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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半夜里下起的雨一直淅沥沥地下到了清晨,间中居然还夹着点雪花,只是未及落到地面就已然泯然雨中不复现。
窗外雨潺潺,窗内却透着一响儿贪欢的温暖。
挺着大肚子的薛素纨嘴角挂着温柔浅笑,亲手帮着高维整衣净面,布食喂粥,比之平常人家的恩爱夫妻还更要甜腻。
偶看到低眉顺眼在一旁立侍的柳叶,薛素纨抚上腹部后飞挑起的眼角更露了得意。
母亲凭子贵。就算眼前的男人再有何不足,待自己与孩子还是极好的。想着昨晚推了柳叶替伺枕席,却被高维断然相拒将人赶走,此后抚着她高耸的肚子还是留在了她的身边并枕说了一夜私话,薛素纨恍然想到沧浪居中曾经也被人赶的委屈,同时心头也泛起了一阵儿甜蜜。
甜甜腻腻地送走了高维,倚在门边的薛素纨就一把被王妈妈重扯回了屋里。
“昨晚,高维跟你提起,与周曼云定亲的实是景国公六子。”,王妈妈的脸绷得死紧,只一双眼象锥子一样直盯着眼前娇笑未退的女人。
“妈妈不是应当早就听到了吗?”,昨晚当了一夜集话篓子的孕妇有些显困,小小地打了呵欠,眼中的神色也多加了些迷离感伤,道:“那周曼云确实命好,小时候我也见过那萧泓的,混装着小厮下人却是让人看走了眼。”
同样是从还未成年起就钓住的少年,比比周曼云,薛素纨立时就觉得自个儿眼看着就要光明的前程又暗淡了些。
“你要早知道了,下手笼住他不比笼着高维强!”,王妈妈冷声喝出了薛素纨潜藏的意思,眼中尽带不屑。
成日没男人只会偷听壁角的死虔婆!薛素纨心中暗骂,嘴上却大方地笑言应道:“是呀!论着身份皮相,能睡了姓萧的倒更好些。”
“只可惜你没机会了!”,王妈妈一边叹着,一边越过被呛着的薛素纨走到了书桌边。跟着在沧浪居里就会偷嘴的薛素纨,王妈妈也只是无奈之举,但眼前多来的信息却让她看到了重回天香苑高位的另种途径。
远在云州的景国公萧睿好色不错,但能被收入府中又能长期得近身侧尽皆是查证出身能信得过的。景国公府外松内紧,天香苑也一样还没渗了进去。
萧睿已是偷腥偷出神通的老狐狸,可是被他撇在江南的这个儿子却是个没见过市面的生瓜子。听着高维昨夜里突发的狂言,说是要在萧泓离霍城后在路上将其逮住凌辱,王妈妈倒觉得天香苑也可待机做些别的事情。
让人被押到洛京或是死在江南有什么好处?不如在路上安排了莺雀缀上,来个美救英雄,顺理成章地跟到云州去。
一封急报行云流水地在桌案上写着,原本想去补眠的薛素纨凑身看着,睡意全无,连声娇唤道:“妈妈!妈妈……你让她们想法子把周曼云杀……不,毁了她容貌让她形如无盐就好,让她就算进了萧家门也只能当着摆设,见天只能看着自家夫郎与别的女人在她眼前亲热……”
王妈妈白了薛素纨一眼,但笔下也不吝啬地按女子的大呼小叫添上了一笔。
即便周老太爷新丧,可是她们对萧泓会在近期迎娶了周曼云北上还是十分笃定……
从郗家小院别了佳人离开的高维,正一身素服,神情哀戚地跪在溪南小周府的正院大厅里,高高举过头顶的是那一夜郑如保媒写下的一纸聘书。
周老太爷头七过下葬刚毕,厅堂之上依旧是高朋满座,不论是在霍城的周家族亲,还是远道而来的姻亲故旧,各有所思地直盯着堂中跪着的俊秀少年。
“百日成婚?不可能!阿爷才刚入土,妹妹们还要服孝!”,周忱的眼中燃着怒火,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到高维面前,将婚书扯了。现下的他恨不得高维立时去死为父祖偿命,虽说周柏人品低劣但终是己父,若没有高家子带累怂恿做下错事也不至于非死不可。
“二哥!”,周慎哭着跪抱住了周忱的腰,不敢劝只是泣不成声。
“二弟!你带着四弟先退下,长辈们都在呢!”,周恪扯起了燎泡的嘴角,苦涩劝着。曾经经历过周谢反目,他明白此时是同流着周高两家血脉的周慎最是难为。
高家从前还是不错的人家,可现如今……如果,说是权位移人性情,再过个几年,十几年,自己和兄弟们是否也会变得面目狰狞拔刀相向?周恪不敢深想,敛神扯回了跑远的思绪,极力平稳地走到高维身前,弯腰相扶。
“承纬,你也先起来。你对阿爷的一片孝心,还有对……对五妹的情谊,我们都看着。只是高周两家都是守礼人家,热孝成婚实在太过仓促……我们暂缓到明年再议如何?”
周家果然还是要脸的,不敢把五姑娘已失身的事情嚷嚷开来!
即便高维的双臂被周恪搀着,可他还是用力的坐身而下,大声地痛哭了起来。
几日守灵哀哭,忙前忙后,原本身体就较高维单薄的周恪吃不劲,身体反倒趔趄欲倒,幸好被凑前的兄弟们扶住了。
可这边扶好了周恪,那边却阻不住高维的无赖哭声。
“承纬打少年起在霍城读书,老太爷视我如亲孙一般爱护照拂……老人家想着时日无多,在郑大人的见证之下写了聘书,不过也是想着在闭目之前看着儿孙亲事得谐……周家六妹妹的婚期众所周知定在三月十八,而我与五妹的亲事,老太爷本是要定在六妹妹前面……两桩婚事,紧赶紧地定着,不过是为了全老太爷死后瞑目的一点心愿……难不成,他老人家一去,周家就不再认了亲事……”
高维的哭声,让堂上聚着的些个白发老头捋须摇头,戚色满面。不得不说,从生前安排好儿孙事这点来说,他们以己推人想着周老太爷应当此前是有过在生前就让能嫁的姑娘都先嫁出的打算。毕竟疼着儿孙的老人,都不忍心让子孙为了守孝耽搁了大好亲事。
周曼云三月十八的婚期曾报过周氏族里,人尽皆知,依此推想,高维所说的原定三月初二也因是真。
终于,有老人家帮着开腔相劝,也不劝周恪,直向了堂上象木偶一样呆坐着的周松道:“成栋!象子诚,子纯他们这些少年人不懂得和州旧俗,但你应当晓得,老人过身百日热孝内还是可以成亲的,虽说简陋了些,但一全老人心愿,二不耽误了孩子们。”
说话的老人七八十岁的年纪,出自溪北大周府,周松还得恭敬地称声八爷爷的。
有了这位八爷爷的首倡,宾客中七嘴八舌的附议声也响了起来。
附议的人中有想着周家好却帮着倒忙的,但也混着高恭一路北上时,相请相托来的帮腔,偏他们喊得最响,掰着手指数着州府乃至陈朝的各类实例,曾任过宰辅又当过帝师的一位同州名贤的名字被反复提起,当年此君还是在父丧二十一日娶的娘子。
“承纬身为男儿不打紧,但五妹拖在闺阁之中时日久了,唯恐……”
一室吵吵嚷嚷中,高维渐低的抽泣声虽然被冲来给他拭泪的周慎挡了,但一星半点听到有心人耳里还看看高家几个年幼男丁的神色,心里更不是味儿。
“莫让周氏一族蒙羞,还是让溪南快嫁了五姐儿好!”,刚才发言的溪北八爷爷手掩唇上,对着神色犹豫的周氏族长周桐瞪起了眼。这几日,周显停灵,族亲往来相祭,也就听得了另一个版本。说是周显本能再活段时日,却是因了孙女与人私通做出丑事,尽力弥补但终因急怒攻心,告了不治。只是与人私通的是行五的还是行六的,传言含糊不清。
话应当是高家传出去,周家要脸,他们不要了,只想着娶了五姐,然后就可以直接化丑为妍,将流言消弥。几乎上演着同样一幕的后宅厅中,周曼云望着坐在一堆老妇之中掩面而泣的高夫人,心头一阵儿一阵儿地打着寒颤。
人不要脸则无敌。高家所算不过就是周家不敢也不忍将五姐受辱的事情说开去。
听着红梅附附耳来报,前厅那堆男人闹得比妇人这边已凶了百倍,就连族长周桐也有意让溪南小周府行五行六的两个姑娘还是按期先后出门,周曼云的脸上不禁地带上一丝凄凉笑意。
庞大的宗族,有时是庇护族亲的大树,但有时也是吃人的帮凶。
扑通一声,周曼云直冲到厅中跪了下来,一纸墨书向着在座最德高望重的族房七曾祖母的方向举了起来。
哭求吗?她也会!
忍着涌上胸的怒愤,曼云的眼里飚起了泪,泣声道:“七太婆!各位阿奶,伯娘……在座长辈们且容曼云禀了实情。留了云儿与姐姐在室守孝,实是阿爷临终心愿,还请各位成全……曼云这儿有从萧家要回来的阿爷推期之书,字字亲笔,若各位长辈拿不准,自可让前厅的爷爷伯伯们认着……”
见手中书信被人转了一圈,再由着几个可信重的妇人送向前厅,曼云顶着高夫人投视而来的森冷目光,更显凄婉地低声哭了起来。
“曼云与姐姐不过为尽孝心留室守孝,却不想还有流言侮辱。流言起羞臊的不是我们姐妹,而根本就是无耻小人在借机生事抹黑整个周氏宗族。周家祠中自奉着贞女阁,阿爷死时也有白老姨娘尽了节,我周氏族女何堪受此流言污蔑的奇耻大辱。周曼云在此愿让各位亲长验身,若身有瑕垢,就立时死殉了阿爷……”
“使不得!云姐儿!使不得……”,几个妇人慌忙地七手八脚上来拦着作势愤愤要解开衣带的周曼云,座中的族中守节贞妇们已开始掩面而泣。
后宅的闹腾和一纸墨书,立时传到了前厅,原本已倒了的风向又缓缓地歪了回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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