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韩可舒赶早去了趟县上,把还没来得及出门去学堂的何予之堵在了家里。一个时辰后,韩可舒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下塘村,和她一起回来的除了林管事,还有一个叫何乙的伙计,以及一马车的上等油纸。
吃罢晌饭送林管事一离开,韩立孝就跑了趟高里正家,下半晌,村里人就得了消息,山脚韩家又往外放活儿了,糊纸袋,五个一文钱,想做的还是照收菜的老时间去领油纸。
何予之办事也是个心细的,给她带过来的油纸都是一早就按照他们定好的大小裁剪好的,一来可以保证纸袋糊好后大小一致,二来也节省了韩可舒家这边的时间。实际上,何大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不能再让韩可舒这丫头有借口拖着不酿醋了。
基于纸袋的特殊用途,韩家在发放油纸的时候都要反复强调两点要求,一要干净,二要严实。收龙头菜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见识过山脚韩家的干净利落和说一不二,故而这回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这次老宅那边也派人过来领了活计,但交货的时候却是把韩立孝给叫了过去,说是自家人,得按照何家给的价钱算,不能按往外放的价钱。
“老三,这些个小纸袋都是你娘我带着你妹妹、嫂子、亲侄女一个个糊起来的,你要还是有良心,就不能在我们跟前还挣那几个差价钱!”
不算大的堂屋里挤满了人,就连该闷头读书的韩老大韩立文和韩大郎居然也在列,啧啧啧,难怪侯氏说起话来这么底气十足、霸气侧漏。
可惜啊,这次的窟窿挺大,侧漏什么的千万不要一不小心漏多了,瘪了茄子!
按往常,韩立孝是不会带孩子们过来的,但想着老宅这两天也领了不少油纸走,估摸着糊好的纸袋少不了,齐氏心里疼惜韩立孝,所以坚持让韩二郎他们一起跟了过来。
也亏得是跟过来了。看韩立孝面对老宅众人比较坦然的态度,韩可舒不禁想感慨,看来之前那两次也该是这般三堂会审似得场面了,她爹这是习惯了。
在韩立孝开口前,韩可舒蹭到他身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张纸递给他,韩立孝打开看了一眼,是契约书。自从两个儿子进了陆家族塾后,每天吃过晚饭三个孩子练字温书,也要连带着教他和齐氏认两个字,尤其是契约书,说是往后家里事情多,看得懂的话是有大用处的。虽说现在他还只认得“契约书”这三个字,但落款的日期是前两日,想来就是这次糊纸袋的了。
韩立孝笑着摸摸韩可舒的头发,然后把手里的契约书递给了韩老头。“爹,这是这次何家给写的契约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糊纸袋给的价钱。我接下这活,为的是还人家何老板上次收咱村龙头菜的人情,压根就没打算赚钱,所以也就没有两个价钱的说道。”
韩老头听了一愣,把手里的契约书就递给了一旁的韩立文。众目睽睽中,韩立文仔细地把契约书看了一遍,然后脸色不太好地朝韩老头和侯氏点了点头。
侯氏转头哼了一声便看也不看韩立孝爷四个一眼,招呼着老大媳妇和几个丫头奔厨房做饭去了。
韩老头见这场面脸上的表情也浮上微微的尴尬,招呼着韩二郎和韩四郎韩可舒上前来热络了两句。
有父兄在场,韩可舒乐得充当被护着的角色,上一世女汉子的生活经历告诉她,这女孩子啊,就是要时不时柔弱一下的,可以促进身边男性亲人和朋友责任感和自信心的建立,增强幸福指数。
原本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被忽视惯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寒暄式的一问一答两个来回后话题基本上就告罄了,韩二郎素来是个识时务的,免得冷场双方尴尬,就拉着韩四郎和韩可舒到一边数纸袋数量,然后装到背篓里。
表现得再乖巧,借口找得再合情合理,也掩饰不了不亲近的事实。韩老头估计心里也是明镜的,故而别有深意地看了三个孩子两眼后,才和韩立孝听似随意地聊着家常。
“老三,你这做法对,上次人家何老板可帮了大忙,有什么用得上咱们的,就该尽力去帮。按理说你娘他们帮着糊些纸袋是不该算钱的,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处处是用钱的窟窿,你娘也是抓钱抓的急,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爹,我哪里会挑娘的不是,您就别想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韩老头又看向韩可舒兄妹三个。老三家的这个丫头他本来就没太上心过,年纪不大又被卖去了州府,被送回来当天又分了出去,想来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竟然端的是眉清目秀白净温婉,长相和性子都随了老三媳妇,而且,老三一房能和县上的何地主家牵上瓜葛,也是这小丫头的功劳。早知如此,就不该啊,不该任着老太婆胡闹,硬是那种情形下把三房给分了出去,能不寒心吗?还有三房这两个男娃,平素就是性子好的,省心又勤快,尤其是二郎,这两年春忙的时候简直是顶了多半个壮劳力在干活,想到前阵子上山锄红薯地的时候碰到赵三爷,和他大夸老三家的孩子能事,三个娃娃愣是把两亩山地给种上了,还弄了水渠,尤其是二郎,那土垄培得立整,就是村里的好把式看了也得竖大拇指。
韩老头的视线又扫过站在一旁的韩大郎和韩三郎,眸光闪过一丝暗色。
“老三,二郎和四郎也进了学堂?”
听韩老头这么一说,韩可舒手下点数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把十个纸袋用长纸条扎成一叠放到韩二郎一边的时候轻轻碰了碰他的手。韩二郎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宽心。
“嗯,这些年到县里卖野物,没少吃不识字的亏,我一直寻思着怎么也得让二郎他们哥俩识几个字,将来不至于受憋屈。”
“三弟,送去陆家族塾就为了识几个字,你可真敢说啊,杀鸡焉用牛刀,简直是暴殄天物!”
一直未出声的韩立文一张嘴又酸又刺儿,韩立孝的脸色立刻就暗了下来,就是韩老头,脸色也不好了。
“大哥,我没读过书,所以杀鸡,牛刀,又天物啥的我不懂,你跟我说话简单直白点就行。”当着自家孩子的面,韩立孝可不打算再像分家前那样忍气吞声了,免得连带他们也跟着自己受憋屈气。
“爹,我就是个种田打猎的泥腿子,不像大哥懂得多,分不清学堂有什么好差。是人家何家大少爷听说我家二郎和四郎想进学堂,这才热心出面给帮的忙,介绍了相熟的陆家。”
“老三,你也别气,你大哥是听说二郎四郎进了陆家那样的好学堂你却心气这么低一时急了而已。二郎,你们在陆家学堂是跟着哪位夫子读书啊?”韩老头警告地看了韩立文一眼,然后把话题引到韩二郎兄弟俩身上。
韩二郎放下手里的纸袋,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好,回话道;“爷,我和四郎刚进学堂不久,还在试读,一个月之后过了夫子的考问才能正式拜师入学。眼下我是跟着方文远方夫子读书,而四郎是跟着贺云骁贺夫子习武。”
韩二郎话音一落,堂屋里就响起了两道抽气声。
“方文远方大夫子?!”
韩立文和韩大郎面面相觑,看向波澜不惊的韩二郎时,眼里是又难以置信又羡慕嫉妒。
虽知道陆家不凡,但没想到竟将方大夫子那样的人物请到了族塾!更让人气愤的是,那样的人物,竟然在给眼前这样一无知稚子启蒙!天理何在啊?!
韩可舒悄悄抬头打量了一下便宜大伯两父子的大便脸,心想看他们的反应,陆家族塾里那位方夫子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嗯,何大少那家伙总算是干了一件好事。看在这个情分上,明天就开始动手酿醋吧。
何家西跨院的书房里,凝神练字的何大少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起身把窗户关上,心里不禁嘀咕,倒春寒的时候早过了呀,怎么感觉后脊梁骨往上蹿凉风呢,该不会是被人惦记上了吧?都怪他自己太优秀了啊!
对何大少那边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状态毫不知情的韩可舒继续和韩四郎搭档干活,精确地把竹簸箕里的纸袋点数扎捆儿,顺便支起耳朵欣赏她亲爱的大哥在堂屋里低调地显摆。要说她这个大哥,真真是个极品啊,明明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他愣是能说得云淡风轻不骄不躁,偏偏越这样越是让听的人觉得更加羡慕嫉妒恨。亲者快,仇者痛,这感觉太美好,必须得给大哥点个赞!
呜呜呜,果然,便宜大伯两父子看到她大哥眉毛都不动一下点头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了。真可怜哦......
韩可舒隐忍着低头继续手上扎捆儿的动作,韩四郎趁着递给她纸袋的功夫拍了一下她的手,抬头看过去,就看韩四郎冲着她挤眉弄眼地笑。噗,眼前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习武?四郎没有一起读书吗?”韩老头虽然一门心思供大房两父子读书,但对夫子什么的也知之不多,所以关注点便也放不到方夫子身上,倒是听说四郎习武很是惊讶。
“嗯,爷,我比不上大哥能坐得住凳子,所以就跟着贺先生习武了,但还是有小半天的时间要读书。”听见被点名了,韩四郎便起来站到韩二郎身边,同样站得笔直,恭敬地回了话。
两个少年郎站在渐现阴暗的堂屋里,身形虽还瘦削,但脊背挺拔笔直,眼里的目光笃定而坚毅,仿若全身上下都流动着向上的蓬勃张力。
韩老头看着看着,突然有些恍惚。
“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竟去学那些个粗莽武夫舞刀弄枪,三弟,你这个做爹的怎么也不规劝孩子,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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