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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氏早前也提过,想让江二叔延了婚期,最后改到秋天就行,这样她能吃上二房两个孙儿的喜酒。可江舜诚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持,一定要尽早赶回去。虞氏总觉得江舜诚心里还有旁的事,追问了两回,江舜诚支支吾吾,最后给的答案是“皇上给了秘旨,你就别问了。”既是皇帝给的,她自不敢多问,朝廷上的事她亦不懂。
如今,又不能直说是皇帝要江舜诚尽早回晋阳,只能说是要赶回去吃二叔子江舜信长孙的喜酒。
江书鲲道:“爹娘不在皇城,我们哪能把传远的婚事给办了。再说,就算要议成亲的喜日,也得等六弟的婚事办了再说。”
虞氏道:“我与你爹有二十多年没回晋阳了,还不许我们多住一阵儿。他们的婚事也是要紧的,我和你爹都老了,你们也该自己做主撑起各房。遇到大事,兄弟几个还能商量、帮衬,不必顾念我们两个老东西。”
之前以为是虞氏说气话,可这会儿却是真心要二房自己做主。
二奶奶慕容氏,不,现在是二太太,她有些无措,这世家豪门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她可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更没有经验,不像沈氏手里经过好几回这样的事,经验多多。
三房、五房、大房的长子都是她亲手操办的。
慕容氏求助似地望着沈氏:“大嫂,这回你可真得帮我。”
沈氏笑道:“不就是给孩子们办婚事,你放心,我会帮忙的,这大主意还得你拿。”
慕容氏终于明白,她与大太太之间的差距,为甚当年虞氏如此反对,她着实难与大太太的精明、能干相比。
沈氏主持中馈、料理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就连何氏也比慕容氏有经验,可慕容氏不但不会处理礼上往来诸多事宜,家务更是摸不着路数,寻不得法子。而今连学了一阵的展颜都比她干得有模样。
虞氏定定心神,“府里近来有下人议论,说江家几房要分家了。五房两口子不在,这家还不能分。就算几房的人都齐了,也不会分。只要我和你爹健在,这家就分不了,还得一起支撑着。你们三房都在拍卖行里入了伙,且按你们自个儿的份子赚头过活。又有公中生意的支持,少不了你们的好日子。谁再平白生出这分家的念头,离乱了江家儿孙们的心,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大*奶张双双颇有意味地看着三太太何氏,他们大房是不会提这主意的。前几日,江舜诚刚说了要回晋阳老家探亲,就听到了这种流言。
二房最怕分家,原因很简单,二太太慕容氏就没有料理过家务这种事,要是分家,平西候府单独出去,她又是个不会打理的,还不得令她发愁。光是二房的下人就得有不少,要是分出去,大厨房、绣房等都得另设,下人也得增添不少,下人多了,开销也多,她又是个最怕算银钱账目的。慕容氏心里慌神,她才不会愿意分家。
三房不同,三太太何氏时不时就能生出些事来。何氏又是个不安分的,总想自己当家作主,一个小小的绣房哪里能满足她的心思。
见张双双直直看何氏,眼神里颇有些责怪。
江书鹏似从张双双的眼里看到了别样的意味,低声道:“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何氏支吾着。上回,她就是在花园里碰见张双双,两个拌了两句,她道:“听说翁爹、婆母要回老家探亲,只怕要分家了。”
就这一句,居然在府里能传得如此厉害。
她总觉得是有人故意在与她为难。
江书鹏正色斥道:“这种事岂能乱说?父母健在,哪家儿子会分家。这可是大不孝,你说话行事怎不仔细想想?”他最是在乎礼仪廉耻、孝仁之道的,这传扬出去不是在打他耳光,江书鹏愤愤地瞪了一眼,对何氏颇有些无奈。
何氏可以躲在夫君怀里哭,亦可以在静澜院里发威,但这等场合,她只有闭口不言恨恨地看着面露挑恤的张双双。
张双双是故意的,这样看着她,任谁都会疑心是她说的。
虞氏朗声道:“外人只知江家家规好,儿郎不纳妾,却不知江家祖上为何定了这一条。今儿我就再与你们唠叨唠叨……”
江家祖籍晋阳,祖上本是晋阳世族,到了本朝太祖皇帝时,江家一脉更是达到了鼎盛。家中不仅有做三品大员的高官,还有良田数千顷,店铺若干。有位唤作江志渊的老祖宗,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得了功名。
他高中二甲头名,光宗耀祖,又得了好差使。因朝中有位族兄扶持,平步青云,荣耀无限。巴结、奉承之人络绎不绝。有了钱,有了权,有下属官员送来美人,便笑纳为妾室。
最初数年倒也平安无事,到了后来时,年过四十,得了位绝色佳人潘氏,专宠一身,不到半年潘氏便身孕,想到江家财富,生了心思要谋夺一切,便与人合谋毒害正室,再杀正室生下的三个儿子。幸而嫡次子命不该绝,那时正在外经商,遇人追杀,猜到家中出事,更不敢回。带着身上的几千两银子,隐于江南避祸。
妾室潘氏嫁祸其他妾室,造成自己中毒滑胎的假相,终于引得江志渊生疑。将一干妾室发卖,唯留怀有身孕的潘氏。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立她为正室。在这儿子十三岁时,江志渊突染恶疾,暴毙身亡。
此时,江氏族人见子幼母弱,群起而围攻,谋夺家产。潘氏虽然心狠,却哪里是这众多族人的对手,不仅被族人陷害,说她与人有染,所生的儿子并非江家之后,还将她们母子赶出晋阳,自此贫病而终。
虞氏讲罢,道:“这位江二公子昔日因在江南经商,侥幸逃过追杀保住一命。为了避开潘氏迫害,隐姓埋名,于江南娶妻生子。他用手里的几千两银子,开了一家客栈、布庄,以此度日。待他从故人嘴里知晓此事,已是江家败亡数年之后。得晓潘氏母子被族人赶走,重返晋阳。谁知,江家留下的大笔财富早被族人瓜分殆尽,族里人只给他留了八十亩田地为生。
遭此大变,这位老祖宗大病不起,回想昔日江家繁华,感叹不已。临死之前,拉着两个儿子的手言道:后宅失和,家业败亡。从今往后,他的后世子孙,不许纳妾,若‘正室无子,三十方可纳妾’。”
这是虞氏第一次当着一干子孙们的面细说这段江氏祖上的秘辛。
她扫视众人,问道:“你们可知,这位老祖宗后面还有一句话。”
虞氏定定心神,继续道:“老祖宗说,妾侍生下两子后,去母留子。而这去母有两个法子,一是赐死,二便是从此于庵堂削发为尼。每个江氏子孙身边,只允一妻。所有江氏子孙,谁若违背这条,便不配姓江。”
大太太沈氏当年新嫁江家,虞氏便与她说过此事。
可何氏与张双双、慕容氏还是第一次听说,只知江家儿郎不许纳妾,却不想这背后还有此等辛酸的故事。
虞氏稍稍停顿片刻,道:“老大、老2、老三几个应该还记得晋阳老家,有些江氏后人可以纳妾,那不纳妾的,便与我们近些,是太祖皇帝时那位得中进士老祖宗的后嗣子孙。”
这三个儿子,是江舜诚为官之前生下的。
尤其是江书鸿、江书鲲记忆犹新,他们随母亲迁至皇城时,江书鸿的年岁最大,对一些事记得最清楚。兄弟俩微微点头,那是记得清清的。
江书鲲道:“幼时还很好奇,同是一个老祖宗的后嗣,为甚有的人可以纳妾,而我们这一支却有不许纳妾的家规。”
现在才明白,不许纳妾的这些江姓后人,原是太祖皇帝时地方大吏江志渊的后人。
虞氏道:“我们江家,历经百余年努力,到了你父亲这辈才能重新兴旺,靠的便是家宅安和。你们给我记住了,家和万事兴,你们虽是几房,却有同样的父母,这些个孙儿、孙女,却有同一对祖父母。那些挑驳是非的花花心肠,都给我尽数收起来。江家子孙虽不纳妾,但并没有说不可休妻。敢搅得江家失和,我这老太婆可还没死呢。”
何氏将头越发地埋得更低了。
虞氏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敢离间家人失和,便休了你!
虞氏看着用心聆听的子孙、媳妇,又道:“江家家规每一条,都是历代祖宗用苦难、血泪所铸。便是不许纳妾这条,江家祖上折损了多少好男儿。你们不知,晋阳祖屋我们这支的祠堂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老祖宗专宠潘氏后,正妻冯氏所生的三个儿子,长子满腹才学,当时在晋地那是出名的才子,他若不死,齐高祖皇帝时一能高中头榜,其成就定不在老祖宗之下。幼子,善于经商,从十三岁时,就能替父亲打理各处数十家店铺。
祖宗最心痛的莫过于自己敬重的兄长暴毙而亡,自己疼爱的弟弟也莫命死去。你们不要觉得祖宗定下这条家规不通情理,却是极有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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