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少送过来的都是精选的上等白糯米,连着酒曲、木桶、瓦缸、木酒抽,一概她所列单子上的东西是应有尽有,而且选的都是好料。这个何大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真是大方得很。
时入夏初,下塘村的天气变得湿润而温热,正是各种细菌滋生繁殖的好时间。天遂人愿,天气很晴朗,一大早用过早饭后,韩可舒就担当起总指挥,带着爹娘开始做酿醋的准备。
庭院里,韩立孝仔细地把瓦缸里里外外刷洗干净,并倒扣着控干缸里的水,韩可舒和齐氏就把泡了整整一夜的糯米搓洗两遍后放进木甑里蒸。糯米饭蒸好后,倒进底部为细筛的木盆里,持续加冷水搅洗,直到糯米饭的颗粒均匀打散,然后再倒进圆木盆里,加捣碎的酒曲粉搅拌均匀,稍稍晾凉。趁这个时候把刷洗好的瓦缸搬到东厢房里,木酒抽立到缸里,然后绕着酒抽把拌好的糯米饭一层层铺放直到临近缸口附近,最后再在缸口的糯米饭上撒一层薄薄的酒曲粉,盖上缸盖就行了。
听着挺简单的一套工艺流程,但具体操作下来,三个人足足忙叨了多半天,晌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想赶在村里来人送纸袋之前给弄妥当了。
韩可舒拍拍铁缸盖,一手扶腰一手抹掉额上的汗。艾玛,太累了,这小身板也太薄太不给力了,此刻无比怀念混在那边世界时那副一米七的女汉子体魄。按理说女孩子比男孩子发育早,可同样是八岁大,韩二郎却比她高了不止半个头,韩可舒抖了抖自己的小火柴棍短腿,不禁对自己将来的个头儿堪忧。她开始觉得从明天起早上出去跑一圈是很必要的。
当天吃完晚饭后,韩可舒开始着手弄酿醋观察手记。把白纸裁成书册大小般,码整齐后用针线将一侧窄边缝上一道固定,当然,封面和封底用的是油纸。一口气做了两个本子,为了区分开来,封面上特别拜托韩二郎给题了字,一个是“米酒”,另一个是“香醋”。
“小妹,这个‘醋’字我不认识。”韩二郎是照着韩可舒用木炭笔写出来的字描上去的。
韩可舒很豪气地挥挥手,“将来这个字一定会家喻户晓的!”
在米酒的本子上,韩可舒把今天的工作梳理了一下,然后详细地写在了手记里。并备注了一下自己脑子里关于米酒的了解。混在那边世界的时候,她身边有个同学是个忠实的米酒控,连带着她也知道不少。一般来说米酒按酒精含量分为无醇、低醇、干醇和高醇四种,从制作工艺上看,无醇和干醇都要在中间阶段添加功能性材料并进行调配,还比较麻烦的,所以暂时不考虑做,只把目标放在低醇米酒和深度发酵型高醇米酒上面。毕竟,她这次的目的是要用酒糟来酿醋,米酒实际上只是个增值品而已。
室温连续发酵两天,第一批低醇米酒就可以出缸了。揭开缸盖,一股浓厚的醇香味就扑面而来,刺激着人的嗅觉,引-诱着人的味蕾。清亮的淡黄色液体舀出后,直接加少量白糖兑水后分装到小酒坛子里密封好就行了。这么分装了12个小酒坛子,消耗掉半缸米酒后,酒缸里的酒糟开始继续发酵,不同的是,这次,韩可舒在白天把东厢房的门和窗子都大敞开,最大限度提高屋里的温度,天黑气温回落的时候又用棉被把瓦缸包裹得严严实实。五天后,当缸盖再次被打开时,扑鼻而来的醇香明显浓厚了许多,舀起米酒来看,色泽更加清淡,但依旧完美地保持了米酒甜润爽口、浓而不粘、稀而不留的风格。剩下的半缸高醇米酒分装了16个小酒坛子。然后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就这样就完事了?”韩立孝把酒缸里的酒抽取出来,又往里倒了两桶山泉水,盖上缸盖后,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韩可舒问道。
“嗯,就这样,剩下的就是等了。”韩可舒心里雀跃啊,如果不是怕崩形象的话,她真想跳起来大喊一声,“擦亮眼睛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吧!”
香醋可比米酒矜持多了,没个小二十天是出不了缸的。这两天韩立孝已经出去看了两块地了,基本上确定了意向,但在价钱上稍有争议,胡伢人应允说会在中间斡旋斡旋,尽量协商出两家都满意的结果。
韩立孝看中的那块地就在山阴附近那方莲池塘南边,十亩整,土质肥沃,排灌水方便,和原有的那两亩水田也近,好照顾。那地的原主人一家四五年前从下塘村搬到县上去了,这十亩地一直包给村里的人种,现在赶上家里急着用钱,才起了卖地的心思。韩立孝其实听胡伢人一说起这块地的时候就动心了,但对方开口要价便是一百两,合着一亩地就要十两银子,韩立孝就接受不了了。按下塘村的行情,再肥沃的水田,八两就是顶天了,不能再高。
许是对方真的急需用钱,而韩立孝表现得也是诚心要买,再加上胡伢人的大力斡旋,最后这十亩地以八十五两银子成交。银子给得痛快,胡伢人办事也效率,两天不到,那十亩地的易主红契就交到了韩立孝的手里。付了胡伢人的佣钱,又请吃了顿饭,韩立孝的嘴角足足弯了一整天也没歇着,而且,据权威人士齐氏说,半夜还笑醒了两次呢!以至于往后每次买地,韩家三兄妹都要凑到韩立孝跟前笑嘻嘻地问一句“爹,您昨晚睡觉笑醒了没”。
买地的事一落定,韩可舒就琢磨着开始处理手上这批米酒。自家低醇的留五小坛,高醇的留三小坛,学堂那边让大哥和小哥给他们夫子两样各送一坛,何府每样各送两坛,剩下的四坛低醇和十坛高醇就送到百味鲜代卖。至于价钱嘛,还是明天去找何大少商量一下再定吧。
第二天一早,当何予之听门房仆人来禀告他说韩四小姐来了,马车上还装了不少酒坛子一样的罐子时,他几乎要不顾形象地飞奔出去了。醋啊醋,莫非是来给他送朝思暮想的醋来了?!
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何大少这次希望的确很大,但却也没失望。好吧,实话实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
“四妹妹,你这是酿醋遭遇滑铁卢,结果柳暗花明搞出米酒来了?”没旁人在场,何予之乱没有形象地揭开一小坛高醇米酒就着坛子爽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赞不绝口,“好酒,四妹妹,你这个失败是个成功的失败啊!”
“你这是要逼着我和你友尽于此吗?”韩可舒狠狠夹了何大少一眼,翻看他落座时递给她的两间作坊的账簿。
“人家才不要和你友尽。”何大少很严肃地表明自己的心意,然后抱着酒坛子硬装酒入愁肠。
见他这副模样,韩可舒很克制很克制了才没有让手里捏着的这本账簿飞翔出去,“好好说人话,这种异世界伪萝莉的说话腔调和你现在的气质,还有脸,相当不搭,不要蹂-躏荼毒我的耳朵和情绪,否则,就不是友尽这么简单了。”
“四妹妹,你处事不公啊!为何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使用那边儿的语言。而何某人却不可?!四妹妹,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差别化待遇,真妥当否?”
“哼!”韩可舒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第一,虽然都是穿过来的,但你胎穿,我魂穿,一字之差谬以千里。第二,身份不同,我就是一农村小门小户的乡下丫头,言语粗俗一些是本色,你一堂堂何府大少爷,平州府赫赫有名的少年秀才,多少读书人以你为榜样,你能和我一样吗?第三,未来发展不同。你个读书人,讲究的是‘修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将来是要徜徉于庙堂之上彰表于万民之前的,而我,活动的范围也就是内宅、店铺、田间,哦,顶多再出来访访友逛个庙会啥的,我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形象吗?所以,我们,你——和我,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千万不要和我看齐,我担心你会很受伤!”
“如果心脏淌血能透视看到的话,你一定能看到我的心已经流了一脸盆子的血水了......抱歉,请允许我最后一次温习一下这种说话的方式,在你出现之前,我都快要忘了怎么排列词语了。”何予之西子捧心状靠在椅背上。
“甭遗憾,本来就是你该忘了的,听我说说一解怀念之情就成了。还有,心脏的作用就是推动血液流动的,不淌血才真的玩完了。”
呃,这就是语言的杀伤力吗?稍后一定要把今天这段对话翻译成当今世界之文字记录在册,每日睡前看上一遍以自我敦促。
若干年后,当何予之于朝堂之上力挺少帝改革大业舌战群臣,放眼大庆难逢对手之时,每每回想此时情景,倍感韩可舒于语言力量的认识上对他的“启蒙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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