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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逢了五月节,即使周曼云很是不情愿,还是左手牵了周恺,右手牵了小猫儿,一齐跟在杜氏身去了二伯娘高氏住的蕴华居。
曼云对着二伯娘有着从前世就积累而起的深厚感情,但这会儿,高氏身边的却多了一个周曼洁。银霞腹中的孩子顺顺当当地生了下来,阿爷居然也巧合地赐了曼洁这个名字。
与曼云从颍院出发时所料不差,她们被引进高氏房里时,高氏正一脸慈爱地逗弄着眼前的小粉团子。与其他人家的嫡妻不同,已与丈夫析产别居的高氏,将曼洁留在跟前是半点没念着夫妻情,只当是收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婴儿以解了高慎另居读书的寂寞。
老太爷周显对此也是极赞同的。
小小的周曼洁目前是周家第三代中最小的一个。女人天生爱着那种带着奶香的稚嫩幼态,不仅杜氏一坐下就凑过脸去,就连小猫儿也笑眯了些,直把她用心裹了好久的彩丝棕子往小堂妹的手里塞。
只有曼云靠着椅背僵坐着,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放在背后的小手将指尖抠进了掌心里。不丁点大的孩子总是会让她想到洛京西郊送晚的钟声,让她头晕脑涨。
何况,现在在蕴华居的宴息室里,对面还坐着带了一脸笑的周慎与高维。年节下,有长辈在侧,讲避讳也不会在这时候,高氏刚才很开心地留下了本欲告辞的两兄弟一道就在蕴华居吃午饭,曼云也不好矫情地在长辈面前提出回避。
“云姐儿,来!抱抱妹妹!”杜氏把怀中的婴儿轻搂在臂弯晃了晃,接着,就起身把小小的周曼洁往曼云的怀里放。杜氏知道自家姑娘喜欢孩子而且是个会带的,周恺和曼真在小的时候,曼云常常是抱住了就不肯撒手放,两个孩子也亲姐姐。
扑面而来的奶香气一下子让曼云的胃部一阵刺痛,极有一种想吐的冲动,呆呆盯着被放在手上的婴儿,不由地抽动了下眼皮,带上了一丝狞色。
就坐在曼云对面的高维,吃惊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只要一松手,就会,就会砰地一声……许久未再见的心魔在这会儿又蔓住了曼云的心,她托着曼洁小脑袋的左手不禁松了松,但很快身体直觉地做出个回捞的动作,另一只右手拖住了孩子的衣领。
象是明白自己从生死边缘险死还生,响亮的婴啼声立时充斥了室内。
“你要做什么!”站起身的高维冲到了曼云面前。
而比他更快些的却是周曼洁的亲娘银霞,她已一脸惶恐地跪在地上,抱紧了哭闹的孩子,慌忙查看。很快,孩子脸颊到脖颈的一道五六寸的指甲划痕显了出来。
“六小姐!”银霞搂着孩子膝行了两步,泪如雨下,道:“奴婢知道当初猪油蒙心做错许多错事,但您还得看着十一姑娘是您的妹妹……”
“闭嘴!”不等银霞把话说完,高氏立刻拍了桌子,示意站在一旁的奶娘从银霞手里抱走了曼洁。接着瞪着银霞的眼更象是点着了火,道:“六姑娘人小,一时失手,你在这儿嚎什么?还不快点滚出去!”
还在大哭着的曼洁被奶娘抱了下去,一脸委屈的银霞也被下人拖走。反倒是险些惹出事的周曼云被高氏搂在怀里,温言安抚着,杜氏也坐了一旁,轻声宽慰着……
高维看着众星捧月一样的周曼云,突然觉得很是揪心揪肺的难受。他曾经听周慎讲过在丰津的事,二伯通房银霞与曼云的旧怨也知道些,而周慎隐着没说的曼云小小年纪就舀刀捅人的事,他也听着跟在他身边的高家仆役学过舌。
身边的二伯娘与娘亲的劝慰声,曼云好象一句也听不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十指笋尖发呆,刚才电光火石的那一刻发生的一切,她也分不清到底哪步对哪步错。
“娘!”周曼云的泪水不由地夺眶而出,一个扑身抱住了杜氏的脖子,高声道:“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周曼洁!”
“我也不喜欢那个小孩!我最讨厌她!”小胖子周恺眼里只有姐姐的眼泪,捏着小拳头就跳下了椅子,立在中央拍着小胸脯表示支持。
“那……那我也不喜欢十一妹好了。”在周恺的瞪视,小猫儿也怯怯地划了自个儿的立场。
“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杜氏与高氏悄悄地对视一笑,然后,一边拍着曼云的后背,一边敷衍地应付着。刚才那情形,显然是把曼云吓着了,这时说的孩子话,她们都没当真。
呆坐在一旁的高维看着又渐渐和乐起来的周家一家人,低头落在桌上的眼眸里带上了点伤。由人推己,他想到了来霍城之后的一连串遭遇,周家里好些人对待他从热络到客气,好象也都是从周曼云明里暗里对他的排斥开始。
自己做错过什么?自觉和那个小小的周曼洁一样无辜地就被嫌弃的高维很是受伤。
他轻轻地抬步走出了令人憋闷的室内,靠在了房前的一根廊柱旁,冗自发呆。可不过一会儿,几个孩子也跟着从房里出来了,高氏与杜氏妯娌间有私话要谈,三下两下就把屋里的毛孩子一块儿轰了。
有周慎尽着主人本分招呼着周恺与小猫儿,已是个大姑娘的周曼云摸了摸还有些发腻的脸颊,不好意思地唤了高氏身边的一个相熟的大丫鬟。
待净了面,重新抿发整装,收拾停当的曼云在镜前左右照了几次,才缓缓抬步走了出门去寻弟妹。
眼见着几个孩子就在前方,周曼云的步子却因了高维的一声唤,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直如梗在喉的少年,眼睛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向着曼云走了两步,才轻声地问道:“六妹妹,你是当真不喜欢那个周曼洁吧?”
“不喜欢!”周曼云向后一退,**地直撩了一句。
“周曼云,你不觉得凭着一时之感就轻言爱憎,对人很不公平。”本想再好言劝劝的高维,无奈地摇了摇头。曼云的见识眼光都挺好,但就是这脾气让他有些发憷,更不要说还喜怒无常地不避忌沾着血腥。
“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好象与你并不相干?”曼云侧脸打量了下眼前天外来客一样的高维,鼻尖一哼,就提裙向着前方跑了过去。
“维儿!”不知何时已立在几步外的高氏沉声唤住了象是要跟去继续理论的侄儿,仔细盯着他看了又看,才低声叹道:“佛家讲因果轮回,前世因,今世果。因缘有善有恶,有的人在此一世相逢,因着恶缘,彼此不得相合,也是有的。”
在深沉的叹息中,高氏完全死了让高维与曼云结亲的心思。推己由人,刚才与杜氏谈到将要回了周府的丈夫周柏,再看看这两个小儿女,高氏难免悲怆地想到了因果之说。
一扇小窗推开了条缝,一双浑浊却不失精明的老眼凑边打量了下院中正谈话的姑侄俩,轻轻地把窗放下,一只手接着啪地一下就拍在了银霞的手背上。
“傻女子!刚才在二夫人面前何苦跟云姐儿对上?你呀,就跟当日被二爷拐上床一样,还是个拎不清的。”余婆子的叹声很是沉重。她现在还是跟在太夫人身边,只是从银霞开口求周慎在老太爷面前说情后,得以在年节时来探看下银霞这个干女儿。
“我只顾着紧着曼洁,一时糊涂了。”银霞扯了帕子,按上了又想要流泪的眼角。
当年回了霍城,她想着五爷已死,大爷已废,周太夫人又一味打压着庶出的两子,也只有二爷显得更稳当可靠些。周柏想要找着娘亲身边的体己人探消息,银霞是不想出了周府断了安生日子,三下两下就滚了一处,可不曾想结果如此不堪。
“唉!你也不过想着若是真被打发回家,又破了身,你那赌鬼爹一定会把你卖到勾栏里去。可你现在孩子生下来了,要想留在周家也是难办,听说老太爷是想让二夫人带着曼洁,然后打发了你,要不就是等二爷回来,还让你到他跟前伺候着。”
“干娘!银霞两样儿都不要!与其回到不服散都象疯子一样的二爷身边,银霞宁可留在二夫人这儿看着十一长大。我所求的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的衣食无忧。”银霞的眼泪不禁又下来。
余妈妈满意地笑了,轻轻凑在银霞的耳边说道:“若是老太太回来了,你的日子不就更好过了。”
银霞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
本来有风言风语传着要被大少爷送回泽亭的大夫人,现在还留在霍城家中,而就在前两天,周显突然又提出说自个儿年老体衰,想要让在霍山的两个儿子回来,可是却只字未提到自己在泽亭的老妻。
“老太爷好象对太夫人积怨更深些。”银霞不确定说道,在她眼里,周显与大多数男人一样,是疼儿不疼妻的。她却不知,周显唤儿归的真正原因,是怕分散在各处的周家人成了那些山贼的目标,到时援手缓施。
余妈妈却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个信封,细细地交待了银霞一番。
待余妈妈离去之后,银霞仄出房门,向打听了院里的丫鬟打听了下高氏等人的动静,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在蕴华居吃过午饭,此前被姑姑一番言论说得脑袋发晕的高维撇下了还想跟亲娘再腻一会儿的周慎,独自一人踏上了回修裕堂方向的小路。
“高少爷!”跟着一声没底气的轻呼,一道浅黄色的身影拦在了路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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