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碧泉搀扶着林夫人出了林公子的院子。
短短的一段路,碧泉却是走得心事重重。
这紫竹巷的院子,林公子只住在正院旁边,正院还是给当家的林夫人留着的,这会儿碧泉就把林夫人送到正院。
看着林夫人身边的小侍飞雪和寒梅两个上来接过了照料老太太的任务,碧泉便欠身行礼,准备告退。
“碧泉。”
林夫人唤住了碧泉,却是挥挥手让两个小侍退下。
“老夫人。”
碧泉立在林夫人面前,垂目敛眉,两手贴在身侧,一派恭敬温驯。
即使他没有把目光投在林夫人面上,也能看到,这位曾经叱诧浣花国商界的人物,如今已在暮年,消瘦的身形,枯干的脖子和手,面上皱纹深刻,只有乌黑的盘发和凌厉的眼神,还昭示着这个老太太的非同寻常。
林夫人先问了几句林静航近日来的生活起居。
碧泉的回答自然是让林夫人又皱起了眉头。
“姚慈心?”
真是白瞎了这么个慈心的名字!
没有希望娶到平乐郡王,所以又回头来纠缠自己儿子了么?
如此厚颜无耻趋炎附势的女子,倒也算是一朵奇葩。
只是竟为了她,毁了自己好好一个儿子,还敢来上门纠缠,是当我林家好欺负么?
“一会吩咐下去,叫林福管家来见我。”
碧泉应了声是,却知道老太太还有话要说。
“碧泉,你跟静航从小一道长大,他的心事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可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就不信,这天下。除了一个姚慈心,就没有第二个能让我儿子看上的。”
就算是跛了足,静航也是翩翩美男儿,什么女人配不得?
他既然实在看不上这回带来的方亭,那也就算了。
这问题倒是把碧泉给难住了。
虽然说碧泉小哥跟林公子一起长大的,但男儿家的心思并不细腻,有了心事也不共享的,比如说当年林公子雨天里跟姚小姐相遇,两人就暗暗勾搭,哦。不,是暗生情愫,这件事。碧泉就一直不能理解。
虽然林小姐模样生得不错,出身也不错,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装的气息,他也不知道公子怎么就给看上眼了。还喜欢得要死要活,最后把自己搞得这般惨。
“公子大概喜欢容貌清丽,出身故家,能说会道的女子吧?”
姚慈心可不就是这一款的。
林夫人听着点点头,暗下决心,这样的女子应该多的是。先从这栖凤城找起,就不信找遍了浣花国还寻不出这么个人来!
“碧泉你跟航儿情份不同,也要多劝劝他。不管怎么说,若是能成了婚,生了孩子,许是能振作些……”
林夫人说完这句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您这是……我替您把把脉吧?”
林夫人边咳边把碧泉伸来的手拂开。“不用,不过是着了凉罢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碧泉目光显出一丝担忧,“还是要寻个大夫来瞧一瞧吧。”
林夫人半垂眼皮,目光却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身子我自是有数。你下去吧。航儿那边若有什么事,早些来报我。”
碧泉心思何其敏锐,忽然想到什么,不觉蓦然而惊。
却只应了声,不动声色地退出房中。
回到自己小房间的碧泉,站在窗前,远望着窗外的河光山色,目光却是茫然无焦,心中若有所思。
到得傍晚,夕阳西下,临着浣花河的栖凤城沐在淡淡金晖之中,凉风自河面上吹来,吹走了城中的炎热,带来了微润的清凉。
离紫竹巷不远的一处僻静小巷里,正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女子。
说话的正是前几天纠缠碧泉未果的丽鹃。
“小姐,这栖凤城的夏天倒是比京城强多了,在这儿长住也是不错的,可惜咱们府里在栖凤城没有宅子,住客栈倒底不大自在。”
丽鹃撇了撇嘴,林家倒是有不少宅子,尤其是紫竹巷那处,闹中取静,竹林清凉,若在四年前,自己主仆定是能当成贵宾般地入住,可惜现在,倒是连大门也不得进,有时才进巷子,就被林家的护卫赶走了。
“小姐,要不咱回京城去吧,看着林公子怕是难以回心转意了。”
要说都怪平乐郡王,原本小姐送进林家的书信,林公子也肯看了,只怕再加把劲儿,就跟小姐言归于好了,可那平乐郡王却偏来搅局,下什么贴子邀请小姐去赏花,结果可好,平乐郡王没捞着,这头林公子也气跑了。
年长了几岁的姚慈心,仪容衣饰依然华美。
只是此时在小巷内行走,步态失了几分轻盈,长眉微皱,眼含阴沉,秀丽面容上多了几分晦色。
“好了,别说了!”
姚慈心有几分不耐烦地沉声喝止了自己的侍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时自己不过是心中焦急,觉得林家那边没有进展,正好接到英平乐的贴子,便欣然赴约,却没想到英平乐那个男人,风流多情,倒是个情场高手,才不过见面两三回,便被自己勾上了手,同行同止,被翻红浪,花样百出,虽有些放荡之嫌,但以他英王府独子的身份,自己若能高攀,可比林家还强出许多,结果谁知道……
那男人竟然转头就勾上了二皇女!
这些年,也偶有英王府一些负面传言出来,着实骇人听闻。
姚慈心原还想着不过是谣言,如今看来,英王府中的男人,果然都是不守夫道的荡夫!
哼,也不知道二皇女接收了这么位主儿,会不会额头飘绿呢!
可惜的是,林静航这边,竟似彻底铁了心,竟然无门而入了。
早知如今,当初就该想法子生米煮成熟饭!
当初定婚正是情浓之时,姚慈心想要把林静航勾到手,可容易多了,可那会儿,只觉得已是囊中之物,且要自矜自持一番,可惜良机尽失。
要不,再用那边的……
正苦思良策的姚慈心忽觉得当头一凉,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姚慈心愕然抬头,但见巷子里正对着自己头顶的窗子大开,一个胖妇人刚好端着空盆转身回房。
丽鹃在姚慈心身边也不能幸免,原本精致打扮的妆容都花成一片,头发一络络地贴在脸上,倒跟个落汤鸡似的。
可想而知姚慈心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可恶的是,一股子馊味升腾而起,“哎呀,好臭,这,这是洗脚水吧?”
“喂喂,肥婆子你长眼睛是让出气儿的不成?淋湿了我家小姐,你可赔得起!你给我下来磕头赔罪!不然我们就报官去!”
丽鹃叉腰大骂,那胖女人见状亦不示弱,放下手里的东西,利嘴反骂了回来。
二人隔空对骂,丽鹃虽然年轻声高,但毕竟没有胖婆子市井出身,吵架撒泼是必备技能,骂人花样百出,字字新奇阴损,丽鹃倒反落在下风。
姚慈心早躲在一边拿手里的帕子擦试,勉强擦了脸,但那臭味却是如影随形,不敢细想,见状不耐道,“罢了,记下这家门号,先回去换身衣裳再说。”
就算自家爵位没传给自己,家势不如从前,但还不至于要受平民欺辱的道理。
姚慈心阴鸷地瞧了那窗子里的胖女人一眼。
主仆二人气哼哼地才离开那小巷子,却听身后几声狂叫,丽鹃回头一瞧,吓得就拉着姚慈心尖叫出声,“娘呀,疯狗来了!小姐快跑啊……”
一头小牛犊子大小的黑狗,双目赤红,喉间低沉着吠叫,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主仆二人就扑了过来!
这主仆两个此时哪里还顾及什么形像,尖叫着就发足狂奔,夺路而逃……
此后又过了数日,林家胭脂铺子上下,仍然是干劲十足地等着最大老板的光临。
姜凤闲着无事,倒是做出一款荷花香味的洗发香波,这里头掺了冰片和薄荷,洗感十分清凉宜人。
不单是在铺子里十分畅销,就是自家某个爱臭美的娃娃,也爱上了洗澡,每天雷打不动地搬出他的小浴桶来,要求洗荷花味的香香。
自那日姜凤说出请碧泉到家中来作客的话后,碧泉倒真的来过两次,一次给越越带了支小竹笛来,并且教会了越越怎么吹响,第二次则带了只小籐球来,陪着越越在院子里玩了近一个时辰的踢球。
姜凤靠在房门口,笑盈盈地瞧着这一大一小。
如今她家越越,吃穿都不愁,物质生活安然无忧,唯一缺的就是一个男性长辈陪伴的时间。
碧泉虽然只是个侍从,但除去外在那块疤痕之外,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
姜凤想起一回跟林诚闲聊,说起林家的下人婚嫁之事。
“府里的小厮,到了年纪都会给寻妻主,若是那在公子院里或是夫人院里的小厮们,就算有些体面的,一般都会脱了籍,嫁到管事或是掌柜家去,不过咱们毕竟是在栖凤城,这边宅子里的小厮少,要是在京城,那娶回个二等小厮,嫁妆都有上百两银子,比寻常殷实人家的公子嫁妆还多些,可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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