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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维正向前凑的小身子板晃晃,又在原地稳住了,圆溜溜的黑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
突然地呛声之后就缩回到杜氏的周曼云,比高维印象中起码要高出了一拳有余,因为向上抽条显得瘦了许多,面容也更显秀气。但究着轮廓眉眼,分明应当就是从前那个总围在自个儿身边哥哥长,哥哥短的娇憨姑娘。
杜氏回身拉了曼云两下,见女儿不动地方,忙笑着安抚一脸受伤表情的高维,道:“云姐儿大了,怕是有些害羞了。”
高维的嘴角一牵,勉强露出了个笑容,点了点头。
被引进高氏院子的杜氏等人,与高夫人及她的儿女一一见了礼。
也只有高维打量着举止规矩而又疏离的曼云,觉得有些个伤心,在大人的眼里,曼云的行止再正常不过。
就象高维五岁的妹妹高舒媛,对两年前离开洛京的高氏、杜氏已经半点印象也无。而现年七岁的曼云忘了旧日玩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静静地坐在室内一角,看着大人们谈话的曼云,也乐得装着拘谨,除却答过舒媛的几句孩子话外,对高家兄弟俩的搭话一视同仁地不理不睬。
十年同船,百年共枕,也许在前世的前世也曾修过了数百年,但夹过了还残留在记忆里的二十年,船漏了,枕凉了,对着故人,曼云只尽力地去视而不见。
“比起在洛京时,云姐儿文静了好些!真象是变了个模样!”,说话间偷偷打量了曼云的高夫人,却是对不声不响的曼云增了些好感。
高恭为人踏实遵礼,在时下,只要是官宦富贵人家都妻妾成群的情况下,除了妻室也就两个伺候的通房。高家子若到四十无嫡方会纳妾续香灯。他这种守着古礼的态度,很是让黄氏在其他女子面前觉得硬气。
好在黄氏的肚皮也给面子,接连生了二子一女。因为都是亲生子,黄氏对每个孩子都是亲身教养,要求甚高。
从前在洛京,黄氏并不太喜欢曼云,小姑娘总爱来高家又总爱逗引着定性不足的高维,何况两人一处,还出了意外。
此次来霍城的路上,次子一直嚷嚷着要找云儿妹妹一处玩。她本也有几分不满,但又不敢放在脸上,伤了儿子的心。这会儿。见着曼云突然变得内向不理人,她反而顺心了许多。
杜氏也笑着,代曼云谢过了夸奖,心中暗叹。相较于现在这个总是心事一堆儿化不开的懂事女儿,她更怀念当初上窜下跳的皮猴子。
高家四口在霍城一齐呆了三日。办妥了妹妹与妹夫析产别居事的高恭先行回了允州,职任上的公务他不敢轻易放松。高恭就任允州的河工署,正五品,任命是先帝时下的,但当时已是当今天子以太子监国。
沿江两岸的官场在永德十五年有过一次震荡清洗,在京中一向无争的高恭是正撞上了人员匮乏的好时机。连升了两级,夺下了众人眼中的肥差一件。
而高夫人黄氏却带着两儿一女留在了霍城,要陪着刚从周家分出去的高氏住上一阵儿。算着时日,在二月底再回允州,正好还能赶上了周恺的抓周礼。
周曼云得知高家的行程安排后,掐着手指算了又算,更加热切地盼望着恺哥儿的抓周快点来临。
二月二。龙抬头。
这一日的霍城,龙首抬得老高。舍不得滴下半点龙涎龙泪,碧空万顷,就象是恺哥儿笑开的一双眼睛。
溪南小周府耕心院的中堂,热热闹闹地围了一群人,被团在中间锦席上的小白胖子无奈地趴着,望着四周,摇头晃脑。
周恺性子好,不认生,但也对着此起彼伏,或大或小的引逗声置之不理。爬一会儿,累了,就自顾自地坐下,眼瞅着面前的一堆东西就不伸手。
“这孩子以后心性定,不会为外物所扰!”,周显捋须笑叹,引得站在他身边的曼云腹诽不已。
赞者未有言,阿爷就先给恺哥儿派了高帽子,显然是私心作祟。
“恺哥儿,拿这个,这个好!”
“哥哥的这个更好……”
看着周恺的慢条斯里着急,几个男孩的小手在试探了下大人的态度后,不约而同地伸了出去,拿着不同的物什儿向周恺招摇着。
周恪晃着的是支描金竿的紫毫,其他几个周家兄弟瓜分了另些文房摆弄着,高绩拍着本厚厚的经义,徐羽手里的金色小刀也很是亮眼……
高维正向恺哥儿展示的一个小小的白玉印章。章上饰着兽钮,却是做成了官印模样。
周曼云垂着眸子,浅浅一笑,暗叹果然。
抓周即试儿,世人常以看着孩子先拈了什么,以为佳谶。但说来,不过也是从个侧面,试着孩子此时的喜好心性。
恺哥儿没还试出来,但身边这些个男孩子的想法却在此时也露了个小角。周家的几兄弟被阿爷训怕了,现下不敢随意提着功名事,又一个看一个不敢拿了金银脂粉。
而高维选着印章,符着他官家子的身份,也应着前世志向。
曼云蹲下了身子,轻轻地唤了声,道:“恺哥哥,快选上个。阿姐就带你去澎澎。”
周恺听到熟悉的声音,咧嘴乐了,三下两下就只冲着曼云爬了过来,手中空无一物。
周曼云嫌弃地推开了小胖子拱过来的圆脸。
周恺委屈地扁扁嘴,掉头又爬了开去。因为长得胖了点,小腿儿撑不大住,现在的周恺只在有人扶着时会走上两步,其余时间,都是用连爬带滚的。
不一会儿,一个圆球就又滚回了曼云的身边,一只小胖手高高举着,显示着已拿着了个心爱的物什儿。
一只三寸大的木雕船,帆舷细雕,丝毫毕现。
赞者夸张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道:“小哥儿立志高远。扬帆千里,顺风顺意……”
偷懒的家伙儿!曼云的眼弯成了两道小月牙,揽住了正张着小嘴流着口水向她讨好的小弟。
这小船分明就是为了防着周恺平日泡药浴睡懒觉而放在浴盆里的玩物儿。
杜氏笑着抱过了明显让女儿很是吃力的胖儿子,掰了掰他白嫩的手指,没弄开,也就作罢。
一堆儿男孩的叹气声跟着响了起来,一一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重放回了锦席上。
“恺哥儿,给哥哥看看好吗?”,高维蹭到了杜氏跟着,小胳膊伸起。逗着周恺。
周恺把小船紧紧地抱在怀里,咯咯笑着,露着两颗白玉似的小牙。
呆了几天。就连不会说话的周恺都会看着人乐,可是开始讲究什么“七岁不同席”的姐姐曼云还是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高维心底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低着头,慢慢地挪到了一边。
原本因抓周礼聚在一堂的男女宾,陆续地向着两边散去。到着开席吃恺哥儿的“寿面”时,还是要讲着男女关防,分席而坐。
小白胖子先被杜氏交到了白露手上,白露抱着周恺跟在了周显的身边,小寿星要跟着阿爷往男宾席走一圈。
周显拄着杖站起了身,身边的徐讷立刻虚扶上了他的手臂。
“义父小心!”。徐讷轻声交待着。
周显和蔼地笑笑,伸出另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在过年时,周显认了徐讷当义子。为着相投之缘,也为了徐讷这个外男长期住在周家方便些。毕竟给周显治病,教导曼云,还有伺候小胖子周恺,都非一朝一夕之事。
听到徐讷的声音。趴在白露肩上的周恺乐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直直地伸了出去。
小木船将将要戳到徐讷的胸前。一声奶香气十足的含糊叫声,跟着响了起来。
“爹!”
一室之间,须臾愕然。
“叠叠……爹……爹……”,也被自己的发声弄得困惑了一下的小胖子,突然象是找到了其中的乐趣,开始玩命地整串地嚷了开来。
都怪徐羽那张臭嘴!
原本已要转进后堂的曼云,一个箭步冲了回来,欢喜地抢过了周恺硬要塞向徐讷的小船,惊异地叫道:“阿爷!是爹爹在天之灵,要护佑着恺哥儿一帆见风顺吧!”
“是呀!柘儿在天有灵!”,周显跟着朗声而笑,大方地招呼了身边的徐讷,道:“敏行!你来抱着恺哥儿!白露还是回去好好地伺候你家奶奶吧!”
周恺顺势靠在了徐讷的怀里,很是惬意,对被姐姐忘还回来了的小木船毫不介怀。
看着祖父一行人的背影依旧笑意盎然地走远,周曼云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徐叔到底是什么人?”,高维的小脑袋凑到了周慎的肩上轻声问着。周慎还没答话,就只见曼云恶狠狠的目光瞪了过来。
周慎拉了拉二表兄的衣袖,将他一路扯到了宴桌之上。
原本以为周慎会说出些什么秘密的高维,只被表弟一样又一样递到眼前的食物顶住了小肚皮,关于徐讷的只字半句都没听到。
君子念恩,且不在背后言人是非。谨记着高氏教诲的周慎,极尽主人的热情。
“那个姓徐的是什么人?”,另一边的女宾席上,黄氏也趁人不注意用帕子掩着唇,问着小姑高氏。高氏轻轻地摇了摇头。
听不到前世的婆婆在探听什么,但曼云猜得到!一只小匙将眼前的七翠羹搅成一碗混沌。
高家的母子俩在前世里也是这样!
这会儿,估计他们又在那儿凭着“眼见”的事实聪明地推断出了“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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