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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间,实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得山阴此刻竟是不知与太子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才好。
经历了卫玠大婚,知道了她的女身,猜测出了她与卫玠曾经的暧昧的关系,还有她亲口向卫玠说出的不再参与太子之事的誓言。
所有的这些,都与当日太子府中,愿意并肩作战的她相差太远了。
时间,不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她寻思着,斟酌着,复而坦然地面对着太子相谢道:“山阴本是一个姑子,却于昔日有意隐瞒了身份,郎君不计前嫌,肯书信相帮山阴逃过一劫,山阴还不曾向郎君致过谢,惭愧!”
她今日着了男装,一身英姿飒爽的郎君装扮,贵气逼人。太子细细瞅了瞅她,笑道:“此事我从卫洗马处已知道原由。你一个姑子有此胆量,令人钦佩都来不及,何言惭愧。”
太子此言,诚意十足,他那笑瞅着山阴的眼神分明在说,即使她是女身,然以她的智谋与胆量,于此之时,也完全可以被他破格重用的。
山阴微微一怔。不管太子知不知道她的决定,趁此机会为日后的身退作个引子倒是可行的。因而她谦逊地低下了头,说道:“太子雅量,不怪罪山阴。山阴却不能不自省。因着我的一时兴起,险些着了奸人的道,累及家族。如今我父已为我定下亲事。料想不久之后山阴便要如一名寻常妇人般守着夫主与孩儿过一生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来,以一种极为平静,极为清楚的语调道:“太子是山阴昔日之主。到得那时,还要请太子纡尊降贵,光临寒舍,喝上一杯喜酒。”
不曾料到会听到她这么一席话的太子双眼眯了眯。转眼,他谈笑自若道:“舍人与卫卿皆是是孤的左膀右臂,待到孤重振声威时,别说是一杯喜酒,孤定然亲自为舍人操办这场婚事。令得舍人风光出嫁!”
她以成亲为由暗示了自己的决定,太子亦以操办为名不动声色地驳回了。
两人点到即止,都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立场。
山阴一笑。不再接话。她与太子一道于这马车中。还有将近七天的路要走。不如与他聊些轻松些的。
撩开车帘看了看沿途一路飞扬的尘土,她轻道:“郎君一定不曾出过这种远门吧?”她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坐在前头,一身青衣很快便被染上灰白的泥污之色的大奇。笑道:“风尘仆仆的,什么高贵不洁,清爽整齐,那都是日日坐在家中,不知路途辛苦的人假想出来的。再坐上几日,郎君与山阴便是躲在马车中,也比泥人干净不了多少了。”
她的说辞纵然有些夸张,到底是实情。太子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主动道:“阿阴以前不是游历过许多地方?不妨挑一些精彩的与我说一说。”
她游历的,也不过是脚上踩的这一方小小的土地。无非一些山清水秀的江南小镇,兼之气势磅礴的高山峻岭。这时代,单凭脚力与马车,鲜少能走出外境,见识到大漠的风光的。
这时的山阴,却是想起了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些极有意思的地方。
她清了清嗓子道:“阿阴的足迹遍布的也不过是邻近的几个小地方,谈不上精彩。然我的好友中,却是有真正见识广博的。”
她胡谄了一下,侃侃道:“郎君可知离此极远的西域,有一片广袤至极的沙漠?”
太子只一瞬,便接道:“阿阴说的是高昌的沙漠地带?”
自司马炎建立西晋之后,便一直在西域设立了相应的管理机构。而太子所说的高昌,便是现今的吐鲁番。
能从她只字片语的描述中猜出是高昌,可见太子对政事,还是下足了工夫的。
山阴点点头,继续说道:“每到七八月份,那里的气温高得可以灼伤人的皮肤。赤脚踩在沙地里,好比走入了一锅滚水般令人难以忍受……然正是这高温,显得旅途中有意思很多……”
她说到这,对着太子比划了一下:“若是无法生火做饭也不急,只需带上鸡蛋,将那生鸡蛋往沙堆中一埋,不消片刻,便可就着佐料熟吃了。”
利用沙堆煮熟鸡蛋?这事听起来稀奇,可在名士眼中却是极为风雅,极为别致的事情。不光太子一听,忍俊不禁,便是大奇,也扭着脖子竖着耳朵听起她的论道来。
山阴又道:“可惜气候太热,一日便是冲上好几遍水都不顶事。所以有人索性早起之后便坐在水桶中,吃饭,看书,皆在水中一并做了。你道好玩不好玩?”
好玩!自然是好玩!
大奇回过身来,忍不住插嘴道:“这地方,小郎可去过?什么时候再去了,带上我,让我也见识见识!”
山阴笑骂道:“就你最积极!若是真的令你去了那,不知要叫苦成什么样子!”
太子也道:“大漠风光,只在书册中见过,今日听阿阴描述,原来也可以这般有趣,有空了,倒是真的该去转一转。”
二人见她肚子里还有不少料没有倒出,又齐齐央求着她再说一些风土人情。山阴便捡以前书上看过的说了。这些地方,虽然她自己也不曾去过,可讲起来头头是道,声情并茂,马车中无聊的时日,便在她的讲述中转瞬即过了。
转眼已行了一日,看着日头逐渐西沉,该找一找晚上入住的客栈了。山阴看着马车外面的小镇,道:“大奇,你挑上几人,去这小镇中转一转,打听打听治安如何,再找家大些,安全些的客栈。”
大奇领了令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找好了客栈。他凑近山阴回禀道:“这小镇靠近洛阳城,流民不多,治安算是不错。住上一晚就走应无大碍。”
山阴点点头,在她的吩咐下,这一支小型商队很快便在客栈中暂且停下了。
客栈中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饭菜,山阴看着要了几碟小菜令人送入房内。
她担心太子吃不惯,却不曾想太子就着粗茶淡饭三下两口地就吃完了。
这一夜,略作休息之后,一队人马很早就整装出发,又踏上了前往邺城的路途。
这般日走夜歇,两日很快过去了。再行一些路程,便要到达虎牢关了。阳光下,看着装载货物的马车沿着山林小路徐徐进入汜水一带,山阴掀起车帘轻道:“前方就是虎牢关了。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此处若是有人埋伏,极易着道,要格外小心才是。”
她的话音刚落,派往前方探路的护卫已骑着骏马飞奔而来。他一个漂亮的跃身立于山阴面前,回禀道:“郎君,前方山路崎岖,小路两侧的草丛间,发现不少流民的踪迹。”
流民?各处的流民,都已经开始四处逃难了吗?山阴赶紧问道:“人数多吗?”
“从小路两旁来看,只是少许,然山上树木太多,林间如果隐藏着,数量可至数千数万。”
数千数万……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在郝散与齐万年起义被朝廷镇压后,就听说各地的流民大起义此起彼伏地进行着。虎牢关一带本就山势险峻天险自成,这里离关口还有一段距离,如果被驱赶的流民无处可去,聚焦在此……
“通往关口还有其他路可走吗?”马车中,太子也探出头来问道。
山阴摇摇头。虎牢关她是第二次前来,因而知道除此山路,再无他道。只是当时,并没有见到有什么流民之类的。
心中思量了一番,她回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几辆马车。卫玠令他们佯装成商旅,马车之中也多以粮食与布匹为主。流民孤苦,为的不过是三餐裹腹而已,应不会对他们有所不轨。况且距离上次她来此,时日并不算很久,便是有流民想聚于此形成气候,也早了些。
她看看日头,正是晌午之际,过了山路,顺利的话正可于傍晚太阳落山之前进虎牢关内。于是,她侧过头吩咐道:“照常前行。若遇流民,不得无故动手相欺,必要时舍了马车中的粮食于他们。”
她说完这话,又唤过护卫,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很快,护卫依着她的意思退下了。
众人驱着马车前行。只容一辆马车行过的宽度中,马车沿着弯弯扭扭的山路缓缓地进入了这片林木葱郁的山岭小道。
行不过一刻钟,果然如护卫所说,开始出现一个两个的流民。这些流民,衣着破烂,狼狈不堪,然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越行越近的山阴等人的马车。
在他们如饿狼般渴求的目光中,护卫们押着马车视若无睹地继续前行。
紧接着,流民的人数开始多起来了。他们不知从林间的何处走出,一个一个的,竟然自发地迈着蹒跚的脚步,跟上了山阴的马车。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的速度不快,等到拐过一个弯道,进入另一条羊肠小道时,山阴发现,从前方也陆陆续续地走出一些流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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