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一走进,圆脸男子抬头看来。见是山阴,他忙放下手中纸笔,迎了上去:“郎君。”
此人正是刘容,他奉了山阴之命收集整理洛阳城中各个小道消息,如今已是她手下不可或缺的一个助力。
山阴点点头,在榻上坐下:“刘容,今日前来,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郎君请讲。”
山阴使了个眼色,二奇立刻会意。他走出铺子,将铺子门反手一关,一动不动守在了门口。山阴这才轻道:“令你的手下在洛阳城中找一个偷盗之术高明些的守在贾府门口。趁着贾谧不注意时,设法从他身上偷个香囊或是贴身物件什么的。有没有问题?”
刘容笑道:“郎君却是找对人了。属下这有一个王寡妇,以前就是靠着这个营生混饭吃。如今到了我这儿,改邪归正了,郎君若有需要,便令她再出一次手。”
“如此再好不过。”山阴点点头,“事情紧急,最晚明日定要得手。你可有把握?”
“郎君尽管放心。只要贾谧出了府,今日便能取到。”
“好。你赶紧去安排吧。”山阴交待完毕,立刻起了身,“小心行事。”
“是。”
出了刘容的小铺,山阴没有耽搁,径直回了山府。
院落中,大奇果然已经回来了。看到山阴前来,他忙从怀里掏出一大叠书信:“郎君,你要的东西。”
近二十封墨宝摊在案几上,山阴瞅了一眼哼道:“你是从何处取来的?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贾谧岂不起疑?”
“郎君放心。”大奇得意洋洋地回道,“我在贾府窝了一晚上,拿的这些皆是贾谧命身边小童扔掉的。如今只是扔进了我的手中,不妨事的。”
见他如此说。山阴才点点头。贾谧的字俊逸中透着一股清秀,倒是不难模仿。她取了纸笔坐于书案前开始认真临摹起来。
不消多时,两张一模一样的小楷写完了。她细心地拿起贾谧的字迹对比,竟是学了个十之八九。
将其中一封交给大奇,她吩咐道:“再去一趟贾府。将这信放在能让贾夫人看到的地方。”
大奇凑上前来,看着信封上写的一个小小的“乐”字,有心想问郎君又想做什么坏事,又唯恐受罚。当即拿了书信一溜烟儿不见了。
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等到傍晚时分,刘容果然亲自前来。
他拱手行了礼。便从袖中掏出一物交到山阴手中:“这是贾谧挂于腰间的佩饰。看那花纹,应是佩戴已久,郎君看。这东西作不作得数?”
山阴拿起细瞧了一番,喜笑颜开:“自然作得。”这佩饰,她在刘琨身上也看到过类似的,料想应是二十四友的结交之物。拿到这个,比拿到香囊却是好得多了。她不由道。“刘容,你辛苦了。”
“刘容不敢。”
东西既已备齐,她取了信件与佩饰同时交给刘容:“明日寻一面生的,亲眼看着他将东西送至外出采办的宫人手中。”
刘容应下之后便退了。
第二日,却是下起了一阵又一阵春雨。绵绵春雨,如丝如绸。打在长廊的屋檐处,积起一滴又一滴的水花。
因着贾后的懿旨,成都王再过两日便要动身往邺城去了。乐王妃正使了人收拾带过来的一应物件。忽见一婢女站在门前,脆声道:“见过乐王妃。”
这宫女不曾见过,她停了手中东西:“何事?”
宫女将一信件呈上:“这是宫人托奴转交的。”
乐王妃拿过一看,信封上写的一个小巧端正的“乐”字,应是自己无疑。她收了信。又打赏了这名宫女,才拆开信件。
哪知一看书信。脸色不由大变。匆匆将信往书案上一放,她起身便出了殿。
……
近几日,洛阳城中的新闻一道接一道。
先是太子妃怀胎又落胎,贾代被送至廷尉受审一事,紧接着是成都王司马颖被派往邺城一事。可是最令酒楼中人津津乐道的当属第三件--司马颖大闹贾府之事。
话说前一日,司马颖遵照贾后诏令,带着一众人马前去邺城镇守。哪知,这队人马不走北门出城,竟是径直绕到了贾谧府前。
司马颖一个健步踢开守门人,一路冲进贾府,抓着贾谧便是一顿臭骂。
劈头盖脸地痛骂之后,司马颖挥动拳头,恨恨地扔下一句“无耻匹夫”扬长而去。若不是顾及乐王妃在外面等着,他险些便想大打出手。
司马颖闹完了,带着大队人马走了。留下贾谧在府中暴跳如雷,来不及换一身衣裳便直冲皇宫而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着有些不明白呢?”其中一人饮了口酒道,“贾侍郎生了什么事?惹得成都王这么不管不顾的?”
“说起来也是一桩风流韵事。”立刻有人接道,“贾侍郎看乐王妃生得貌美起了心思,偷偷写了书信约她在宫外相会。谁知乐王妃大怒,将信件呈给成都王看了。成都王等在宫外本欲逮他个正着,不料贾侍郎机灵,叫他跑了。成都王咽不下这口气,便上门问罪去了。哈哈哈……不知贾侍郎进宫告状,这贾后是护着他呢还是训斥他呢?”
他这一番解释一出来,酒楼中马上有人出来反驳:“不对不对!我听贾府的人说,成都王纯属挑衅生事。贾侍郎根本不曾写过书信,更别提相约见面了。”
“哈哈,说这还有用吗?书信与他的贴身信物都在呢。他若没写,这东西怎么就到了乐王妃手中?更别提贾夫人也正在贾府中大发雷霆。事实摆在眼前,还能叫人冤枉了去?成都王再不济,也不至于拿乐王妃说事吧?如今传开了,换了是谁,都不会承认呀。大伙说是不是?”
在众人的哈哈一笑中,坐在酒楼一侧的少年郎君低下头扯了扯嘴角。他似是对酒客们谈论之事毫无兴趣,自顾自将杯中之酒尽数喝完,不慌不忙地起了身结了帐,便出了酒楼。
却说贾谧闷头堵气急匆匆进了皇宫,本想着找到贾后抱怨一番,好出出心中恶气。哪知还没见到贾后,先遇见了清河。
因着太子妃一事,清河也被责罚了。贾代如今关在廷尉,死罪已定。她与贾代一向走得近。此事本是她一手策划,原想借着太子妃之手除了山阴,不料反而害了贾代。心中又气又恼,她竟是一下子清瘦了许多。
贾谧知她聪慧,便将憋在胸中的这股气一鼓脑儿全跟她说了出来。
果然,清河刚听完便嗤笑了一声:“侍郎好生糊涂。如今这个时候去找母后,必定直着进去,横着出来。母后令你与那帮‘二十四友’造些声势,你倒好,自己被人拿捏住了,平白被人大闹了一场不说,还坏了名声。母后若是知晓,定不会轻饶。也就你,还会巴巴地跑上前去自己讨骂。”她说到这里啐了一声,又道:“若是换了我,便直接回去。眼看母后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你这心里,得想个万全的辙才行。”
犹如当头一棒狠狠敲醒了贾谧。贾谧忙躬身道:“幸好在此遇上了公主。不然,我又要惹姑母生气了。”他说道这里,恨恨地压下了心中郁气道:“只是这样太便宜了司马颖那匹夫!”
“忍一时之气,图万全之策。表兄不会连这层意思都不懂吧。”她手一松,将鱼食尽数洒入池塘中,“清河倦了,便不陪表兄了。”
说完,她婷婷地站起,不再理会贾谧,径直往自己的宫殿去了。留下贾谧一人想来想去觉得清河说得有理,遂咬咬牙又闷着头出了宫。横竖吃一次亏,记一次仇,这股憋气,他总能寻到时机发泄出去!
一场春雨一场暖。刚收了伞,又是阳光普照。
此刻泥融土湿,四野青绿,微漾的映日江水,愈发的撩人眼了。站在船中,只需闭上双目,便能感到细细密密的阳光一路爬至脸颊,眉梢。东风如一层细纱,拂过游人迷醉的脸。
今日天气大好,太子妃又过了“小月子”之期,太子府中,一众人在太子的率领下难得坐上游船来到了流霞河上。
春日的流霞河金光灿灿,所行之处便连碧波也是暖暖的,细致无匹的。万紫千红的河堤两岸,如烟般的笼了层极细极细的金纱。
游船一路拨开水流前行间,卫玠指了流霞河上那一艘小船道:“山舍人还记得这河吗?”
“自然记得。”山阴笑道。若不是当日寻不到孙江来此流霞河,她不会碰见卫玠,不会被掳入河东公主府。说来所有的因缘际会,似是因此河而起。
“当日舍人于此河上弹的一首《春江花月夜》名动一时,今日故地重游,不如献艺一番?”榻几上,太子妃与太子并排而坐,笑意吟吟提议道。
说起这首《春江花月夜》,太子妃显是爱到了极致的。三番两次地借着太子的势令山阴演奏,却总被她冷淡拒绝。便是现在她说出这话时,也没有抱着很大期望。哪知今次,山阴倒是爽快至极一口应下:“太子妃有令,山阴岂敢扫众人之兴?”
她双手一抚,对着身边侍婢说道:“拿琴来。”
“且慢。”太子妃微一提声,阻止道,“既是仙曲,必不能用那劣琴。用我随身带的那把吧。”
她对着身后一直低眉顺目不曾抬头的女子轻道:“阿式,去取我的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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