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再让他们出来了!”,仿若一直看着笑话的虚言道士,终于在手指搭到杜氏的伤口上时,开了尊口。
虽说曼云一直诟病着道士救人的动作太过悠哉,可他那副举手投足气定神闲的样子却也让曼云几个都不由地放松了许多。
他应该能救得了娘亲!
周曼云尽敛了方才正在全身游走的暴虐之气,她的眼淡淡地看了看不再有半点波动的内室门帘,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光秃秃的箭杆上。
内室的门前正堵着一张大圈椅。椅子的分量不足以拦住门里人,椅子上正坐着哼哼吱吱的朱妈妈却可以。
朱妈妈在半昏半醒中配合着裹了身上密布的伤口,就被小满搀到椅上坐下了。刚坐下时,她手中铁棒砸地的声音甚是威武,在顷刻间让内室里复归了一片安静,他们看不到朱妈妈的惨样儿,听着声被唬住了。
道士提出要求,防着人呆在门边,应当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医术之秘吧?
曼云盯着被道士行云流水般插在杜氏身上的几支针,恍然失神。
期门、脐渊……几个穴位上被快速插入的细针,不是常见的金银之色,而是暗红色的,透明如翡,细如牛毛还带着十足的韧性。
虚言的手指在一根长针的尾端轻弹,针影一晃,带起一弧绯光,又渐复了挺直。
“蝎尾十三针!”,极轻的声音在曼云的耳边响了下,待她一抬头,道士就象从没开过口一样,正接过白露拾掇好的匕首。
匕首还是曼云那一把,它的锋锐,曼云前世今生都有体会。
匕名“潜霭”,却从不藏锋。
银色的刀刃划开杜氏胸前白如素绢的皮肉,一直不敢眨眼的曼云忍不住心中一悸,紧紧地握住了杜氏的手。
“道长给奶奶用过药的,说是不会有痛觉。”,曼云额头突然一瞬之间沁出的汗珠让白露心痛,她抽了帕子给曼云轻轻擦去,收了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交叉的十字刀口划开,虚言的指尖慢慢地探了下去……
当地一声,一个带血的箭头被掷进了小满捧着拖盘,周曼云继续屏着气息,一边看着虚言道士用着一匝透明的细线缝着杜氏的肉皮,一边清晰地听到小满在一旁的念叨。
“箭簇一寸八分,杂钢所制,三棱针头两倒月钩,这是……”
小满疑惑的声音被周曼云狠狠一瞪,自己抬手堵了,白露探头看了眼箭头,也抿紧了嘴唇。
箭杆应当还是摇杆设计与箭头虚合,如果没有让道士取箭而是擅拔的话,箭头会随着杆子的拔出,反而更入皮肉,致人死命。这样的箭,前世的曼云见过。
军用杀矢,猎敌!比之小满所用的荞棱狠之数倍,只是射箭的人功夫稀松些而已。
杜玄霜等人白日里是被调查军械出处的理由带走,而在周家院里却也出现了军中箭!周曼云攥紧了小拳头,唇上多出一线血丝……
“不怕!不怕!云姐儿,奶奶没事了……没事了!”,白露牢牢地将曼云的小脑袋箍在怀里,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我不怕!”,周曼云闷声问答着,眼睛又一次地落在了杜氏身上。
没有怕,只有恨!
曼云眼中火烧火燎的怒火不期然地撞上了两潭冰,她有些困惑地盯上虚言道士又转开头的侧影。
因为曼云示意了自己没事,白露放开了她,急忙地跑到门帘处接过了高氏从里面递出来的一条薄被和几件衣服。
待将一切都收拾停当,白露和小满先开了通往外面的大门,放了杜玄霜几个进来,才将又昏沉睡去的朱妈妈连人带椅的抬到一边,让开了内室门。
早在杜氏处置伤口时,外面的贼人已被收拾干净了,杜玄霜几个已在外面等了许久。
听说了好消息的周家人齐齐地松了口气。
杜氏躺着的美人榻被白露指挥着几人齐力扛着,要往西厢移。
被一群人挤了一夜的上房,血气与汗味、屎尿味相杂着,实不是一个令病人休养的所在。就让好洁的祖母头疼去吧!
虽然道士有说杜氏并没脱离危险,但七月初五,过了!
周曼云环视了变得拥挤的室内,长纾了口气,帮着小满扶上了朱妈妈。
“道长,能帮五姐儿看看吗?”,一道人影冲了过来,拦住了跟在曼云身后的虚言。
周曼云定睛一看,眼前眼若红桃,发散髻乱的女人是四伯娘闵氏,她正牢牢地拖着五姐曼音的一只手,满面赫红地求恳着。
护着曼音一向是老白姨娘的事,闵氏对庶女曼音的态度一向是可有可无,如同待客,象这样亲热难得。
曼音要看的右手,一道深深的划痕从手心穿过,象是被利器犁出了一条深沟,破了掌纹。看着已是做过些处理,血不再流,但皮肉翻卷着还是看着可怕非常。
曼音的伤是为救闵氏留下的。闵氏哭叫要自尽的时候,是真的拔了发上的金钗要自尽的,亏得眼尖的曼音及时拦住了。
“道长就帮我五姐看看吧!”,曼音叹口气,仰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虚言……
又不一样了,不是吗?
坐在西厢,看着为曼音处理伤口耽搁了的虚言道士走过来,守在杜氏身边,曼云低下头淡淡地笑了。
前世这样的掌心伤,她见过,却是老白姨娘的右掌上。
对伤口的成因,大人们讳莫如深地没讲过。在老白姨娘自殉祖父前,闵氏待老白姨娘至孝,如同母女。
“你们周家的女孩子倒都早慧得很!”,虚言伸手,探了探杜氏额头的温度,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
“五姐是真聪明。我不是。”,曼云低声答着,实话实说。
道士嘿嘿笑了,显然是半点不信。
信不信,又何如何?重生事,本就是这一世要烂在肚子里带到棺里去的,曼云还了一笑,再不言语,只轻轻地掖了掖盖在杜氏身上的薄被。
“六姑娘!六姑娘,救救命呀!”,窗外扯开的嘶喊声,一下子又破坏了难得的清静。
窗格推开一半儿,曼云听清了,是周夫人上房的余婆子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求着让虚言去给受伤的银霞和另个婆子看伤。
“她们没直接求你?”
“求了,我说,我是你请来的。”,虚言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窗外的哭声渐响渐大,“六姑娘哟!虽说她们两个贱人不该惹您生气,你骂得打得,但也不能不顾她们的性命。都是周家世仆家生子,都是跟着主子出生入死的人……”
有完没完?周曼云真心觉得累了。
就在哭叫的婆子所跪的不远处,就有一堆人正收拾着昨夜的尸体。可总有些人,知道自己活下来,就本能地想要折腾事儿。
周曼云缓缓地站起身来,手一抄,大力地撩开了门帘。
在她的身后,一双眼悠悠地睁开,盯住了她的身影。
周曼云立在门口,不看那闹腾的婆子,只盯着上房,清晰地说:“昨晚,那俩杀才挡着门,不让人进!”
说完,她就转了身,又折进了屋里。
原本袖手一边看着余婆子哭闹的仆妇们,自有人跑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架起了余婆子。原本,他们听着余婆子的哭诉也觉得六姑娘狠了些,身为下仆,难免物伤其类地想要看个结果,但六姑娘的一句话,让他们想起了昨晚险些因为被拒门外遭贼砍的经历。
“啊呸!那小娘皮死了才好!”,有不忿的,已然啐出了声。
“刀子捅进人身体里时,会怕吗?”,走进屋里的周曼云,又被没头没脑地问了一个问题。
“不怕,习惯就好!”,是习惯了,前世也捅过,只是后来忘了。
周曼云露出了一脸苦笑……
待等白露几人忙完,齐聚一室,默默坐在一边的周曼云才明白过来周家的围解得实在有些“侥幸”。
不但贼人本应当有的大队援兵没有来,而现在就算周家往院门口堆出了三四十具贼人的尸体也无人理会。
因为城外驻兵,城内衙役都在围着已烧得只剩下内院完好的县衙转。
昨晚的丰津县衙,牢被劫了,犯人跑了,房被烧了,而知县娄伦面对一片废墟,心灰意冷地撞柱自尽。
“我是估摸刘老大他们应当走到南城门时,才放的火。因为师傅此前放了药,那些货都跟死猪一样,泼桐油,点火,他们都没半点知觉……”,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口沫四溅的小子,是虚言刚让杜玄霜派人接回来的忘语。
一把火,烧房也烧了人,还能兴奋地眉飞色舞,也是个天生的小杀星。周曼云轻轻一颔首,将心中偷偷悯过的薄命小子形象划去。
“他们也是死有余辜!”,抱着臂立在一旁的祈虎冷声一哼,“反正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他们是陈朝的兵,但是这一次杀吏劫牢的事儿,他们不仅是见证者,与是参与者。
“怎么回事?”,白露错愕地看向丈夫,有些事,她还没来得及问。
“他们一直拖时间耗着,摆了好吃好喝招待……后来,我们等到邢老四,他带着道长来的!”,谈起险些中招的遭遇,杜玄霜脸上带上了羞愧的红。
若不是一直还记得曼云煞有其事的嘱咐,而且大伙儿都是行伍中人忍得饥挨得饿,执意推辞着要等到两个同伴一起来了才一起吃喝,几条性命就提前交待在了丰津县衙。
那个去寻杜玄风的同伴没回程,被衙役们千辛万苦地找到的邢老四,假模式地带着他找到的虚言匆匆前来凑数。
然后,虚言发现县衙备给他们的酒菜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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