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泰宫。
油灯静燃,炭火通红,温香拂面。
南宫行从浴池出来,发梢还带着水珠,就这么在桌边坐下,沈松赶紧拿了干帕子上前替他擦拭,“陛下怎么又不擦干就出来了?小心再着凉。”
“无妨,殿内地龙烧的热,朕还觉得干。”南宫行端起茶盏润了润喉,眼角眉梢都舒展开,“这些日子朕按照许江流说的法子一直勤于锻炼,身子感觉明显好了不少,不会轻易着凉的。”
沈松看着南宫行红润的面色笑着说:“陛下这段时间瞧着确实健康了不少。”
“嗯。”
南宫行闭上眼任由沈松擦拭,冯怜卿忽然快步而入,面色微凝:“陛下,白雀来了。”
南宫行睁开眼,今日是十三,确实到了该给她解药的时候,之前给她的是假的,这次得给她一颗真的。
“让她进来。”
“是。”冯怜卿把人带进来,白雀见到南宫行立刻跪下,南宫行刚要开口,白雀忽然惊道:“陛下,出事了!”
“你说什么?”南宫行目光骤沉。
白雀不敢隐瞒,她现在看见南宫行的眼睛就一阵发怵,语速飞快道:“方才奴婢去与太皇太后汇报您这段时间的动向,要走的时候一个太监忽然进去了,奴婢见他神色有异,故意放慢了脚步,当时小佛堂里就奴婢和陈听芳在,陈听芳也被吸引了注意,没留心,奴婢就躲在小佛堂外面的帐幔后。”
她咽了下口水声音微沉:“奴婢听到太皇太后说——说锦王的主意好,让二虎相争,消磨平疆王府的锐气,只要二公子受伤,不管真相如何,世子都脱不了干系!她还说,只要留二公子一口气就好,后面奴婢听有人要出来,怕被发现,就赶紧走了。”
冯怜卿和沈松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骇色。
南宫行猛地起身,“沈松,立刻去叫仇无涯过来!”
“是!”
沈松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推开了,仇无涯和沈松面面相觑。
“仇大人?”
南宫行听到这一声,大步走到门口,“仇无涯,楼庭晚在哪儿?”
仇无涯顾不上惊讶,赶紧入内,关上门低声道:“臣正要禀报陛下,世子傍晚策马出了城,带着一队侍卫,疾驰而去,怕是有什么事,臣派人跟了上去,但不敢靠的太近,臣不放心,便入……”
南宫行抬手打断他,面如覆霜,眸如深渊,“立刻派一百青龙卫跟上,要精锐中的精锐,务必把她和楼庭霄平安带回!”
仇无涯不再多问,拱手道:“是!”
看着仇无涯的身影转瞬消失在茫茫夜色,南宫行立刻折身返回,从袖子里掏出瓷瓶,二话不说倒出两颗药丸,捏起白雀的下巴就塞入了她的口中。
白雀一惊,下意识想吐出来,结果被南宫行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他视线阴森,声音幽幽如厉鬼,“吃了,第一次毒性发作会比较烈,两颗解药才有效,你这次差办得好,这是给你的赏。”
白雀心里一紧,不再挣扎,乖乖地咽了下去,心里对南宫行的畏惧更深了一分。
冯怜卿看了她一眼,见南宫行不说话便道:“你下去吧。”
“是。”
白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沈松忙安慰道:“陛下莫急,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平疆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想来应无大碍。”
“有大碍就晚了。”南宫行撑着桌子,思量片刻,闭了闭眼,心中的杀意快要遏制不住。
可现在还不行,还不到时候。
他冷静下来,在桌边坐下,抬了抬手,沈松愣了下,瞬间会意,把他的翡翠玉珠取了过来。
南宫行拿着玉珠转了起来,他闭上眼,所有情绪都压回了心底,“冯怜卿,传朕口谕,让许江流带青龙卫严守城门,今夜但凡有人敢往南境传消息,无论人畜——”
“格杀勿论。”
……
寒夜疾驰,冰火交融。
楼庭晚浑身都热出汗了,唯独脸和手冷得厉害,呼吸出的白雾随风而散,她眼神一凝:“马蹄印到这儿就没了,下马,分散搜索!”
“是!”
侍卫和暗卫一起翻身下马,沿着周围的痕迹找了起来。
“这边有脚印!”
“快!”
楼庭晚从马上下来,接过一人手中的火把快步而去,火光跳跃间在雪地上投下绰绰阴影,“脚印在哪儿?”
“在这儿!世子,这有匹马尸,是二公子骑得那匹,这马蹄上还有南境的印记。”
楼庭晚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一具已经僵硬的死马。
她面沉如水,在马身边半跪下来,马身上插着把刀,血已经流干凝固了,在地上洇出一片深红。
心陡然一紧,她赶紧往周围看了看,果然看到凌乱的脚印和一道道的血痕。
侍卫四散开,火把的光明明灭灭,片刻后有人喊道:“世子,这儿有尸体!”
“这儿也有!”
“这边也有!”
楼庭晚视线跟着他们转来转去,忽然有人大喊一声:“世子,找到侍卫的尸体了!”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楼庭晚耳边,楼庭晚猛地起身,眼前一阵阵发黑,卫长傲赶过来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没事吧?”
楼庭晚站直身子,摇摇头:“没事,去看看。”
她咬紧牙关不停深呼吸,然而真的见到自己人尸体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手脚冰凉。
这人她早上还看见了,还和她打招呼来着,结果不过几个时辰,再见竟已是永别,他躺在雪地里,身中数刀,死不瞑目。
楼庭晚踉跄着跪了下来。
“世子!”卫长傲一惊,要扶她却被她推开了手。
楼庭晚在雪中膝行上前,一言不发,颤抖着手替他合上了眼睛,卫长傲不敢看她的神情,别开了脸,双目赤红。
侍卫们围了上来,举着火把垂头不语,像是在送兄弟最后一程。
一滴热泪落在了侍卫的脸上,侍卫终于瞑目。
“继续找!今天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楼庭晚嘶哑道,随后站了起来沿着尸体看的方向走。
这一路,她看见了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葬送在了这个雪夜。
最后,她停在了一处斜坡前,火把照过,隐约看见了个东西,她凝神看了片刻,忽然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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