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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摆在永清堂,延庆侯与几位老爷少爷在外间用膳,女眷们则聚在了内堂。
府中规矩森严,顾绮年与众姐妹以六小姐为首坐在邻桌,席间鸦雀无声。
这种沉肃的气氛,让她颇为不自在,余光便不时瞄向主桌。
只见祖母朝南而坐,大伯母先在旁布了菜,几位伯母和婶母方随之落座。
没多会,母亲就起身到祖母身边替她夹菜。旁边婆子不停伸手指使,提醒她老夫人的口味,娘亲点头垂首,不时低语几字,态度谦卑。
祖母却不碰小碟里的菜。
顾绮年心中就忍不住犯起别扭,在太原时,娘亲根本不用这么低声下气的服侍。
虽知这是婆媳间的规矩,但眼见母亲被个婆子指手画脚,最后却只换来祖母的冷脸,她心里就酸楚。
替母亲感到委屈。
他们家用膳时从没这么多讲究,或许就是因为在家轻松自在惯了,以致于此刻明知儿媳伺候婆婆用膳是规矩,顾绮年却不太认同。
娘亲是孝顺之举,祖母何必非不领情?
然身为晚辈,又无法违逆。
怪不得娘从前就不盼着回京,大家哪里有小家快乐?
这种低落的情绪直接影响了她心情,以致于后来便没怎么用食。
顾锦年却突然夹了四喜贡丸到她碗中。
顾绮年忙回神,扭头看过去,只见六姐姐朝自己露出抹友善的笑容。
接着,似无意的瞥了眼主桌,轻摇了摇头。
顾绮年莞尔,用筷子夹起丸子,冲她应道:“谢谢六姐。”
四方桌上,依旧静悄悄的。
八小姐被关进了家祠,五小姐、七小姐都是内敛的性子,加上在老夫人这里,连年幼的十小姐都乖巧无比。
膳后,侍女服侍了漱口净手,又摆上新鲜的时令瓜果。
老夫人依旧被前拥后簇着,手拉住大奶奶;夫人们则规矩的坐在两边。
谁都看得出她对孙媳妇的欢喜。
顾绮年被喊到了前面,老夫人亲自询问女红书画等事。
她语气恭敬,答得很周全:“……幼时跟着父亲认了字,读过女则和女训;五岁时娘亲请了城中绣阁里的师傅,跟着学了几年,能绣些简单花样;至于琴棋书画,爹娘虽有心栽培,也请过师傅,但孙女资质愚钝,难登大雅。”
顾老夫人闻言,眯了眯眼,同何氏言道:“绮姐儿虽从小在外带着,不过你教的挺好。”
这是她今日首次开夸。
何青蔓忙站起身,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话道谢。
五夫人就在旁凑热闹:“媳妇瞧绮姐儿也是顶好的,四嫂惯会教养闺女,得空的时候我定得去阙梅苑请教几招,以后我家梦姐儿若能跟她九姐这般,我就高兴了。”
十小姐顾梦年不过五六岁,从小就被五夫人纵宠着,养成了调皮的性子。
卢氏当众说这话,谁都没当真。
毕竟,府里人都知道,五夫人本身就是被娇养着长大,最好任性,平素连五老爷都拿她没辙。
她愿意宠梦姐儿,谁闲着去干涉她屋里的事?
最终,还是大奶奶开口,转了其他话题。
内堂里持续着热闹。
等散场后,顾老夫人侧仰了身子,胳膊撑在烟灰色寿字引枕上,略有疲倦的闭目养神。
常妈妈替她锤肩敲背。
顷刻,屋里响起了幽深的感慨:“老四媳妇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绮姐儿性子随她,倒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常妈妈手上的节奏放慢,低声惑道:“四夫人性子温婉,九小姐恬静乖巧。”
她没瞧出有什么不对,老夫人想给刚回府的儿媳妇立规矩。整个晚膳期间,四夫人就静静的在那布菜,没敢表现出丝毫不耐。
“温婉?乖巧?”
顾老夫人徒然睁开眼,不以为意的斜眉笑道:“没你瞧的这么简单,何氏以前性情虽说温顺,但总带着在娘家养成的娇气,服侍我遇到冷落时有种不敢表现出来的委屈,带着畏惧又显得怯懦,生怕惹我不高兴。
但刚刚,我没动她布的菜,她既不惶恐也不紧张,俨然是副我没将她当回事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架势。听说早前二房在她那还吃了亏?我这儿媳,在外这么些年不止增了见识,连胆子都变大了不少。”
“据说还是因为文园东屋的事,前几日世子夫人就命人去知会二夫人,二夫人却迟迟不安排收拾,直拖到了今日。五少爷刚刚回府要入住,文园里既是搬弄,又要收拾,手忙脚乱的就闹了误会。”
常妈妈虽知玉如意事件的原委,但事情涉及府里两房里的人,总得委婉含蓄些,“世子夫人让二夫人去给四夫人道个歉,四夫人也没计较。”
“以前的何氏,可不敢跟妯娌叫板,更别提受二房的道歉了。”
老夫人面色复杂,回想起顾绮年,语气沉了几分:“我刚夸九姐儿,是赞她说话有条不紊,清晰周全间还带着份谦虚,会做人。
寻常的姑娘,听到长辈问这些,早就出风头表现她本事了,哪会像绮姐儿那般?凡事都提到却都以不精通简单带过,既答了我的话也不会得罪别的姐妹,更重要的是,还替她娘说上了话。”
何氏并没有因为在外面就疏于对女儿的培养,凡事都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在教养,府里人挑不出她的错。
这点,方是老夫人多看顾绮年两眼的原因。
常妈妈恍然,意识到老夫人这是真对四房上了心。
顾老夫人只有两个亲儿子,世子爷顾德和三老爷顾连。
长房作为侯府将来的继承人,她自然是经常亲近的;而三老爷两年前离京述职,独带了个姨娘离开,却将正妻和子女都留在府中,名为孝顺侯爷和老夫人。
三夫人贾氏性子清冷,并不爱在永清堂走动,是以连带着七小姐都不得老夫人喜爱。
但老夫人毕竟是护短偏心的,平时对她屋里的事也会过问几句,然其他老爷夫人便极难得她关心。
没想到,以前府中最不起眼的四夫人,刚回来却得老夫人探究。
常妈妈思忖了会,措辞回道:“四老爷在外政绩卓越,否则侯爷也不可能想法子让他回京帮衬,四夫人跟着在旁边,必然是有所变化的。不过,您何必为这个忧心,再怎样她也不敢在府里放肆。”
“不敢放肆,却也不是个听话的。”
老夫人略皱眉头,别有深意的续道:“我听侯爷说,今儿南哥儿刚回京就被沈侍卫请走了,还去了元平公主府的马场。”
“是二皇子.宫里的那个沈侍卫?”常妈妈惊诧。
她是跟了老夫人四十多年的亲信,非普通仆妇。不说在永清堂,便是侯府里,老爷夫人们对她都客气几分,是以地位格外不同。
有些事,夫人们不知的,她却可能知晓。
顾老夫人经常与她说话解闷,很多事都不瞒她。
此刻极自然的点头,长叹道:“是啊,他可是元平公主的亲侄子。元平公主是什么人?她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但宸王殿下可是太后和圣上亲自抚养带大的。按理说,宸王是先皇子嗣,封了王早该造府迁出,但他却跟皇子般住在宫里,足可见太后和皇上对他的恩宠。
京中上下谁都知道宸王最在乎的就是元平公主这个皇姐,这亦是陆驸马过世后她仍旧是世家贵族攀交的关键原因。可将军府里那么多人,公主谁都不爱亲近,却唯独对沈侍卫疼爱有加。”
常妈妈是听闻过沈侍卫的,肃色应话道:“沈大人进京没两年,就成了皇子近卫,大家都说二皇子是看在元平公主的颜面方提携他的。”
“是啊,以前宸王与太子殿下、二皇子都没私交,现在却……”老夫人语气担忧,忧心忡忡道:“没想到,南哥儿与沈侍卫竟是深交,侯爷提起时是又喜又忧。”
顾家大小姐顾琼年是当今太子妃,延庆侯府自然是偏向东宫的。
当初元平公主举荐沈高轩进宫,太子和二皇子都有意要将其收为己用,毕竟收纳了沈高轩便等同连上了元平公主。
何况,众多周知,沈高轩幼年时和宸王情分就非同一般,得了他亦代表与宸王更近一步。
故而,沈高轩本身才能如何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在哪方阵营。
即使拉拢了他最终对时局并不起作用,但谁也不甘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对方党派里。然而,他现在身为二皇子的近身侍卫,便已代表太子输了一局。
延庆侯府身为太子外家,替东宫筹谋。
先前将二小姐顾思年嫁给将军府陆家做大少奶奶,就是想借此攀上元平公主,从而为顾锦年夺宸王妃的身份铺路。
顾家本打算着,宸王和太子若成为连襟,就不用再担心他日宸王会助二皇子。
说到底,延庆侯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顾家往后的富贵荣华。
但宸王,好似早就意识到京中世家竞其王妃之位的深意,竟然提出推迟选秀。
他显然是不想卷入朝廷纠纷。
怪不得侯爷总说宸王殿下是个聪明人。
常妈妈见主子满面忧愁,宽慰道:“五少爷和沈大人感情好,奴婢瞧着也不定是什么坏事,指不定他日就……”顿了顿,笑道:“您不必太过担忧。”
顾老夫人眸色复杂,无力道:“我就是觉得老四母女不像会安分,怕是知道侯爷看上了老四作为就有恃无恐,没了以前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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