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悠然像一只母狮子,低着脑袋对面前的人呲牙。
周大顾挡住她的不堪。
“各位,我是个男人,我不会躲在我妹子身后!”
“我也不在乎什么文名,我这一次来……”
一个面色发黑的中年女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我管你来干什么,我们凌家村不欢迎你,你快走!”
周大顾深吸一口气,望向车马队伍最后一辆:“张三!告诉他们,我说话的时候该怎么办!”
张三像疯狗一样,从人群最后冲出来:“我看看,怎么个事!”
“谁啊!是谁不让我顾哥说话!”
他手中刀落,树上刚生的枝丫落下:“都给我好好听着,我顾哥是好人,我可不是,我是干什么的,你们都知道吧!不闭嘴就跟这个枝丫一个下场!”
他身后捕快明显有些不悦,但估计周大顾没有表现出来。
周大顾微笑开口:“大婶,这一次,能听我说完吗?”
人群寂静,没有人敢开口。
周大顾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可对待下层人,就要跟最底层的捕快用一样的办法,你的微笑并不会换来他们的微笑。
害死一百零九人的是赵公子,不是他。
带来粮食,抚恤金,家书的人,是他!
好人不应该被抢指着!他也不想被抢指着!
“我来说几件事,第一,朝廷已经认证,你们的亲人是战死沙场,不是逃兵!”
此话一出,村口站着的人脸上都有些动容。
蔡县是军户之县。
凌家村一村的青壮,在这些被人当逃兵的日子里。
还活着的人,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还有人不断地向着村口跑来。
周大顾没有停留,望着面前的人开口:“朝廷已经下旨,这是县衙拨给的抚恤金,一人十两银子!”
不少人脸上都有些欣喜,乱世人命最贱。
周大顾想起在城里飘香楼的聚会,那一次,怕就不止花出去一条人命。
对富家子来说一顿便饭,也够村子里一家三口生活五年。
“桃园赵李张三位员外,也自愿送上两千两粮食,分给在战场上战死的叔伯兄弟!”
一听粮食,人脸上的笑意就更足了!
荒年里,粮食可比银两都珍贵。
蹲在地上的大婶抬起头,白色笼罩的双眼里透露出希望的光。
“周相公,都是我不好,我们的错!你是个好人,多谢你给咱们送吃的,银子!”
“按理说,俺们应该满足了,可俺还想不要脸的求您一件事,听说您这有一本家书,俺儿子叫凌风,不知道这上面有没有他要给俺说的话?”
原本关注点,在粮食银两上的人,目光都看向周大顾。
望向无数双期盼的眼,周大顾也突然明白自己写出的诗里一句话。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果然,自己只是抄诗人,想要完全明白诗的意思,还需要一番经历。
周大顾从怀里拿出蓝色封皮的书,这确实是一本书。
蓝色封皮上写着一行字,行军要录。
这本来是百长从监军那里‘捡’来的空白本,周武看见后,讨要回来交给周大顾,让他好好练字,也学别人写写诗。
阴差阳错间,成了家书一本。
周大顾翻看家书。
树叶的声音和翻书的声音结合在一起,人挤人的村口只有喘气声撞进风里,增添一分紧张。
周大顾抬起头:“凌风,风声的风!”
“对!对!是风,就是呼呼的那个风。”老太太很开心:“他是我小儿子,生他时候,他老子去了,那天下大雨,风好大,他大哥就给他取名叫凌风!”
“他大哥二哥前两年也走了,我本来不想让他去两界山的,可家里太穷了,小孙子要娶妻!”
“今年两界山给的钱多,他就上去闯一闯,谁知道,这一去咋就阴阳两隔了!”
“风啊!我的崽啊!这是我的肉啊!娘身上的一块肉啊!你没了让我怎么活啊!我的崽啊!”
老太太锤着胸口坐在地上,死了三个儿子,她的眼睛已经哭白了!
“娘!”带着才气的声音,冲进她的心里,老太太抬起头,望着周大顾,恍恍惚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一个熟悉影子。
“娘!儿子这一趟,斩杀了两个妖蛮!百户大人,把功劳给我报上去了,我这一次回家至少能拿十两银子,等我回家给您小孙子娶妻的钱就有了!”
“小草,照顾好你奶奶,咱也知道,这封信不一定能送到,说不定那时候咱就回家了!”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打你啊!”
人群中,突然有娃子坐在地上大哭。
伴着春风的话,刺进耳朵里,比一巴掌落在屁股上要疼上百倍。
“娘,咱马上回去,回家我就好好弄地,不出来了!”
周大顾抬头,看向地上哭泣的老太太,他目光中,一道黑影离开自己身体,来到老太太身边。
他想起这个男人,这个总喜欢笑,总喜欢叼着一颗草的大胡子。
原来,他的孩子就叫草。
人群涌上来,许典挡在周大顾身前。
周大顾挥挥手,看向人群,低头翻页:“下一个是凌三伙,这是谁家的!”
“俺家的,是俺当家的!”
“春!俺也没啥话,但他们都留了,我也说一句……俺想你了!”
“没了?”女人抬起头。
“没了!”周大顾身边两行泪的青年走到女人身边。
“说说俺家的,周相公,俺家男人叫……”
人群拥挤,哭泣声滔天,周大顾一封一封家书的念,念完一封,他身体就轻一点,紫府文庙午门就轻一些。
约是傍晚。
周大顾才带人走出凌家村,手上原本厚重的家书,此刻页数也变得稀薄。
只有最后一页上写着镇国诗,前面的家书对周大顾来说并不重要,留下她们当个念想也不错。
车队出凌家村,过三叉路口,捕快突然迎上来:“周相公,这一次可不敢再吓人了,要是说不过我们来说!”
“你本是做好事,你是好人,这里的事,被人知道会议论你,你没必要污了自己的名声!”
周大顾摇头:“无事,我并不在乎别人口中的文名,我只在乎自己心里的文名!”
“哈哈哈!好狂的一个书生!”一个道士突然出现,好似从天上落下一样,没有任何的铺垫。
周大顾望着道士,收起手里的镇国诗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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