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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兴六年,小六江传堂迎娶镇国公府嫡长女杨文馨为妻,婚宴办得很是风光热闹。成亲后,杨文馨与江传堂独撑四房,这正合了杨文馨的性子。
婚后,江传堂前往无色庵要迎母亲孟氏回江家,被孟氏所拒。
杨文馨求了素妍说合,素妍亲往无色庵,问“大三嫂可曾记得,当年你曾答应过我两桩事?”那是素妍当年为救孟尚钧、孟尚孝兄弟回皇城提出的条件之一,孟氏一直没忘,她常在猜测素妍什么时候要她做事,素妍道:“第一桩事,大三嫂随传堂回家。听说文馨有了身孕,跟前需要一个长辈扶持。”
孟氏一番纠结,到底是随素妍回了江家。自此,江家人称为“孟太太”,不是四太太,也非三太太,而是“孟太太”,最初觉得颇是尴尬,时间一长倒也习惯了。
孟氏与儿子、儿媳倒也过得踏实,回到江家,便有孟尚钧、孟尚孝夫妇常来窜门、探望,日子过得平静。后来几年,杨文馨给孟氏添了孙子、孙女,日子越发过得热闹充实起来,她亦学了凌薇的样,一心照顾着孙子、孙女们,偶尔也帮着杨文馨打理四房的琐事、主持中馈等事务。
杨文馨嫁入江家两年后,杨文雅嫁入江家五房的小八为妻。姐妹俩嫁了堂兄弟俩,杨文馨与杨文雅就越发亲近起来,常在一处说话、闲聊,竟比其他几房都更为亲近。
天兴十二年,二皇子恒奉命编修各地《世族名门录》,皇城江氏是皇城世族名门中排列前茅的大族:第一乃是罗家,人口最多;第二为江家,其门下子孙最有出息,各有所长;第三为齐太祖皇后娘家陈家;第四为当今皇后娘族杨家……一时间有了新的皇城十大世族。
曾经的韩、曹之家,早已从皇城世族中销声匿迹!
那晚公告了江氏为皇城十大世族之一时,素妍心潮起伏,想想前世江家的宿命,看看今生江家的繁荣,她低声呢喃:江家终于能有个善终了……
彼时,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本江舜诚新编的《皇城江氏祖训》,这是江舜诚在第二次致仕之后编写的,字字精研,句句血泪,上面不仅告诫子孙要做个怎样的人,还告诫子孙要做个怎样行事,有了它在,江家无忧。
她,终于成功守护了家人的平安!只是,二房这些年太有钱了,不知不觉间,竟成了天下出名的富贾之一,这也是一个潜大的危险。
那日,素妍病重,特意唤了娘家人来见,轮到江书鲲特意与他多说了一会儿话,不由轻叹道:“有钱不是祸,太有钱却有可能惹来大祸。”
江书鲲忆起去岁母亲先逝,江舜诚曾将他唤到书房,亦曾提及此事,神色堪忧。“不知妹妹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郑晗一家的前路渺茫,西歧皇族一开始是欣赏他们夫妇,可这么多年下来,却已经变了味,西歧和北齐都容不得拥有倾国之财的郑晗夫妇。就连郑晗到了皇城,都不敢自动来前素妍,一则害怕给素妍招来祸事,二来又有了别的思量,担心年少的朋友也打上他家钱财的主意。
钱,竟让他们都生了惧意。
“这些年,传达的生意做得很大,北齐各州乃至西歧各州郡皆有拍卖行。许多当铺、牙行亦先后倒闭;皇家广开银行后,又有多少钱庄先后关门,就连百通钱庄这些年也是伋伋可危。”她咬了咬唇,痛定思痛,道:“让传达将拍卖行生意转予皇上,用这个从皇上那儿求一个给传达的世袭爵位。”
江书鲲惊诧地道:“你是说全都给皇上……”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全家的平安才更重要。我相信,以传达和二哥的能力,不做拍卖行,还可以做旁的生意。天下这么多的拍卖行,从皇上那儿换来世袭爵位,虽然有些狂妄,可这笔账二哥不亏。”她微微一笑,窗外阳光明媚,她却遍体发寒,这是从未有过的冷静,就似她重生而来。
这么多年,皇上未动江家,除了看在江舜诚情面上,亦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若不在了,就再也没人可以守护江家。舍得,舍得,有舍亦有得,今日不舍,他日难保性命。江舜诚当年舍弃家中巨财,方保全家安宁。皇上登基之初,崔家、闻家……那么多权贵大族都没了,唯有江家无佯,除了江家没有巨财,亦与父亲的小心经营有关。
素妍只盼自己去后,江家还能平安无事。这些年平国公府太耀眼了,比昔日皇上登基之初的崔家还诱人。
江书鲲听罢,江舜诚没有像素妍这般说得详细,此刻听她一席话,只吓得不轻,“皇家银行这些年赚的银子可不在拍卖行之下。”
“但赚来的钱,最后大都入了国库。江家的钱着实太多了!”
国库可以有很多钱,但就个人而言皇帝是不允许有人太过有钱的。
江书鲲着实不舍放弃拍卖行的生意,天下数百家的拍卖行,每日都有大、中、小市开着,光一日的收入就有不少,但凡进了拍卖行就能卖个好价。
“把拍卖行交给朝廷交还皇上,还是如早前一样,皇上在户部另设钱财司专管皇家银行,亦或是旁的,皆由他去。要是皇上相辞,二哥可说让传达代为照看一段时间,待皇上挑选好接手的官员亦不迟。”她与江书鲲聊得最久,也是对二房的不放心,江书鲲为人大方,慕容氏性子直率,“二哥与我透句实话,二房如今有余银多少、家财几何?”
江书鲲面露难色,并不是觉得不好回答,而在心里计算江传远、江传达两个儿子手头各有的东西,就连展颜因着娘家哥哥日子好过,也得不少好处,展颜随罗思源带着儿女十年前回皇城时,江书鲲就热热闹闹地给她办了添妆宴,在当年的添妆上又添了不少东西,虽然对外没有说添了多少,但后来,展颜在罗家人眼里很得喜欢,甚至连罗家都说展颜是福星,不仅让罗思源得了“仁和伯”的爵位,甚至连带着罗氏族人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我知道的,余钱、家财加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一万万两纹银……”
素妍愣愣地看着江书鲲,看他说得似乎不肯定,“郑晗乃天下首富,家财为三万万两纹银,西歧能在八年时间还清北齐的银子,大部分都是因他们夫妇之故。二哥与我说不到一万万两,我自是信的,可是旁人能信么?皇上又能信么?”她捧住胸口,不停地轻咳起来。
江书鲲生怕她着急,忙道:“你放心,我都照你说的做。”
江舜诚与他说了,江书鲲都没放手,素妍担心自己说了这么多,江书鲲还是不会同意。谁舍得日进斗金的生意,正是赚大钱的铺子。
换作是谁也不能放下。
江家二房的钱财没想竟是昔日江家拥有巨额还要多出几倍。
皇帝没动江家二房,只怕真是因着她的缘故。
当今的皇帝不动江书鲲父子,将来的太子呢?亦或是其他皇子登基能不能动,太难说了。
好在素妍一早就这事就认真思量过,劝不动就来招釜底抽薪。
她神色里的忧色逾浓,摇头道,“也许真是我杞人忧天,我听闻遥远的海外,有一座仙山,附庸山人、玉老先生,对世人说已经仙逝荣登极乐,实则他们已经寻去了,当年附庸山人也曾约我而去,而我……”她莞尔一笑。
江书鲲心下愕然,怎与他又提这个。
“世上哪有什么仙山?”
“有!当然有的。”她微眯着双眼,“那里有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大山,还有铺有白银为地大路,就连城池都是水晶造就……”她指着大箱子里的一个盒子,“这是附庸山人离开前悄悄给我的。”她启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地图来。
江书鲲张大嘴巴,看这地图似有些年月了,看到相似的字体,“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
“我原想带着阿琰与孩子们去的,可这里有太多舍不下的东西。”她神色里掠过浓浓的憾色,就算是临终前再算计江书鲲一把,她只要二房可以平安,“那里才是真正的富贵地呢,满山的黄金,满地的白银,还是水晶的墙壁,到了那儿,什么钱财都成空……”她满是欢喜的看着地图,“二哥帮我把这东西烧了吧,我担心这一旦流出去,会惹来大祸。”
这可是好东西,江书鲲接过地图,“你真要烧了?”
“烧了!”她将头转向一边。
江书鲲着这张羊皮地图,上面标明从江南钱塘出发,一路抵达琼州,再一直往南,有各种各样的海岛……在地图的尽头会有一座发光的金光银岛……
江书鲲道:“你把这么好的东西烧了,着实太可惜了。”
素妍面露神秘地看着外面,压低嗓门道:“不瞒二哥,无名子师叔下山,就与我提这东西。我已说没了,要是再有,这不是骗了他么。”
难怪他进来的时候,无名子正与佐怒天出去。还正诧异呢,原是冲着这东西来的。
江书鲲原是粗人,小时候倒是听过一些仙山的传话,没想世上真有。“不如送给我?”
素妍摇头,“这不成,这东西留着是个祸害。”
“你放心,我不说出去就是。”
素妍见计谋得成,又推辞了一回。
江书鲲越发想要,“烧了怪可惜,就给我好了,我保证不说与第二人知道,便是你二嫂那儿也不说。”
素妍面露难色,“那二哥可不能说出去。你小心收好,出去的时候,别让其他人瞧出来了。”
“好!”江书鲲似得了稀奇宝贝一般将东西收好,这才告辞出了内室,一到外面轻咳两声。
江书鲲念着素妍所给地图上的奇特的地方,不久后上书朝廷把拍卖行交予朝廷要替次子传达换一个爵位。为这事,江传达和江书鲲大闹了一场。江传远也不愿意,连带着慕容氏也说江书鲲这是老糊涂了。
夜里,江书鲲叫了两个儿子来,迟迟疑疑地说他得了样很厉害的宝贝,还说要带全家人去。慕容氏追问不出详由,只与他怄气。
这年五月,皇帝下旨封了江传达为“建兴伯”,允世袭三代。不久后,江书鲲买了条大船,事先又与江书鸿作别,说要带全家出去走走。江传远、江传达追问其由,他只说得了一张藏宝图,要带全家去寻宝。听得兄弟二人摩拳擦掌上了江南的大船,一家人热热闹闹寻觅起地图上所说的仙山。
一家人在海外漂泊三载,增长了见识,却怎么也没寻到素妍所说的金山银地的仙山,然,回到皇城,方发现他们一家竟避开了一场大劫。
原来,在他们离京不到半年,皇帝着手对富贾动手,但凡排得上名号的富贾人家,包括江南慕容氏一族的当家人被打入死牢,虽有活下来的,却不得不拿着巨额赎身银子救出父兄。
皇家银行、拍卖行归于朝廷专营,国库竟是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富裕,听说国库的银钱堆得再也搁不下了,连系铜钱的麻绳都腐断了,朝廷不得将银钱等转移到皇家银行供百姓借贷。一些早前想在这几行插手的大族世家,也为此惹来不小的麻烦,皇帝为杀鸡儆猴,以示自己的决心,杀了一批带头闹事的世族。这其间亦包括谨妃娘家许家的兄长、现任的乐成候,又有雅妃的父亲等为首的数人;被贬得只剩下一个空头爵位的江书鸿,恪靖候陆康剥夺官职不再复用,杨云简被免官责令于家中反省……
一路归来,江书鲲心里暗怨素妍,经过江传达兄弟的再三辩认,那副羊皮地图分明是后来人临摹的,根本不是附庸山人的真迹。
待在皇城歇了三日后,江书鲲一家知他们离开皇城出去三年,皇城又有不少人家破人亡,便是杨云简也差点惹来杀身之祸,还是皇后苦求皇帝,才保全一条性命,不由得一阵唏嘘。
李碧菱惊道:“这么说,小姑姑一早猜到了这事,她是要救我们一家。”
如果他们一家不买船外出,只怕他们这房人会成为第一个被治罪的。大房江书鸿才有多少家业,怎就惹恼皇上,被免得就剩世袭爵位。江传业、江传良兄弟做了外任官员,携着家眷儿女离了皇城。大房江书鸿夫妇膝下就剩文忠候世子江传嗣一家在跟前尽孝、服侍。
江传达如今没了拍卖行,皱眉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生意?这皇帝也太……就见不到别人有钱,他是有钱,可那也是他自个挣来的,怎就碍了他的眼。江传达依旧改做了旁的生意,这一趟长达三年的远行,让二房的子孙们长识极广,江传达父子倒更似爱上了船运,开始跑海外营生,为防万一,经阿九周旋说项,江传达做了拥有“建兴伯”空爵之人。虽是世袭三代的,总比没有的好。
二房依旧是江氏各房里最富有,亦最有权势的一房,但却富而有仁,每逢大灾大难,少不得施粥搭建粥棚安顿百姓等。
因江舜诚夫妇的离逝,接着是安西郡主江素妍的失踪,江家几房人分了家,三房、四房、五房分别搬离了文忠候府,各自住进了早前江舜诚夫妇为他们置备下的宅院里,四房的江传堂与五房的宅院毗邻,三房江书鹏一家又单独一处,倒乐得何氏做了正经的嘉兴伯夫人,成了嘉兴伯府的老太太。
分开的各房人,每至中秋、年节也会汇聚在文忠候府,坐在一处吃上一顿团圆饭,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而遥远的西北长平县,江书麟因在外纳妾违反家规,被长兄江书鸿逐出皇城江氏,只得在长平县另开一支,他亦有三子两女,其中正妻柳飞飞育有两子一女,侍妾邱姨娘又为了育有一子一女,因他违反了纳妾的规矩,他这一支是允许纳妾的。
天兴三十年,江书麟被晋为护国大将军,得天兴帝恩赐,允返阳城养老,其长子江传涛接掌西北守军。
得了江书鲲给的银票,柳飞飞在边城一带置下了不少的田庄、店铺,田庄虽多,可收成却比皇城等地少了一半,好在地价是皇城的二成,倒也不亏。
每每静下来时,柳飞飞悔断肝肠,懊悔当年没有绝了邱姨娘的想法,反惹得江书麟与她之间渐生芥蒂,再不能回返皇城。
得到素妍离逝的消息时,已是半年之后,柳飞飞每每午夜梦回,忆起幼年随素妍在鬼谷宫学艺的点滴,愧意越浓,没想她一回心软,竟无法与自己此生最看重的人叙姐妹情义。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家人丁越发兴旺,亦成了皇城名符其实的大世族,而西北阳城亦有一支江舜诚的后人江氏,百余年后,当江舜诚的后人说到自己姓江氏,不免加上“皇城江氏”、“阳城江氏”。
历史的浪潮滚滚,那些人,那些事,终究淹没在一片繁华与几页史书之中,启开时,他们又鲜活地呈现在世人的面前;合上时,却已静寂无声,令人感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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