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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前世在夏口逼死自己的薛素纨先弄“死”了,让她也同样尝着生无所姓的彷徨无依滋味。也让最是注重声名的高维及高家早早地丢了颜面,如果这样的因果循回能算是复仇,为什么一点兴奋之意不见?
总不成是跟银子在一起混久了,一到了冬天,就只想要遁到个安静的所在冬眠,不理尘世纷扰?
嘴角噙着一丝对自己的冷讽,周曼云藏在斜描着一枝红梅的分水油纸伞下,独身一人悄然地行在霍城进元街的青条石道上。
年后的江南接连几日总时不时的飘起阵儿细雪,街上偶有行走的平民女子几乎都与周曼云是相差无几的打扮,伞一遮尽皆看不清了眉眼。这些年的霍城算是个安居之所,寒家女子在青天白日下行走很是安全,曼云混在其中并不惹眼。
现在已然是泰业十年的正月初五了。
这一年的冬季,江南也冷得飘了雪花,而北方的酷寒应当更甚,到了开春又是北旱南涝,及至了明年,依旧会是糟糕至极的天气。才经了燕州兵败后的几年残喘,再一次的连年粮食产量骤然下降,对于一个人口庞大又多灾多难的陈朝来说更是致命的打击。
前世的曼云只觉得陈帝会在泰业十一年的风雨飘摇中坚持南巡奇怪。可现而今,她也大约晓得,即便贵为天子,皇帝老倌的肚皮也是饿不得的,北方欠收,瀚国入侵再加之四下截粮的盗匪,不约而同地就会把洛京的皇族大臣们逼到江南来就食。
用南巡这样的名头,说来总归堂皇些。
是天子为政不仁导致天公不作美,还是莫测的天意让帝王没法子得过且过地胡混过去?这种高难的问题,周曼云是没法想明白的。家国天下,对于她这样的笨女人,最基本的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要怎么去嫁了撑起来。
油纸伞停在了进元街升平号的门前,一对带着雪影迷蒙的瞳仁盯住了店门口封得牢固而又整齐的门板。
霍城开市一般都在初七,而就算初七这家店子打开门后也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驻足门前的周曼云摇摇头,忍不住轻啐一声“贱!”,才缓缓地再向了街尾的顺意船行走去。
贱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那个在昨晚居然又梦到翕泽之上匆匆离别之景的周曼云。
心中的空落是为了总是守礼地站在二尺之遥却又时刻护着她的少年,还是前世里叫嚷着要将她碎尸万段锉骨扬灰的男子,周曼云有些分不清。但也没必要分清了,曾经急吼吼地警告过的此生君向北我在南的永世不见,应当在现在已成了事实。
“小姐!”,早等在顺意船行门口的红梅,嗔怪地接过了曼云手中伞的同时,往曼云的怀里塞了个燃得正旺的暖手炉子,将她让进了屋里。
来船行看过的周曼云突然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雪花飘了起来,屋里面的人都担了半天的心。
“玄霜舅舅!等开了年,咱家的船这一年不再往北边走粮草了,有收下的自囤着吧!”,周曼云呷了口热茶汤,脸上回了些红晕,才轻声细语地吩咐着杜玄霜。出去走走吹吹风,还是能让连续傻呆了几个月的脑子清醒地回想起些用得上的记忆。
“怕又是永德十五年间的情形?”,十年前的纷乱及后续的影响,在场的都明白。
“是呀!不管怎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现下周家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周忱手里的乡勇,江上行走的锦帆,要让着跟随着的人有信心一齐走下去,切切实实地还是得要让大伙儿填饱肚子。
只是晓得些前事的曼云总归在处置具体事务上是个纸上谈兵的半调子,按着她的性子也更喜欢猫了冬,安静地再去配上几款毒。见杜玄霜等人会意也不不再多说,就任他们去细研了法子,云锦帆要配合着做些什么也由红梅跟叔叔们商量,周曼云只负责撑着手肘望着眼前一盆烧得正旺的火盆子发呆就好。
杜玄霜与邢老四等人在议定事后,不由得都瞅瞅脸蛋被炭火暖得红扑扑的曼云,交换了下眼神。少女的异样形于表又兼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个个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你们都谈好了?”,等着红梅在她身旁俯下身提醒了,曼云才缓缓地回过神来,一脸笑意尴尬。
“小姐!”,红梅的唤拖着尾音,略显无奈。
周曼云连忙辩解道:“我刚在想新药呢!你们有主意就好,明个儿开始我要上雁凌峰药园住段时间,到时配好了药,再回来看你们做得如何。”
“奴婢陪您去!”
“得了!我怕你添乱!你还是回你的江上,当回你威风八面的红大当家吧!”,曼云的手指笑着掐上了红梅的粉腮。
配药只是借口,独自抱着行囊溜进雁凌峰药园的周曼云住进当年师父曾住过的旧居,忽然觉得有些能体会到师父大人当年逃避阿爷关爱的心境。
药园现今由个哑伯打理着,老人家平日也只守在药园口子,只隔三岔五地浇浇园子,打打理理园中的旧屋,年节时更是回了自家儿孙跟前享着天伦去了。雁凌峰的山地本就是周家的,近些年周忱乡勇的驻地就在峰下不远,说来也很是安全。
曼云只是想找个比藏岫楼更安静的地方一个人躲着,理理自己脑子里的一团乱麻。当然也为了躲避年节里那些三姑六婆们带勾子的热辣眼神。
高维求娶周家女的威胁一消,曼音的婚事也露出些眉目,白老姨娘与闵氏看好新柳的霍家四子。
曼音现是记在闵氏名下的嫡女,父亲周檀现今混得不错又有兄弟姐妹撑着,比之丧父且只有个未长成幼弟的曼云来说条件不差,周家这边自觉应当是会十拿九稳,但毕竟当初这家是二堂嫂娘家荐给曼云的,所以压着想等着二嫂回门探了口风得了人家应允再张罗起订亲之事。
行五的曼音着落有望,自然而然所有的亲长压力就放在了顺位排下来的曼云身上。
“你爱嫁不嫁,但总不能死皮赖脸挡了曼淑曼静的道。”,亲娘杜氏数落起人来,比之其他人更显犀利无情。
能嫁谁?躲进山里的周曼云,拥着一床锦被蜷坐着缩在床角,与膝上盘着的银子大眼瞪着小眼。
“银子!如果我说,这几个月里我还隐对着萧泓那句‘等我回来’心存指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
银子盘着的身体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好半响儿,才吐出红信儿舔上了曼云挂着一涟清泪的脸颊。
那一日在江船上居然愣住没有躲开他,也许正因为他的到来和说出的话是曾经前世时自己心心念念的纠结。因为这从上辈子压到现在的自惭自愧,她才无法放开怀抱五十步笑百步地鄙夷着薛素纨。
“本质上都一样贱,只是前世的我不如她聪明还能豁着脸不要地上来就抢,也不如她好赖是被高维喜欢着的。”,曼云将脸袋侧枕在手臂上,对着碰着她鼻尖的银子轻语喃喃道:“我不如她,起先时萧泓是根本就不要我,一直都要将我打发走的……”
前世的经历,曼云谁也不敢去提,只能在这午夜里对着与己共生的蛊蛇秘敞心扉……
前世泰业十一年的深秋,追击黄胄军的景国公军队从夏口一路渐偏向北,跟着萧泓蒙头离开双桥镇的周曼云也混在了队伍中。
“周曼云!想回霍城还是去云州,你快些决定了!我不能总是带你在军中,这对……对你的名声很不好!”,半俯蹲在周曼云身前的萧泓,趁着队伍休整,再一次地询问着看着精神好了许多的女人。
刚才还一脸霁色的周曼云立时惶惶不安地站起身,退了两步,才摇了摇头,双眼尽显茫然。眼前的男人在双桥镇吼着“她是他的人”,将她从高家扯了走,但一路行来从未碰过她半根手指,只是象养猪一样养着她,隔个几日来问下她的打算。
他问她决定,她能有什么决定?活了十七年,她最擅长的就是跟着二伯娘诵经,但乱世里的僧尼……想到了路上曾驻过的一个废弃庵堂,满院里被贼辱杀死去女尼的尸体,周曼云立时就不寒而栗。她怯懦怕死,更怕不得好死。
“小六!”,在她们不远处停住的骑队里传来尽带怒气的喝声。萧泓急忙地跑了过去,而周曼云更是象兔子一样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马上凝眉怒喝的俊朗青年,萧泓怕着,曼云更是怕极。景国公的嫡长子,萧泓的长兄萧渊早在双桥镇已然当着曼云的面怒斥过妄行借兵高家的萧泓,还下令结结实实地打了萧泓一顿军棍。
让他背上了强抢民妇的罪名,曼云愧疚,但也无可奈何。她自知应该越早离去越好,可是她怕,怕得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要怎么才能活下去,只是直觉地跟住他就会很安全。
直到有天深夜,她被几个大汉毫不怜惜地从床榻上拖了起来,架进了萧泓的军帐之中。
惊得险些魂飞魄散的曼云被推搡到了床头,紧接着脖颈上就架上了支冰冷长剑,正对着受伤昏迷的男人。
“贴身伺候他!”,执剑的萧渊红着双眼发狠地吼道:“喂药喂饭,洗身换衣……这些你总该会吧?”
周曼云惊恐地连声应是,而就在这时有人上前捋起了她的左袖,紧接着一道滚热的烙印压在了她肘弯附近。
“记着即日起从红帐拔了军ji云姬伺候六爷。要是六爷醒来少根头发,你们就照旧把她扔回到红帐里去!”,萧渊的威胁声低沉而又森冷。
肘弯天生的一点朱砂痣盖在了个奴字金印之下,虽然曾为人妇两年但也没有费心伺候过结发夫君的周曼云在惊惧之下,开始诚惶诚恐地服侍起昏迷不醒的萧泓。他活着,而且还得活下来之后肯继续护着她,她才能活下去。
继续北上的队伍只将他们俩与几个护卫秘密地留在个小山村,不露痕迹。萧渊要给受伤萧泓留下相对干净而又能信得过的听话女人,欠了救命之恩还没离去的曼云恰好就这么被用上了。
何止是喂药洗身,在起初端屎端尿也是满带着羞意一点点做下来的,那是与丈夫之间也从没过的私密。待羞意积满,名节亏尽,也就习以为常,反倒更关注起他的每一点的变化。
“后来,他醒了……再后来有一天,他喝完药拖住我的手,一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我顺势坐到他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顺从地闭上双眼,意料之中的吻落在了双唇上,带着淡淡酸涩的药味。
“没有拒绝,没有推开他……银子!别说他那时是否喜欢我,我都不晓得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只知道服从听话,才不会死,才不会被丢到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这样的逆来顺受,很贱是吗?可我那时,只想着能活下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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