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俞加变深,星斗愈发明亮。
当罗一与高仙芝和封常清顶着冷冽的寒风悄然各自分离之时。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潼关大帐内,也同样无人入睡,灯火依旧明亮。
被李隆基强行任命为兵马副元帅的哥舒翰躺在床上双目无光的看了眼纸上写下的密语。
随后将目光从纸上挪到写下密语的从陇右驰援而来,并被任命主管潼关所有骑军的老部下王思礼,哥舒翰声音嘶哑道:“你这个法子不行。”
王思礼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帐门跟前向外四处看了看,转身迈步走回床榻之前,“郡王,此刻潼关是有二十万兵马不假。
可汇聚了河西、陇右、朔方三地边军,以及长安的募兵。
如果三地再细分,又有不少蕃将带着的部族军。
二十万人马前前后后分了十二部,人实在太杂了。
田良丘这个军司马根本压不住底下的众将。
在这里耗的久了,陇右与河西可防不住蕃人。
前来回援的将士光是日夜兼程赶过来就已经颇有怨言。
他们的家小又全都在边地,到时候出了差池,可是要出大祸事。
现在李承光为了替高仙芝找回颜面,与我也交了恶。
号令不一之下,就连派些先锋出去与叛军交手都无法做到。
把祸首杨国忠除掉,虽不能直接给叛军带来打击,可却能使大军士气不再这么低迷下去。
大军士气得以提升,军中政令即便乱了些,可若是分兵出击,怎么也不至于落败。
您若是念留情不愿上书请旨诛杀杨国忠,必将受到其乱。”
王思礼最初是跟着哥舒翰一起在王忠嗣帐下听令,到了后来更是成了哥舒翰的左膀右臂。
两人在一起摸爬滚打不下二十年,哥舒翰知道王思礼也是为了他着想。
可他现在虽说身体瘫痪无法指挥大军作战,但名义上却是这二十万人马的主帅。
他若是上书谏言诛杀杨国忠,李隆基第一个就不会干。
首先是如果要杀杨国忠,早就下令杀了,根本等不到现在。
其次这种做法也会被李隆基当做他手握重兵后,不受节制胡乱插手朝堂之事。
上书不但要不了杨国忠的命,反而会让他丢掉性命。
在王思礼一番苦口婆心后,哥舒翰依旧摇了摇头。
王思礼也知道哥舒翰在担忧什么,低头想了想,道:“既然上书不稳妥,那我带三十陇右健儿去暗中把杨国忠给抓来斩杀。
这样不但郡王能斡旋的余地,也能提升大军的士气。”
哥舒翰见王思礼如此执着,无奈的开口道:“你去与我去有什么分别吗?
有谁不知你我的关系。
况且真这样做了,我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安禄山。
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情了。”
王思礼急得在帐内踱了几步道:“可您现在手握二十万大军,久久在这里窝着,早晚会遭人诟病。
您别忘了,与您不睦的安思顺可是在长安城里坐着。
况且高仙芝与封常清就是前车之鉴。
战事稍有不利,就容易被治了罪。
辽东的那位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接二连三的把要被斩首之人给弄走。
况且您现在的身体,更是想走都没法走。
一旦陛下起了换帅的心思,下一个人选必定是安思顺。
而安思顺又与杨国忠关系极好。
到时候除了我,还有谁能来替您说话?
田良丘?萧昕?
亦或是李承光与高元荡、苏法鼎等一众属将?
这些人现在都不听您的,以后更指望不上。
甚至是一旦战败,都会争相把责任推到您的身上。”
哥舒翰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扎堆到潼关的人马实在是太多太杂。
人心根本无法凝聚到一起。
王思礼所说的,哥舒翰早就想到过。
可接连几次请辞,李隆基都不允许。
只能把大权交给田良丘,到时候少受些牵连。
可没想到田良丘也十分鸡贼,看出了他的用意。
直接将骑军都交给王思礼,步卒都交给只做了不到半月主帅的李承光。
将他再次给牵扯进来不说,李承光更是借着对王思礼的不满而在向他示威。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事情。
而一旦出事,他就又要步了高仙芝与封常清的后尘。
这样的死法,或是丢了一辈子的威名,让人憋屈至极。
想到这,哥舒翰眼中无奈的目光变得有些不甘,嘶哑着嗓音道:“杨国忠肯定不能动,这个想都不要想。”
王思礼大失所望。
大唐能有内乱,完全就是杨国忠这个奸佞以及龙椅上的那位变得昏聩闹得。
不趁机将杨国忠给除掉,以后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大麻烦。
另外,龙椅上的那位历来对陇右的将领不放心。
先是王忠嗣,后是皇甫淮明,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对阵安禄山不管是胜是败,哥舒翰的结果都不会好。
而哥舒翰一倒,陇右的边军就会成为下一个剑南。
可哥舒翰不点头,以他现在的声望与工作,又难以有所动作。
思来想去,王思礼只能退而求其次。
先把安思顺给打掉,震慑杨国忠的同时,尽量让哥舒翰扛旗扛的久一些。
“既然不动杨国忠,那就除掉安思顺,省着这胡蛮威胁到您。”
见哥舒翰没点头也没摇头,王思礼苦笑两声坐在了床榻边上,咬咬牙继续道:“缘由都是现成的,安禄山那边都称帝了,他这个族兄怎么可能没有干系。”
哥舒翰与安家两兄弟确实不和,但主要还是对安禄山更为不满。
之前更是盼着安禄山反,到时候好在战阵上教安禄山做人。
根本不屑于用诬陷这种手段去对付人,更没打算对安思顺下死手。
可眼下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根本没法再上阵。
无法上阵就只能当个摆设。
而摆设在战败时,就是推出来顶罪的。
哥舒翰对此极不甘心。
更觉得相比杨国忠,安禄山,甚至是辽东的罗一,李隆基对他过于薄情。
对于王思礼给出的提议,哥舒翰没在装傻充愣,长叹一声道:“做得干净些,不要被看出了端倪。”
虽然答应了请求,可王思礼却心中一声长叹,并不怎么高兴。
哥舒翰这次病的不只是身体,连心思都跟着病了。
太过优柔寡断,潼关的战事恐怕早晚要出问题。
“我先写些说辞,待会儿您过目润润色。”
对哥舒翰应了一声,王思礼起身走到书案前,研墨后提笔开始在纸张上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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