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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嬷嬷笑答:“王爷,好歹是长辈的一片心意。我瞧着针线倒也细密,做得极好。”
待小厮们抬上一箱子的衣物,众人眼前一亮,孩子的虎头帽、虎头鞋、小枕头,还有孩子的拨浪鼓、百家屁帘子……一应俱全。
素妍拿了一件捏在手里,凌薇这等针线活,当真让她开了眼界,仔细分辩下,还是能瞧出是两个人的手艺,瞧来,连辛氏也做了不少。
白菲拿着孩子的虎头帽细瞧着,“大太太、五太太和老太太的针线活是难得一见的好,瞧瞧这个也是极好的呢。”
宇文琰眼睛一亮,拿着那个银白色底色,又绣有祥云暗纹的斗篷就舍不得放下,“这是给我的?岳母想得真周到,知道天凉了,竟给我做了件斗篷。”
素妍想点破实情,可又想凌薇托付她,不想让宇文琰看到她的丑陋模样,生怕吓着了宇文琰,打趣道:“你不是想有一件母亲做的衣裳么,现下总算有了。”
青嬷嬷也一早猜出些许,从一开始她就想不懂,天底怎会有老王妃那样的婆母,闹腾得刚过门的儿媳快没脸做人了,如今她多少也能想明白一些。
要是凌薇真是宇文琰的亲娘,瞧着凌薇就是个知书识理的,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待素妍也用心。素妍敬重凌薇,找人给她治脸,又遵照凌薇的意思把辛氏接到别苑里享清福。
看到辛氏第一次吃鱼时的样子,狼吞虎咽,全无风度,让青嬷嬷想到一辈子没吃过红烧鱼的人就想发笑。
虎头帽做得很是逼真、鲜艳,虎头鞋针脚细密,百家屁帘子更是用各种零碎花布精心拼接而成,据说用百家碎布拼成的屁帘子给孩子用了。孩子顺遂平安,健康,许多百姓在孩子出生前后都会缝上一张这样的屁帘子。冬天的时候给孩子系在腰上,遮住屁股上的严寒。
九月十八。白菲、童英夫妇等人又去卫州了,眼瞧着又到一年的年关,要将卫州田庄、铺子的收益运送皇城王府,这可整个王府一年的吃用、花销。
素妍的肚子越发大了,像是突然被吹大似的,青嬷嬷与稳婆等人眼瞧着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每日越发能吃。但她更喜欢整理她的画作,百花图绘了一年半的时间,如今总算是大功告成。
原想把张掌柜请到左肩王府来裱画,江舜诚想到宇文琰三日一轮的宫中当值。担心被人说闲话,请了张掌柜去文忠候府,素妍只得令白莺、紫鹊把画作一幅幅按照不同的风格送回文忠候府拼接、装裱。
素妍的《百花图》春日兰花、桃杏,娇而不媚;夏日榴花、荷莲丽而不俗;秋天的菊花婀娜却不妖娆;冬天的红梅更是傲骨铮铮。
江家的男人们,整日里聚在清音轩欣赏着素妍的《百花图》。整个花图又分为四组:娇、丽、雅、贵,根据每种花不同的风格再行划分,一时兴性,再题上几首唐代小诗。
十月十六夜,素妍继续沉浸在书画之中。不是习练,而是赏习白峰居士、附庸山人的墨宝。正瞧得认真,青嬷嬷递来一碗羹汤,“又站了大半个时辰,得走走了,老太太吩咐过,如今得多走,到了临盆的时候才顺遂。”
正要接过青嬷嬷手里的羹汤,一道热流忽然从下体直窜出来,接着是腹中阵阵的闷疼,素妍惊叫起来:“青嬷嬷……”
青嬷嬷提起她的裙子一瞧,已向外失声高叫:“快,快叫稳婆,王妃要生了……”
下一刻,坠痛感铺天盖地,让她坐也坐不住。
十月的皇城,已经是很冷的气侯了。
偏此时宇文琰又在宫中当值,用虞氏和青嬷嬷帮素妍算的日子,似乎还有数日才生,谁曾想突然就要生了。
沈氏原是说十月二十就过来,要住在王府里陪着素妍。
王府没个长辈,没个知事的女人,虞氏整日都提着心。
青嬷嬷立马派了田壮实回江家请沈氏过来坐镇。
虞氏一听,立马乘轿就赶来王府,一起来的还有沈氏。
素妍痛苦的呻吟声、喊叫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她早已痛得浑身湿了干,干了湿好几回了。
“娘……娘……”阵痛的短暂间隙,素妍抓住虞氏的手,很重,可虞氏却叫喊不出,她虚弱地叫道:“为什么还不出来,我……我没力气了。”
青嬷嬷一面为她擦满额的汗,一面温声安慰的手,说道:“没事,没事,生孩子都这样的。”
虞氏则时不时望着外面,“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这可是素妍生的头胎,是第一个孩子。
虞氏在外面听到女儿的痛苦惨叫,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在外面再也呆不下去,索性到内室里盯着,虽然还是瞧见素妍的痛苦,可她心里却是安心得多。
稳婆甲换着沾了秽物和血水的被褥,用热水擦着她的身子。“王妃这是头胎,难免要慢些,你再用用力,再用力!”
稳婆乙则附和着道:“王妃的骨盆小了点,生产要慢些。再加把劲,加把劲啊!”
又一阵剧痛传来,素妍痛叫一声,狠狠咬着锦衾,用力推送着腹中的孩子。
她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但,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孩子也保不住。
虞氏喃喃自语,一面宽慰,一面轻声道:“你再使使力,一定会没事的。这两位稳婆,一个是我们府里最好的牛姑姑,原是九公主从宫里带来的,另一位也是皇城最好的稳婆,你会没事的,听她们的话,再使使力……”
素妍也不知道到底在床上翻滚了多久,只听见虞氏、青嬷嬷、稳婆催她用力的声音中,又有人在催着多点几盏油灯,料着已到晚上了。她的嗓音早已嘶哑。只觉脸上刺刺麻麻,手足也开始麻木无力,甚至可以感觉出。心跳也似越来越慢。
“娘,我生不出来了……”她无意识地念叨着。慢慢将手垂下。
虞氏连唤两声“妍儿,妍儿……”
青嬷嬷惊慌地挑起珠帘,却见花厅里,宇文琰已经回来,整个急得团团转,“快请瑶芳道长,王妃瞧着快撑不住了。”
宇文琰不待细想。正要进去,却被青嬷嬷一把扯住:“王爷,妇人产房一片血腥,你不要进去。”
不。他不能见素妍出事。
未说多话,侧身进了内室。
牙床上,虞氏一脸忧色地紧握着素妍的手,看着半昏半睡的她,轻声唤道:“妍儿。你不能睡,你得把孩子生下来,这才一天一夜,你得用力,得用力啊……”
迷糊之际。素妍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妍儿”,这声声轻缓而急切的声音,是母亲,是她深爱的夫君。
虎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锐痛,那种凝于一点的尖利疼痛,一下子压过了腹中渐渐迟钝的坠痛,逼得她凄厉地大叫一声,人已清醒过来。
痛到痉挛的手一动,已被拔出了某种锐物,眼前一灿,借着屋子里的光亮,却见瑶芳手里拿着一根极长的银针,生生将她扎得痛醒了。仿佛她若不醒,瑶芳打算再扎几根这么长的银针,直至将她唤醒一般。
一双温暖而熟悉的手腕扶她坐起,微凉的手掌舒缓而有力地在脊背部游移着,如母亲的温暖,如她夫君的温柔,将一道滚热的气息透过肌肤传递过来,有一种力量,自后背缓缓而入,她顿时又清醒了不少,看着面前的虞氏与瑶芳,她才明白,身后是宇文琰,她正用武者的内息传送力道。
因久痛和疲乏而冰冷抖动的身体,慢慢又恢复了活力。
她低低地轻唤,在落到身后那人的怀抱里,唤了声“千一”,热泪翻滚,竟似自己真要死了一般,“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她仿佛立时死了,也没什么大事,因为她在死前到底见到了宇文琰。只要有他在,他就觉得安心,觉得有人会护着她,给她一种无形的力量。
“素妍,不要睡,振作一点。”
宇文琰的声音很柔和,听来并不着急,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关切与叮呤,仿若只是寻常在唤我起床,不许她睡赖床一般。
瑶芳低声道:“师妹,我检查过了,胎位没问题,你再试一试,一定可以!”她的话语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又有一种要胁似地道:“如果你不用力,我就拿面大锣来敲,让所有人知道,你不肯用力生下他……”
哪有……这样的。
素妍有种无地自容的样子,她见过皇后生产的艰难,临到自己,却是另一种痛苦。
拿面大锣敲,这还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不,她不要。
她打了个寒噤,呢喃道:“我用力,用力生他下来……”
她是听说过有样催生的法子,居然围着屋子每敲一下,这样可以催动产妇用力,又能吵得产妇无法昏睡。
剧痛,又一次传来,素妍嘶哑着喉咙大喊着,指甲深深掐入了宇文琰的手掌中,仿佛是要他陪自己一起痛着。
她原是不想现在生孩子的,可宇文琰竟换了她的药。
怀上了,自然得生。
半个时辰后,最后的一阵疼痛似乎连五腑内脏都扯落下来了,但在她的惨叫声中,她听到了众人的欢呼,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是儿子!是儿子!”宇文琰欣喜地叫着:“妍儿,你生下了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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