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也随着我们走了进来,环顾一眼鼻翼翕动,循着香味向窗台上放着的一只拳手般大小的紫金小香炉走去。款式倒是普通,但精致小巧,三足六耳,遍镂花纹,一看即非凡品。
两名老仵作跟在我身后,止步于屏风前,“姑娘,你进去吧,我们在外面记录,先把你看到的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再提问题。”
我点头,今生虽然见过不少尸体,可验尸是“新娘子上轿头一回”,倒是前世在影视剧中看过不少,不知会否有点帮助。我一边努力回想那些镜头,一边忐忑的走入屏风后,宽阔而华美的大床上用白绢盖着一具尸体,那幅白绢几乎已经被染成红色,尤其是腰腹以下,致命伤十九就在那个部位了。
我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掀开白绢触目所及,还是双腿发软一阵昏眩,只见其下女尸被利刃由**剖至小腹,血肉翻卷于两边,白花花的肠子从伤口中冒出来,如腐尸上巨大的蛆,鲜血混合着腻白膏脂还有点点黄色粪便类的东西流泄一塌……
“呕……”浓重的尸臭味和恐怖情景令做足心里准备的我仍没有忍住恶心,捂住嘴猛的冲出屏风。
“琥珀,怎么了?”被我一头撞上的躯体虽消瘦却有力,伸臂扶住踉跄的我,与燥热天气相反的阴凉体温使我舒服许多。
所以虽明知应该推开他,却不禁眷恋的依靠,贴在他怀里吸取丝丝凉意。
严·慎在一旁诧异的道:“郡主的尸体到底有多恐怖,你们一个两个都吓成这个样子……”。
我本来已经好了点,被这一声尸体又忆起方才情景,腹中立时又翻江倒海般难受,一把推开迷迭·香,踉跄冲前几步扶着桌子呕吐起来。好在没吃早餐,只吐出些许黄水。
严·慎见自己闯祸,急声问道:“琥珀姑娘,你还好吧?”
我狠狠一擦嘴唇,大力捶桌,“不好!香魔那个狗娘养的,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猪狗不如……”向来不太会骂人,骂了两句就无以为继,又气愤填膺,堵得难受,只好呐呐的道:“真是太坏了,太坏了,太坏了……”
室内寂静,被我捶桌声吸引,都在听我骂人,见我雷声大雨点小,一老仵作不禁哈哈笑道:“这就完了?小姑娘你骂人的词汇太贫乏了,以后让严班头教教你吧。”
严·慎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我,闻言面上突然一红,瞪眼道:“我,我也不会骂人啊,老乔你可不要混说。”
“呦,我没听错吧?严班头居然谦虚上了……”
“还好么?喝口酒吧,酒里加了安神镇定的药材,能舒缓情绪……”阴柔薄寒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关怀,迷迭·香递与我个白玉小酒壶。玉质极好,晶莹剔透,都能隐约看见壶中液体。
“谢谢……”我伸手接过,无意间碰触到他的手指,阴冷优胜玉壶,我不由诧异的抬眸望向他。
今天尤其热,艳阳似火,人人满头大汗,他形状优美饱满的额头上却干干净净,只眉心那缕青气仍如袅袅炊烟,依依不散缭绕而上。映得本就奇特的双眼更加诡异神秘,好似能洞穿人心吞噬灵魂,
四眼相对,浅眸温柔,深眸冰寒,矛盾迥异的情感并存于眸底,却又奇怪的和谐悦目。
我也算阅人多矣,却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一时仲愣,下意识的手上用力,“咯”然玉碎声响,玉壶竟被我捏得碎裂开来,酒香扑鼻,琥珀色液体四泄,掌中白玉碎片上却泛起赤红。
“呀,你受伤了?”严·慎一眼看见,伸手抓向我的手。
另一只修长光洁的大手却更迅速的握住我的手,顺便貌似无意的把严·慎撞开,迷迭·香皱眉斥责,语气娴熟无比,“年纪都长到那里去了,怎还这样毛毛躁躁的?”
“呃……”这感觉好熟悉,我心下恍惚,顺嘴之极的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突然醒觉,狐疑无比,我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曾瓜葛至深,应会像初见水越·流银时一样,脑海中马上泛起关于他的片段,可对他只是眼熟,甚至都不如绿野·穹天能牵动心绪。但为何对他的呵斥全无反感,好似经历过千遍万遍一般?
迷迭·香展开我的手掌,小心的把玉壶碎片清理干净,伤口不深但划伤了好几道,像掌纹一样纵横斑驳。
严·慎帮忙取来一钵清水几块白绢,迷迭·香为我擦静污血,撒上随身携带的伤药再用白绢包扎好,才坐直身体,挺俏的双眉却还是紧皱,“一会验尸时要小心,伤口别沾染上尸水,会发炎溃烂的。”
“发炎?”我重复,好久没有听见过的字眼,傻傻看向他,脱口道:“这里也叫做‘发炎’么?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迷迭·香眸光一滞,须臾闪烁不定,深深凝视我道:“是医师术语,平时少有人讲,你还在那里听说过么?”
他的眸光带着太深的探究,晦暗不明矛盾难言,却又似隐有雄雄烈焰,看得我心头一紧,眼珠转动,暗自警惕,谨慎的道:“太久了,想不起在那里听说的了,只是觉得耳熟而已。”
婆娑·岷适时道:“姑娘可还能继续验尸?天已不早,黑了后王爷就要着人为郡主更衣收殓了。”
“可以。”我坚定点头,“方才是太出乎意料,这就重新开始。”
转身欲进入屏风,却被迷迭·香一把拉住,从腰袢革囊中掏出一副苺紫色手套,递于我道:“麝皮的,隔毒防水,你戴上,别感染了伤口……”
那手套做工精细,色泽渝滟,干净华美,我看了看,摇头微笑,道:“多谢大师好意,这么漂亮的手套,别让我给弄脏了……”举起包扎得极好的手掌一晃,“包得这么严实,应该没问题……”
“戴上,再好的东西也没有人重要,且一贯奢侈浪费的你什么时候这样节省了?”迷迭·香挑眉,似玩笑又像讽刺,抓住我的手腕,硬把手套套在我的手上。
手套轻薄柔软,大小正合适,如第二层皮肤一般服帖。
“咦……”我动动手指,极其喜欢,“不是你的手套么,怎会这样小?”
迷迭·香眸光一暗,摇头道:“是我母亲的。”
我不想再推来推去浪费时间,便点头笑道:“如此便多谢了,我以后再给伯母买双新的吧。”
“……以后再说,先去验尸吧。”迷迭·香一愣,轻轻抿唇,拿起一块白绢递于我道:“遮住口鼻,闻不到尸臭味会好一点。”
“不错,好主意……”我眼睛一亮,接过白绢便想系上,却碰到了掌中伤口,不觉痛得轻呼一声。
迷迭·香皱眉,转到我身后,接过白绢帮我系好,声音里泛起薄怒,“永远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你怎么活过来的……”
我乖乖任他摆布,毫无不悦之感,顺从得自己都觉意外。
严·慎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你们很熟悉么?”
迷迭·香眸光闪烁,复杂难明,淡淡颔首,声音却薄寒阴郁,“是,曾经很熟很熟……”
我苦笑扶额,“可我为何一点都记不得了?”
迷迭·香深注于我,眸底隐透悲凉,神色宛若认真,“因为你没有心。”
我愣愣回视,心中忽然丝丝缕缕的痛起来,不知由何而起,只觉悲伤难禁痛入骨髓。回手抚心,冲口而出,“你究竟是谁?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自己想起来。”迷迭·香突然手上用力,把我推进屏风。
尸体虽然依旧,但我蒙着白绢戴着手套,全副武装后舒服许多,如实向屏风外的仵作报告。
“从**至小腹被一刀剖开。”
“肠肚流出体外,有几处被割破,溅出粪便。”
“**也被剖开,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血肉模糊,除了刀伤还被大力捣烂。”
“身上满是齿痕,抓伤,左**撕裂。”
“脖子上有手印淤痕……”
总而言之,尸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不知承受了怎样的羞辱虐待,也难怪昭阳王不许男人验看,实在是惨不忍睹全无尊严。
等我按照仵作的要求,仔细验看完尸体,已经日薄西山彩霞满天。
仵作要我跟着他们回府衙,怕还有些地方需要补充。
昭阳王病体难支已回去休息,院中只剩护卫兵丁,见我们出来说王爷吩咐过不必去辞行,直接离开就可以了。
迷迭·香看过香炉里的残香后,说这非新品而好似古方,只是失传已久,所以他暂时还不能断言,需要回去研究一下,请婆娑·岷把前两案留下的香炉也给他看看,有助鉴定。
婆娑·岷自然满口答应,邀迷迭·香同回府衙,迷迭·香点头同意。
于是我们一起出了王府,大家纷纷上马,一直在外面玩耍的圆圆驮着球球飞落到我的肩上,四翼带起疾风,吹乱了我的长发,我抬手理发,却发现头上的银钗不见了。银钗虽不值钱,但其中藏有七颗昂贵彩钻,是我最后的私藏,我不禁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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