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黛,朱红。柔软的画笔轻轻扫过。
苏暮卿执笔而立,清澈似水的眸子让人瞧不出任何神色,仿佛看到的不过是大空无物。
朱儿端坐在她的面前,额前的青丝皆是敛在后方,免得掉落下来时碰到那一条长长的伤口,虽然一直在涂玉膏,却终是因当初敷的药有毒,而使得这伤疤始终粉粉的存在。
待得朱儿收拾妥当,苏暮卿的神色终于闪动了下,望着这长长的伤口,又想得今日麦佳娜脸上的那一条,她都没有产生任何一丝愧疚,因为这些都是她们自找的。
她并不想与人为恶,却终究还是有人想要撞上来。
而今的她怎会是以前的人呢?虽然还是会心软,但终是明白自己选择的是什么,不会因为任何的事退缩,哪怕最爱的墨檀死在她的面前。
回不去的,只能继续下去。
朱笔划过,鲜花怒放,甚是妖艳;黛色飘过,压下妖,留得艳和魅。
一簇美丽的花在朱儿的左脸上绽放,怒放与含苞并存,笑压着枝头,迎着即将而来的初春。
初春,其实早在不经意间划到她们身边,只是每一天都有一些事要做,终是让她们忘记了些许时间,只觉得这日子还有些冷。
初春料峭,微冷。
弄伤羌国公主的事儿,不知怎得还是被压了下来,谁也没受到牵连,而那公主在之后近一个月里也是安稳的很,但并没有归国的意思,她也回不去。
这一个月来,甚是安静,苏暮卿也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惘然。但墨檀让她按兵不动。敌不动她们也不动,这更让她觉得这生活中好似少了什么东西。
直到二月初五,苏暮卿整个人陷入悲伤中。
前世不记得的日子,这一世,她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那日的场景脑海中清晰可见。
有些东西在脑海中会渐渐的遗忘,而有些却是越来越深刻。
那日,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干人等守在船板上,眺望着平静的海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爹娘则坐在厢里,一边看着她慢腾腾的起床,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画面温馨而又甜蜜。这样的日子她多想拥有的久一点,可终究——
当一身着盔甲的士兵敲门进入之时,附在爹爹耳畔上嘀咕了几句,她清晰的瞧见爹爹的神色变得那么凝重,他草草的在书籍上写了几个字。她看不到。
而后娘亲就来到她的身边,急急的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随后推开床下的一块甲板,满是慈爱的对她说:“暮儿,乖乖的在里边躲着,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苏暮卿不禁觉得那时候的她。真得好乖,竟是什么都不问的钻了进去。
未过多久,外头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但苏暮卿回忆不起,那时候爹娘在外头可是与那些人有说什么。
她记得自己微微推开了些许甲板,睁着惶恐的双眸透过开着的门望着外头的刀光剑影,阳光落在刀剑上闪烁出刺眼的光芒,时不时的落在她的眼里。让她有些撑不住双眸。
她闭了一会儿,待得再次睁开时。眼前是一片鲜艳的血色,船板上鲜血四溢,而她没有看到爹娘的身影。
那一刻,苏暮卿以为她该是在暗自庆幸,或许爹娘逃出了。
只是,待得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她爬出来终是在另一侧看到爹娘躺倒在地上,浑身上下皆是伤口,鲜血染红衣襟。
海上的太阳总是那么明媚,照射在这一片流淌着鲜血的船上,甚是耀眼。
苏暮卿感觉到那时候那片鲜红的血色仿佛是黏在眼睛里一般,久久不能散去,她将爹娘的身体拖放在一起,让他们相互的倚靠着,而后望了眼周围一具具没了生命的尸体。
这时,苏暮卿终是体会到,其实那时候她的眼里有强烈的憎恨,还有复仇的心。
因为她在脑海中看到自己那一双血腥的双眸,对于她来说,她所拥有的怕就只有眼前的这一切,而想要带着这些活下去,唯有复仇。没有这些,她会死。
带着这一份回忆,苏暮卿发现自己后来之所以会忘记一切,怕是有人在里头捣鬼了,至于是谁,似乎呼之欲出。
握着茶盏的双手,指尖泛白,而她的双眸中满是鲜红的色彩。
林墨檀瞧着她这幅样子,柔和的唤道:“阿暮,阿暮……”
闻得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苏暮卿猛地醒神,身子不由得剧烈的颤抖了下,握着的茶盏不由得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化为碎片。
“怎么了?”林墨檀眼眸中充满着担忧,这样的阿暮他从来没有见过,含着肃杀的血腥,“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该去看看苏将军夫妇了。”
苏暮卿闭了闭双眸,再睁开眼时,变得一片清明,仿佛刚才只是他们的幻觉。
她摇摇头,微微扯起唇角,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些许以前的事儿。那一段时间的失忆,怕并非是为亲眼见着我爹娘死而封闭。”
林墨檀亲昵的揉了揉她的秀发,宠溺道:“嗯,别去想这些了,我们走吧,带点笑容,苏将军夫妇定是希望你能够活得开心点,不要让他们在天上担心。”
苏暮卿弯起唇角,轻颔首。
曾经看似荒芜的山上,如今已冒出些许嫩芽,点缀着这一座山头,苏家的坟墓隐在山林间,让人难以发现。
苏暮卿向着爹娘的坟头走去之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上头没有一丝枯叶杂草,让人处理的干干净净,就连墓碑上也是没有多余的灰尘。
视线缓缓向下,她发现坟头前放着爹娘生前最爱吃的酥油饼,酒水,还有桂花糕,边上的冥纸已化为灰烬,却也还有一些没有烧却。
有人来过,是谁?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诧异,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以为是祖母,是小叔,可现在小叔明明就在旁边,而祖母……
祖母的坟头也是一样,处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淡淡的开口道:“墨檀,有人于我们快一步。”
却也是一丝不苟的将带来的东西齐齐的放在坟前:“爹娘,暮卿来看你们了。”
苏暮卿的动作很是缓慢,口中轻轻的喃语着些许话语,若不近听,怕没有人能够听见。
但站在身后的人,却是能够感觉到她的声音由最初的温柔变成哽咽。
林墨檀站在一边,心中略有些担忧,害怕她又如上次般撕心裂肺。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这荒山上还有人,在盯着他们。
他侧首扫了眼跟随而来的侍卫,轻声道:“小心点。”
闻言,安如璃神色也跟着警惕起来,她也觉得这儿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原以为是因为进了坟地的原因,现在听林墨檀这般言语,不由得觉得该是有人埋伏在这儿。
她走到苏暮卿的身边,平静的开口道:“姑姑,姑父。我是如璃,你们可还是记得?我会照顾好暮卿,不会让她有事儿。”
而后小心翼翼的拉扯了下苏暮卿的袖子,压着声音道:“暮卿,此地不宜久留。”
苏暮卿微愣了下,燃烧的冥纸竟是忘了丢开,火焰顿时窜上她的手指,幸得安如璃眼疾手快的将它打开。
可是——
但当她瞧得安如璃和林墨檀的神色都是分外凝重时,也当下点点头,一股脑儿的将手中的冥纸全部丢入火堆中,轻声道:“爹娘,暮卿下回来看你们。”
“墨檀,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林墨檀轻颔首,望着还在跳跃的火焰,将不曾撒去的酒水倒入其中。
“哧哧——”几声,火烧得更为厉害,转眼间就将冥纸全部吞没。
“可是要去祭拜下老夫人?”林墨檀眼眸里虽然含着凝重的色彩,但终归不想让苏暮卿担心。
苏暮卿没有拒绝林墨檀的好意,却也没有多加逗留,只在墓碑前道了一句话。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拖累这么多人。
今日天色本就朦朦胧胧,而在这山野间,更是阴森森的很。
风吹动着枝叶,发出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如缕。
而又闻得此地有所异样状况,苏暮卿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双手不由得抱臂。
林墨檀细心的发现她不停的揉搓着臂膀,柔声询问道:“冷了?”
苏暮卿含着淡淡的笑容摇摇头:“没有,只觉得这地儿太寂静了。”
这时,周围发出了一声声异常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疾驰而来。
苏暮卿等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更为凝重,警惕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且不断的向着回去的路倒退着。
不消片刻,还未等得他们走出这条山间小路,四周便是出现了一批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四处弥漫着浓重的杀气。
难怪前段时间这般平静,原来是在等待着这个不一般的日子。
林墨檀唇角泛着一丝冷笑,侧首对着安如璃相视一眼,两人当即将苏暮卿护在中间:“阿暮,无论怎样不要乱动,在我们中间站好,跟着我们移动。”
阴森森的山林间,杀气更浓,不只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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