”。还顺便提点了她要将些事情藏得更深些。
“景王曾问过我,可有能改人记忆让人尽忘前事的药物。我答说,若有此种药。我就自会自用了。所知能控人的药毒实际都是通过摧残虚弱身体,消磨意志来控制人的。人心难测。也难以直控……所以从今之后,所学毒典中的傀儡篇,迷心篇等等尽量不施于人前,就当从来没接触过。”
曼云信服地点头认可,也同时对景王萧睿居然会向师父求药的举动表示惊异。
“我也跟他讲,毒只擅控人身体。若是遇上悍不畏死的勇者,就想法子控着那人在乎的人就好。根本就不用去想什么以毒控心的法子。”,徐讷对曼云的警告很是认真,“曼云!你得记着,善解人意的姑娘人人喜欢。但你若是暴露了可以借毒尽明人心,说不准就成了人人得以诛之了。”
师父的话入耳入心,在夜里就已绕了几匝。但等天明目送着徐讷与萧泓一道离开,突然尽嚼出话中之意的曼云突觉得鼻头发酸,眼涩藏泪。
细论下来。自个儿也正是被押在萧家阵营里让师父徐讷在乎的一颗棋子。
而师兄徐羽直到现在还没找着!还不知,那小子正躲在哪儿受苦受难……
曼云深吸口气,拭了下眼角泪花,决意收了伤春悲秋,还是努力地把要解决的事情一一厘清才好!
从玄清观到金穗园不过四五里的路程。再见了曼云的徐夫人很是温和地嘘寒问暖。即便听得曼云跟着萧泓北上将她吩咐带去幽州的两个美人就真的打发到了幽州也无半点愠色,气度高华地直让人觉得她是不是正养气,预备做了国母,所以懒理了旁事。
待徐夫人吩咐人来带曼云去分给六房的院子安置,曼云心头倒又微微一惊。被叫来的女子笑意温敦,正是当初被曼云留在洛京城中的娄娴英。
院名荷潥,如其名后花园带着个蛮大的莲花池子,层层套叠足有四进,对于人口简单的六房来说过奢了。还好只是暂居,若是长住,说不得婆婆又会体贴有加地赏人将院子满满当当。
周曼云偷自暗笑了下,凑身到了领她看院的娄娴英跟前,低声问道:“娴英,你怎么在这儿?你姐姐应当从宫中出来了吧?”
按着当日离开洛京前的安排,曼云是应了已然投诚的娴英在接出她姐姐巧英之后,就放归姐妹俩匹配良家自去婚嫁的。
“六奶奶!世子说,娴英是已给了你的人,要怎么安排得等着你回来。”,娄娴英先答了自个儿的情形,接着带着点羞意细声道:“姐姐从宫中出来以后……她现在已经是世子的人了,那种……”
“啊!”,曼云被突然入耳的消息震住,双目呆滞。
前生事到现在已经成了一堆糊涂帐,她已尽知。但萧泽的后院如今糊得发焦,实在还是让周曼云有些接受无能。
去年秋天,她从乌梁海回了云州之后,就被贺明岚居然进洛京成了萧泽的贵妾之一的消息硬撼了一回。而现在,娄巧英居然也跟了萧泽。
前世的弟妇刚成了爱妾,被他亲手砍了脑袋的小妈居然也被收用了,而这两个女人或多或少都与那个诡异的天香苑有关。世子萧泽在干什么,想干什么?总不成是当了自己是以身伺鹰的佛陀,在虔诚奉献肉身超度着这些可怜的女人?
见曼云不掩惊讶,娄娴英脸上的尴尬羞红更加分明,嘴里如蚊蚋一般吱声道:“世子将姐姐带出宫来时,有提过放她去配了有功的将士。但姐姐不肯,她说我们姐妹私泄了天香苑的底,若外嫁必引怀疑。世子若还没有心将天香苑尽数铲除了,不妨就先收了她。而她成了世子的女人,也就自会更加忠心……”
“然后,他就当真要了她?”,周曼云抚额,睨着杏眼儿咋舌道,“女人的忠心就要靠身体来示意吗?那要得男人效忠,是不是还得……”
愤恼的话出口会伤人,曼云悄然咽了,无奈一叹。女人。女人!以为靠着身子能维系忠心的不但是男人,还有女人自己!这世上就从没见几个效忠的男人会甘愿奉上肉身断袖分桃,不也照旧能有了君臣相得。
娄娴英脸上的愧红更是红到了耳根。再跟着曼云走了几步,却是在看到四下无人注意时猛地跪下身子。哑身道:“奶奶!前几日,听闻你和六爷将至洛京,姐姐找来嘱我要寻了机会……伺候……伺候六爷,还说这是世子的意思。”
周曼云冷着一张素脸站住了,好一会儿,才垂眸望向了娄娴英,“那你的意思呢?”
“六奶奶!”。娄娴英恭敬地磕了个头,急道:“您从前就晓得婢子的心思的。奴婢想离开,自做了良家妇。此心从未更改!”
“即便父王将要践祚,萧家将贵为皇族?”
“婢子真从没想过!我只想完成母亲的遗愿。清清白白地找个好人家。”,娄娴英扯住了曼云的裙襟低声道:“往日恩怨无论是谁对谁错,婢子无意再去纠结。毕竟那时……”
“往日恩怨?什么往日恩怨?”,周曼云诧异地问道。
“六奶奶!”,娴英抬起一双泪眼盯住了曼云。道:“姐姐说您实是霍城周家女。永泰十五年在丰津,正是周家勾结盗匪,才使县衙被毁,家父含冤自尽的!奶奶,您……”
“不错!我正是出身霍城周家。当年也正在丰津。但丰津事,在周家人的记忆中可是另有玄机。”
“我明白的!”,娄娴英幽然泪下,低啜道:“当日刚听姐姐讲起,婢子心中也自是不愤。但细想了,奶奶可能也正是因了当年的缘法,才会出手救我姐妹。何况当时,我们都还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又懂得什么,晓得什么?”
“你能这么想,自然就好!”,周曼云长叹一声,俯下身亲昵地将娄娴英搀起,扯了手帕放到娴英的手中。
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小心地拭着泪痕,曼云却是忍不住地蹙紧了双眉。
挑唆娴英爬床的若只是娄巧英,倒是无足轻重。但若真是出于世子萧泽的授意,对已被亲娘伤着一次的萧泓来说,却是又被再捅了一记。
昨日信誓旦旦扬言长兄会接他,到最后却没见着人影时,萧泓暗藏失落的表情,曼云看着就觉得不太舒服。
“娴英,若是不弃,还劳你在我身边再呆些时日。待等到了七八月,我自会给你找个好归宿!”,周曼云对着眼前的女子轻声相哄,目光深沉。
午时方过,接到洛京城中传来消息的金穗园一下子沸腾起来,热热闹闹地要迎了王驾。
月初就到京的萧家女眷们,倒是常能见着来向母亲请安的世子萧泽和其他几个公子。但是景王殿下却是头一次抛开日理万机的公事,暂别了城中府邸里的新鲜美人,来了金穗园团圆。
“六公子的面子真是极大!”,女人群中暗地里的腹诽也只象是丢进大江里的石头块儿,冒腾了几个酸泡泡后就消失不见。
徐夫人也自是抛了闲事,欢喜地拢了几个年幼的孙子孙女,特别是萧泽的两子三女,一句一句细教着早就教过无数次的问安语,力求让他们能尽得了爷爷的眷顾。
王驾金辇庄重地缓行在通往西郊的黄土驰道上,撇了车驾的景王却骑着马遥遥地冲在队伍的最前,褐色的骑装常服,还就象是昔日领着孩儿们胡闹的无良老爹。
“爹爹依旧威风,泓儿甘拜下风!还是罢赛算了!”
“日头毒辣,父王还请回辇歇息吧!”
一左一右,插身跟上的两骑一含喜一带忧,但目的都是要劝了萧睿安心听话点。
“巧言令色!”,萧睿高举皮鞭,对着萧泓吹胡子瞪眼,似带薄怒,喝道:“越大倒越没了个正形,一口一个爹呀爹呀叫着,也不学你哥哥稳重些。”
“爹!”,萧泓不知悔改地又腆着脸叫了声,扬脸儿笑道:“反正叫父王叫上两天就又得立马改口,孩儿唤爹却是能唤一辈子的。”
已然高举的皮鞭照旧不留情地抽了下去,落在萧泓的身上轻若细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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