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典跟在周大顾身后,坐在馄饨摊上。
馄饨摊老板,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抄起两把馄饨放入汤里。
滚烫的陈年羊骨汤里。
馄饨上下冒两个泡。
老板抓一把韭黄,放一勺陈醋,秘制小料洒在碗底。
高汤冲料,馄饨入碗。
两碗馄饨正放在桌上。
老板站着没走,开口说道:“咱小本生意也没几个钱,听说周相公答应管那些战死沙场烈士们的遗孀,老朽佩服,朝廷不义,给不得您功名!”
“老朽贫穷,这两碗馄饨,却也愿请于义士!”
周大顾抬起头,站起身拱手答谢:“多谢老板了!”
他坐下,抽出筷子,抄起馄饨就要往嘴里送。
侯公子伸出手就要抢他的筷子,庆幸周大顾眼疾手快,塞进嘴里。
忍住,烫嘴馄饨,周大顾无奈吐槽:“你们家有小半个蔡县,想吃不会自己买去,抢我的干什么!”
“什么关节眼了,你还吃得下去馄饨,榜上没有你的功名!”
周大顾稳坐长凳:“大赢律法午时准时放榜!着什么急啊!”
他心里有数,张学政是一枚棋子,他也是一枚棋子。
既然是棋子,那何必着急。
博弈是棋手的事,等上面人真正处理不了,自己再露头也不算晚。
他是不着急,可有人却等不了了!
“让开,都滚一边去,挡了学政大人的路,拿你们进大牢!”十几个捕快开路。
周大顾抬起头,看见那张讨厌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呦!县试都考完了,学政为何又来我蔡县,这么多捕快,我没看见一个我蔡县的面孔,防谁呢!怕我蔡县人对你们动手不是?”
张学政大刀阔斧地坐在馄饨摊位上:“哼!一个孺子还敢说大话!”
“怎么,不欢迎本官?”
周大顾点头,诚实回答:“不能说,不欢迎啊!只能说很恶心!要吃饭,你就背过身,不吃饭,你就滚蛋,别影响人老板生意!”
“小小孺子,你……你怎敢对本官如此嚣张!”
“怎么?嚣张犯法吗?大赢律法哪一条规定,不能嚣张了!”
“牙尖嘴利,左右给我拿下!”
侯公子犹豫没敢上前,范子衿却径直挡在周大顾身前:“你们凭什么拿人?”
张学政看着这位被自己抬举起来的案首,还敢驳自己的面子,更是气不顺。
“他一介升斗小民,竟敢藐视本官,就是犯法!来人给我拿下!”
大赢律法确实有这一条,士农工商四者本就不是一个阶层,下层人不敬上层本就是犯法。
不过,大赢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一律法治过罪。
要不然王员外为难农民,早就死了!
张学政躲在两个力士身后叫嚣:“我知道,你蔡县尚武,可本官今日代表着州府,代表着皇权!”
“你们要是敢动我,那就是造反!”
张学政是四品一境,斗这些人,他心里有数。
可,蔡县粗鄙武夫太多,要是一拥而上,他还真不一定占了便宜。
官要有个官样,因为一群小民,丢了官面,岂不污秽自己晋升之路。
周大顾筷子一丢,砸在上前的捕快身上,同时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范子衿。
许典举起长凳:“老板,打碎的东西,一会俺给你算钱!”
他挡在周大顾身前,周大顾撑着他的背后。
“张学政,你是官,老子也有功名,两个月后,我就要去参加举人试,到时候老子中个解元,就算考不上进士,朝廷有缺,老子也是比你大的官!”
“你敢对我动手!”
张学政看他的气势,一时间还真被吓着。
风吹人群间,高挂在县衙门口的黄榜,迎风摆动。
张学政看见,心里才转过来圈:“哼!哼!黄口小儿,实在可笑,你连秀才都不是,说什么两个月后的举人试,简直痴人说梦!”
“谁说我不是秀才?”周大顾站直身体看着他!
张学政指着他身后的黄榜:“榜上无名,还敢说自己是秀才?”
“奥?”周大顾转身,看向风中黄榜,他咂咂嘴:“你这榜,不真吧!”
人群震惊,不少人看向周大顾的眼神也有些同情。
“周鸣州,多好人,现在怎么会?疯了?”
“他有才学,是写出鸣州诗的天才,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怎么能不得疯急病,都怪这些狗官!”
范子衿摇头,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
张学政更是止不住地大笑:“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我代表府学,以蔡县送来的试卷论成绩,得出黄榜,此榜经过府衙审视,怎么会不真!”
“大人,这是蔡县,你的榜可经过县衙,经过郭县令之手?”周大顾的反问,惊醒不少人。
侯公子跟范子衿对视一眼。
“县衙大门未开?”
“我也没见郭县令!”
县试可是一县大事,就算蔡县再重文轻武,可面对此等大事,郭县令也不会出门不见!
除非……
蔡县学子心中颤抖,纷纷感觉不可思议。
毕竟,谁都不敢想,张学政会胆大到放私榜。
这可是,夷三族的死罪!
张学政能当官,怎会不明白周大顾话里意思,他有些着急,也怀疑一直没有出面的郭县令,另有阴招。
本想在左相面前立功,可现在看来。
自己确实心急了!
不行!
必须,当机立断!
不能再给这小子机会了!
“左右,这小子没有功名,还敢在本官面前胡言乱语,冒充秀才,罪加一等,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带回青雪府受审。”
周大顾后退一步,退到众人身后的,到青雪府自己还能有命?
左右捕快冲上前。
侯公子主动握住范子衿的手,两边学子联合在一起。
学子手牵手,护在周大顾身前:“谁敢动我蔡县诗圣!”
学子得长青松树滋养,得周大顾鸣州诗文气,开口大喝时,竟有不知何处来的文气回应。
喝声冲蔡县,十余名入境武夫捕快竟不敢动手上前。
蔡县城外。
朱夫子听此喝声低头,眼中似有泪水:“好团结的学子啊!”
“恩师,当年京师学子要是也如此团结,我跟师兄怎么会被逐出京都!”
他抬头,身后有快马赶到。
朱夫子心中奇怪,疑惑开口:“这是……州牧府的信差?”
蔡县城内。
张学政低声大怒:“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
他手中突然出现狼毫笔,白宣纸。
张学政身上才气大震:“本官就代表府学,清理你们这些无君无师的蔡县武夫!”
张学政落笔。
诗浮纸上。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他笔提起,书诗经中战争诗一文,身后有数十名守护车马两旁的军士突然出现。
霎时间,黑影军士冲向面前的学子。
军士手中尖利的长戟,都快要插进侯公子的脖颈中。
周大顾上前一步,脸色猛变:“姓张的你敢动手!”
他真没想到,张学政会如此丧心病狂,长街中直接对刚上榜的秀才公们动手!
张学政抬头微笑,低头落笔。
黑影军士再上前一步,长戟直顶蔡县学子。
侯公子看着面前的利刃,吓得闭上眼睛,口中颤抖喊叫一声:“我命休已!”
县衙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安敢在我蔡县,欺辱我蔡县学子!”
一道金光,在县衙上空咋现。
蔡县中街,隐隐约约出现一方大印。
这是郭县令的县令印。
他的实力本就比张学政强上一筹,现在全力催动县印,直接压制住张学政召唤出的黑影军士。
张学政收回狼毫笔,那张白宣纸,失去才气补给后,也在他面前化为飞灰。
他露出笑容,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群秀才动手。
真当我张学政,没有脑子的吗?
他等的就是郭县令,郭县令都出来了。
那该死的周小子,还能有什么后手。
不过,是一个农家小子罢了!
“郭县令,你是要藐视大赢律法,包庇这个冒用功名的无知小子吗?”张学政双手背后,感觉自己已经掌握胜局。
今天,蔡县发生的一切,都尽在他算计中。
他抬起头,望向阳光,阳光刺眼让他看不清楚。
隐约中,他似乎已经看见自己被左相赏识,升职加薪,抛弃糟糠之妻,迎娶世家女了!
县衙中门大开。
郭县令踏中门而出:“谁说,周大顾没有功名!”
张学政指着黄榜:“他一个小儿,不识府衙印,难道你也不认识!”
郭县令头都不抬,目视中街尽头。
他声音低沉,话语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你的榜是假的!”
“满口胡言!”张学政大怒:“上有府衙印,怎么可能是假的!郭县令,你头昏了!”
郭县令双手插在一起,靠在县衙中门:“嘲笑上官,你才头昏了!”
中街上,无数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匹枣红色大马,从城门处疾驰而来。
马上,乔县丞面容喜悦,手持一黄褐色文书。
他才气聚在喉咙,张口大喊:“州牧令在此!”
县衙左右门,张主簿带着仪仗队走出来,对着身边鼓乐抬手。
鼓乐奏响。
张主簿两袍才气大震,低声沉喝:“午时到!”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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