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洒金拜帖,上面书着清丽妩媚的簪花小楷,正端正的摆在紫檀木案牍上。
"唉。"萧长宁呆呆的看着那张帖子,忍不住一叹再叹。
"这都看了一上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靖书奉上一盏酸梅子汤,有些不解的问。
"这是四品盐运司运同陈大人的夫人送来的拜帖。"萧长宁叹了口气,指尖轻点着拜帖,眉间皱褶沉郁不去。
"不过是个四品盐运司运同的夫人,您在担心什么?"靖书瞄了一眼她手指下压着的帖子,觉得那种殊丽的字体似曾相识。
"很眼熟吧。"萧长宁苦笑,啜饮了一口酸梅汤汁子,觉得一向喜爱的饮料也不如往常爽口了。"三年前于氏司记受恩放出宫中,指婚给昭武校尉。"
"于司记是内廷六品女官,出宫后嫁于六品的散职武官,这是低嫁了。"靖书对那位手腕高超,美丽清傲的于司记印象很深刻。
"于司记主掌书记之事,一手簪花小楷繁丽无双,可堪称绝**。"萧长宁仔细的端详着那张拜帖,忍不住轻声赞叹。"难怪连皇后娘娘也赞她,这一手簪花小楷果真是世间少有,她倒是个有福气的。"
"大人怎么说?"靖书困惑的看着自家主子。宫中得脸的六品女官下嫁一个散职昭武校尉,怎么就福气了?不太和逻辑吧?
"那位昭武校尉据说姓陈,江南人士。当今圣上的乳母,当年宫中权重一时的陈夫人便是他的嫡亲姑母。"萧长宁似笑非笑的抬眼看向靖书。"你说于司记可是有福气的?"
陈夫人系出名门,少年寡居,后决志不嫁。她与今上生母苏太后相交颇厚,因受苏太后之托入宫照顾皇上,一路扶持着圣上登上大宝。在圣上的心目中,只怕这位郑夫人的地位就仅次于他的生母苏太后了。郑夫人的嫡亲侄儿,皇上自然会让他一路扶摇直上的。怪道不过是一个武官虚职,于司记那般清高自赏的人竟然愿意以身相托。
"是啊,不过三年而已,已经从六品升了从四品,这位陈大人这一生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应是富贵无极。"萧长宁捻起案上的帖子,轻轻合上,放到一旁的描金匣子里。
"于司记与主子似乎并无交情,这次为何主动递来拜帖?"靖书不明白了。在宫中多年,于司记与大人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出了宫反而递了帖子来?
"这是显摆来了啊。"萧长宁苦笑,起身踱了几步,望着雕花窗棂叹了口气。"于司记六岁入宫,出身名门,敏而多学,收入彤阁学习**规仪掌故,成为七位女史氏待选之一。"
"于司记竟然曾经是彤阁待选?"这完全在靖书的预料之外。"可是......"沉吟了一下,她忽然觉得不对。"可如果于司记是彤阁待选,又怎么会入了内宫做宫女?"
"彤阁虽在内宫之中,但绝对独立于内宫编制之外,属于朝廷官署,不得干预**之事。彤阁历代女官只负责执掌**礼制和记载**史事,绝对禁止与**有所勾连,最大的禁忌便是泄露阁中秘史参与妃嫔之间争斗。"萧长宁淡淡的说着当年的宫中旧事,面色沉郁如水。
靖书看着这样的主子,似乎又回到了在宫中的那些日子,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等她说下去。
"于司记自幼灵慧,诗书礼记规仪掌故,一目十行,过目成诵。不过四年时间便熟读各项诗书礼记,熟知各项礼仪掌故,可以单独记叙史册,独当一面。那年,于司记才不过十岁而已。皇太后视为之神童,甚为喜爱,出入必引相伴左右。圣主对于她也极是欣赏,默许之以下任女史之位。师傅对她的期望很高,她是她这一生最为得意的弟子。可惜......"萧长宁顿住,眼底光芒似叹息似冷厉,复杂非常。
靖书担忧的看着主子,低声安慰道:"主子您还好么?"
萧长宁摇摇头,却还是继续道:"当年宫中夏秋二妃争宠,秋妃与于司记是表姐妹,于司记动了私念,不顾彤阁规训将早年夏妃的把柄授之与秋妃,助当时被夏妃打压的秋妃脱困。这本来是极为机密的事件,却不知道为什么惊动了当时的皇后娘娘。师父为了给**一个交待,向皇上上表请罪,罢了于司记的待选资格,将她逐出彤阁。于氏女子也被勒令三代不得入阁执役。"
“所以于司记便心有芥蒂,不再与彤阁中人往来?”靖书了然。难怪于司记对彤阁众人那般冷淡,原来还有这么这么一段缘故。
“并不是。”萧长宁摇摇头道。"于司记看着性子冷傲,手段狠辣,善于钻营。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她是一个很念旧情,心地很软,而且极为纯孝的人。当年她冒大不帏帮秋妃是因为姐妹之情,是因为心太软。她知道师父处置她是不得已,所以心怀愧疚,每日必来向师父请安,对其他待选倾囊相授处处维护。她之所以会和彤阁交恶,是因为我。"
"主子?"靖书讶然。主子转折周旋于三宫六院妃嫔之中,处事向来颇有心机手段,于司记受宠于皇太后,主子如何会大意得罪于她?
"这是因为当时宫中的一则传言。"萧长宁明眸流转,眼底似有幽光。"我六岁时错过了入宫进彤阁的机会,八岁以宫女之身入宫,本是没有机会再入彤阁写史的。是后来于司记出事,我才能补缺进入彤阁,成为七位待选之一。于司记对我很是照顾,各种掌故仪规,宫闱秘闻,从不吝啬教诲。也多得她的相助,我才能赶上其他待选的进度。当时我们关系很要好,我很感激她,在她的认同下成为女史氏最热门的内定人选。可是,也就是在这时候,宫中流传出了一则传言:上代女史姓萧,出身余杭萧氏,正是我的嫡亲姑姑。有人说于司记之所以被逐出彤阁,是因为女史氏有私心,想要将位置传给我,而她挡了我的路,才会被如此对待。"
"主子......"靖书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那则传言并不是假的。"萧长宁叹气。"上代女史的确是我的姑姑,她的确也是想让我继任她的地位。师傅虽然甚为宠爱于司记,但是对她继任女史氏并不是太看好,甚至早就打算向皇上上书让特募我入彤阁栽培。她出事被贬出彤阁,不过是刚好腾出了位置,这个我不能否认。但是若说师父会为了这样的缘故去陷害自己自得意的弟子,绝对无可能。事实上师父这一生,最痛心的事就是不得已赶走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子,还有就是不能让她继任女史。"
"为什么呢?不是说她是有名的神童,连皇上都默许了她做女史吗?"靖书不明白。
"这也就是于司记和彤阁不合的理由。"萧长宁瞳眸黝黑如墨,看着窗外的荷塘,语气平淡。"论及人品学识、才能手段、人脉宠信,她都是无可挑剔。但是,她却偏偏多了一点,也少了一点。而这个也是她不适合成为女史氏的理由。身为女史,才学手段的确是非常重要,但是却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靖书更糊涂了。女史氏主掌**史事礼制,才德手段不是最重要的,那什么是最重要的?于司记人才风流**尽知,还有什么是她所没有的?
萧长宁回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问道:"你觉得于司记是个怎样的人?"
靖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没能说出口。
"出身名门,才华风流。手段高明,御下有术。深得宠信,人脉广博。彤阁成立百余年,不曾有与之比肩者。"萧长宁毫不在意的笑笑。"正因如此,彤阁里很多的人都觉得我不如她,女史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大人绝对名至实归。"靖书肃然。彤阁之中没有比她更贴近大人,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大人。于司记比大人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女史氏大人绝对胜任有余。
"你别担心。才华手段我不如她,但是女史之位她是真的不合适。"萧长宁安抚的笑笑,自己倒是不大在意,继续道。"我不是说她多了一点,也少了一点吗?史官和帝王关系向来微妙,女史撰写**之史,一个深受宠爱的史官所记载出来的史料一定会遭人诟病。师父再宠爱她,也绝对不会拿彤阁百年清誉玩笑。而以她骄傲的心性,也并不是可以平静蛰伏在彤阁写史的。她多了一份进取的野心,少了一份平淡写史的心性。史官,未必要才华倾城,但所书之事一定要公允。野心这种东西对一个史官来说,特别是女史氏这样的特殊地位,绝对要不得。"
至此,靖书终于了解到早年彤阁几位执事女官为何对大人有所不满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大人夺了她的位置,当真是不公平。"
"无论如何我才是女史氏,别人的以为不必放心上。"萧长宁淡淡。"可是于司记却似乎并不能释怀,不然也不会现在递这帖子。"
"她是来找麻烦的?"靖书瞪眼,眼底满是不善。
"唉!"萧长宁长叹。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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