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这个交通非常非常不发达的年代,一次远行就如同一场生死考验。
去东亭戍又是如同搬家,穷家富路,饱带饥粮这句老话儿罗一践行的特别彻底。
一应的物品准备的不但多,还特别齐全。
加上周口口摸回来的马匹上,还带了不少的干粮。
小二十号人可以安心的在巫闾守捉与王马驿之间的驿道上多驻扎几天。
洪秀也成功的挺过了最关键的前两天,伤口愈合的很好,并没有发炎。
这让罗一彻底放飞了自我,玩得很嗨,很放肆。
精神头够用的时候,或是带着熬吉哈去芦苇荡里摸鱼摸虾。或是做些简单的陷阱,捕些野鸡、野鸭。
疯得累了,便回来做些饭食,陪着洪秀说说话,增进感情。
逍遥惬意的不要不要的。
唯独让罗一很不爽的,就是李泌与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不但没有急着催促回辽西城,还对洪秀的伤口很感兴趣。
若不是知道他图的什么,早就一通大招丢在李泌脸上了。
“你这么问东问西的,让人很容易误会成你对洪秀也起了心思。”对李泌的图谋知道归知道,但罗一觉得该有的嘲讽却不能少。
“你觉得这能怪的我吗。”摩挲着手里的蚌壳,李泌笑吟吟的看着罗一道:“这里就这么好?让你这么乐不思蜀?”
罗一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还以为算卦的真不着急呢。
将小口篓子里的小鱼倒进木盆里,在袍子上随意的擦了擦手,罗一指了指远处,“长草,如绿毯,大泽,水天一色。
站在这里,就如同在景致绝美的画卷中,怎么能让人舍得离开。”
李泌嘴角一撇,嗤笑一声,“柳城外没有大河?没有长草?辽西城外没有大河?没有长草?
那两处你都不愿留下,荒无人烟之地会让你欢喜的不得了?”
指了指身旁的矮凳,示意罗一坐下,李泌眼神变得锐利,“与兄长说些实话就那么难吗。”
罗一对自己设定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安安静静的蹲在大唐的角落里,做一个隐性富豪。
实现财务自由的同时,还能够躲避掉未来发生的战乱。
但是这一次遭遇的袭杀,给他敲响了警钟。
辽东并不是一方世外桃源,一旦牵扯到利益,同样要拼个你死我活。
另外,旅帅这个职位,也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想在辽东待得安稳,势必要加强自保的手段与能力。
而提高自保的能力,无非就是一明一暗两种选择。
明,想办法获取军功,升职指挥更多的军队。
手下有一票正规军做保镖,像是白崖城那种城邦势力,给十个胆子也不敢过来袭杀。
但军功哪会是那么好获取的,与羁縻州接壤的东线,根本就没有战事。
估摸剿灭个几十人的土匪都算是大仗。
最主要的是,对领兵打仗一窍不通,罗一对这个选择实在是没自信。
就算靠着老班帮着积累军功,或是学安禄山那样买军功,升的职位太高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样会有一个弊端。
职位越高,在未来战乱中承担的风险就越高。
两种选择,排除掉明路,罗一就只能选择隐身暗处。
或是用手段,或是用利益,让几处守捉城与驿站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做一名幕后大佬。
这个选择看似难度很大,其实可行性极高。
蒸馏酒鼓捣了出来,辽东也有富余的粮食,怎么能不弄些白酒来卖。
罗一可以替代白崖城,继续从边军手中收粮。
这样一来,边军排除了先前卖粮的巨大风险,变成了合理合法,利益上就捆绑在了一起。
另外,白崖城这次的袭杀并不算小事,如果能将他们保住,绝对会收割一波人心。
有利又有义,罗一不信遇到事情,那些边军会不出力。
但这些个算计,全都是对罗一自己有利的。
李泌是个外圆内方之人,看着跟个老好人一样,实则与杨洪山是一类人,也是极其讲原则的。
如果真把挖边军墙角的打算与李泌说了,罗一估摸着李泌弄不好要抽刀砍人。
所以对李泌戏谑的问话,罗一只是笑了笑,“与兄长说的这些,可不曾有一句是假话。”
李泌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笑容。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说你不说实话确实是不妥,但说你有见不得人的谋划,这总没错吧。”
李泌的态度,让罗一打定主意,大不了不卖人情,把东亭戍的守军换了自己的铁粉,也不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一大早的就这么咄咄逼人,有些没意思了。”
“你是个发丝上都长了心眼的人,这么装傻同样没意思。”
“想的多了,真没什么谋划。”对李泌咧嘴一笑,罗一故意调侃道:“就算有谋划,你都说是见不得人了,你觉得我会说吗。”
李泌无奈的摇摇头,“你的谋划不说也就罢了。
明知道我想要知道些什么,你还是不说。这让我心中很不是滋味啊。”
罗一撇撇嘴,算卦的可真有意思。
有求于人还得让别人主动开口说,都成他家菜园子了。
“先是硬诈,接着又用兄弟情义压人,心里不是滋味的该是我。
另外,你这么刨根问底儿的,我是不是该认为你也有见不得人的图谋。”
李泌哭笑不得道:“你总是能讲出歪理来。”
目光望了一眼远处的洪秀,李泌笑容一敛,“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有图谋。
但与你不同,我不是见不得人,而是要光明正大。”
扭头眺望西方,李泌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遥远的河西走廊。
“你虽身处大唐东疆,但以你之智,不该把目光只落在契丹人与奚人的身上。
漠北,突厥人虽然被回纥人所取代,但那些降了的部族还是有所反复,没彻底消停下来。
西疆的边地更是与吐蕃人打打和和了近百年。
前年只石堡城一战,我大唐勇士便死伤了数万。
南边的南诏在我大唐与吐蕃间摇摆不定,早晚要有一战。
南诏看似国小兵寡,但占有地利,一旦开打不知道又要倒下多少大唐的勇士。”
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罗一,李泌表情沉重道:“那些将士也同样是你的袍泽。
你真的忍心就让他们,伤口溃烂,起热毒而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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