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船缓缓靠上了码头。
直到大船碰地一晃停了下来,码头上的众人也罢,船上的众人也罢,都在转头目送着那越去越远的白色身影。
看着迎上来的亲友,耿国伸手朝阴澈肩膀上一拍,说道:“卢文这厮很是有趣,这一来一去,连我这个粗人都想为他做一篇赋了。我想好了,赋名就叫《江上白衣赋》,名字取得如何?够斯文吧?哈哈哈哈。”
在他的大笑声中,阴澈却是异常的沉默着。直到阴府的几个亲人簇拥着他上了马车,他才猛然一扯衣襟。旁边的小厮连忙问道:“少主,你不要紧吧?”
“没什么,”阴澈哑声说道:“就是胸闷。”有点想要流泪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一掀车帘,命令道:“走吧。”
“是。”
随着马车一晃走动开来时,阴澈情不自禁地再次转过头,遥遥地看向那消失在天边的一点白色,暗暗想道:她今日这样出现的目的,以想以一种耀眼而光风霁月地亮相来消除众人对他的排斥和敌意吧?也是以这种方式,来告诉所有人,她已退出了朝堂,退出了权力圈……
就在阴澈寻思时,马车外,隐隐听到一个少女温柔的呢喃声,“我想见过阿澈,可以吗?”
是邓青的声音。
阴澈蹙了蹙眉,他掀开车帘,朝着外面唤道:“让她过来。”
“是。”
马车驶动的声音传来。不一会,邓青温柔的朝他唤道:“阿澈,你回来啦?这一趟可累了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有着一种亲妹妹般的体贴。因幼时相伴的情份,再次重逢后,处于孤寂中的阴澈,对这个妹妹一样的女人,还是有感觉的。虽然他明确表示不想与她联姻,可比起别的女人来。他对她格外的温和还有信任。
只是今天听了卢萦的话后,他对邓青所有的信任也罢,感激也罢,都化成了乌有。一想到她居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那人手还与自己走得这般近,连自己与耿秉耿国那么秘密地交谈都能传到她耳中。他突然就有种不寒而栗……
阴澈不是没有见过有心机的女人,对卢萦,他就知道她一向城府深。可是,卢萦的坏,是坏在明处。是坏得光明磊落。而邓青一方面与他做知心好友,做兄妹相处,一方面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还安得如此之深,这种反差,直让他无法接受。
邓青说过那句话后,见到阴澈久久没有回答,又小心地问道:“阿澈?”
她这时,心中格登了一下,刚才那个白衣翩翩的卢文与他们并驾齐驱的情景,又浮现在邓青眼前。不由的。邓青有点后悔,自己要调查卢文,就悄悄调查便是。干嘛要当着她的面把话说得那么明?这不是挖坑让自己跳吗?
……可是,可是卢文应该不会跟阴澈说啊。她认识的有两个手帕交,不也是把丈夫掌控在手心中。遇到丈夫特别亲近什么人,马上就前去警告了,还成功地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她可没有听说她们这样做不好啊?
就在邓青心中忐忑不安时,阴澈疲惫的声音传来,“邓氏,你把安在我身边的眼线,全部收回去吧……你培养他们不容易,不要逼着我动手铲除。”
一句话令得邓青急了,眼眶一红正要解释时,阴澈冷漠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与卢文各为其主,我们只是议了一会他,到你这里便生出这么多事来。邓氏,你对卢文说过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地转告于你南阳邓氏的族长。”
在邓青情不自禁的发出哽咽声,阴澈说道:“你别哭了,现在这个时候,哭泣于事无补。也许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你闯下的是什么祸,还以为就是几个女儿家闲话几句吧?回去好好想想吧。邓氏,你最好记下我这句话,你此番回去后,就安份地呆着,多寻思自己的过错。如果又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便是我放过你,耿国也不会放过你。你得记着,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专门盯着。千万别再做你承担不起后果的蠢事。”
他又说了向句,赶走哭哭啼啼的邓青后,阴澈揉搓着眉心,暗暗想道:南阳邓七好女色,所娶的元配又过于懦弱,使得这嫡姑子都没有教育好。这些大家闺秀都懂的事,她不但不懂,还拿来宣扬。不过,她这样的人安插的眼线,居然能看到我的看重?只怕这些人幕后还有人,看来得彻查了。
这时的阴澈,不免由此想到了贾三郎。越想,他越觉得自己身边,不知被安插了多少这样的眼线。看来得来次大清理了。
卢萦出现在洛河中,迎接阴澈和耿国回来一事传开后,令得太子刘疆那一派的人,都对她冷漠起来。而那些着重关注她的人,实在猜度不出她的用意和算盘后,只得把此事放在一边。
对于一个已经退出了政治中心圈的少年,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便是。前不久还是太子忠义心腹之臣的卢萦,虽然还是被时人默认是太子一脉,却也由核心重臣变成了边缘人,想来不久之后,卢文的名字就会彻底从朝臣口中消失了。
卢萦坐在卢府的榕树下,正素手抚琴着。
她着一袭火红的袍服,墨发湿湿的披散在肩膀上,有那么一缕半缕还垂下来,直挡住了她左侧的眸光。
耿六等人一冲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色。
当下,七八个少年郎全部给看呆了去。
平素里,这卢文总是一袭白裳,嘴角虽噙着笑,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清冷。
哪曾像现在这般,这般妖艳……
直过了一会,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愣在这里干什么?”
耿秉一边说着话,一边大步走来。他走到众少年之前,陡然抬头看到这样的卢萦,也是一滞。
不过,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他继续提步向前,一直这般站在卢萦面前,低头盯着正沉浸在琴乐中的卢萦,耿秉徐徐唤道:“卢文?”
琴声戛然而止。
卢萦抬起头来。
就在她抬头间,那挡在她眸子上的额发悄然落下,恰好这时卢萦扬唇一笑。于是,满湖冰碎,雪后霞光万道直迸入耿秉的眼。
他连忙垂眸,挡住眼中晦涩不明的光,耿秉见耿六等人还束手束脚地站在后面。便压低声音说道:“卢文,你现在没有耍花招吧?”
沉着脸认真地看着她,他似是想长话短说。便语速稍快地说道:“卢文,如今中宫坐着的是阴皇后,阴氏一派与刘疆一脉,已势同水火。你现在退下来很好,趁此离开洛阳吧。越快越好。”顿了顿,他低沉地说道:“本来这次我已准备把你的事上禀四皇子,不过你既然激流勇退了,那奏折我可以撕去。我此番前来。便是再警告你一次,以后,离这些旋涡远一点。你落在他人手中的把柄太多。随便一击,都可要了你的性命。玩不起的游戏,你就不要玩了。”
说到这里。他朝卢萦拱了拱手,不再多话地转过身去提步就走。只是走了几十步后,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恰好这时,卢萦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四目相对,卢萦乌黑的眸子朝他灿然一笑。
这一笑,耿秉发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不由自主的,他在想道:便是卢氏被人拆穿女子身,便是她做了刘疆的妃子,只要刘疆一失势,只怕还是会有人愿意娶她,收留她……至于那个愿意收留她,娶她的“有人”,除了阴澈外还有谁,他已不敢想下去。
耿秉心中一跳,连忙迅速地转回头,脚步加速,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耿秉一走,耿轩等人冲了上来把卢萦团团围住。这么围着她,耿六说起话来都有点结巴了,“阿,阿文,你今儿这身打扮,可真稀罕。”
卢萦抬起头来,她向后一仰,嘴角笑容浅浅,“不是朝臣,自也不必庄严稳重。”
她这话一出,另一个少年忍不住嘀咕道:“你什么时候庄严稳重过?”
第三个少年则把卢萦上下打量一眼后,叹道:“卢文,你这样可要不得,你这样子走到洛阳城中去,只怕天下的男子,十个中会有七个好起男色来了。”
卢萦一笑,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前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好玩之事?”现在她是个连纨绔子弟都不如的风月中人,能做能去的,自然都是与玩耍有关的。虽然,清老名闻天下,产业数不胜数,而且那些与风月有涉的产业,无不是能下金蛋的。身为清老关门爱徒的卢萦,自然顺理成章,也成了那些产业最直接的继承人之一。
“是有一事。”听她问起,耿六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阵子不是在指导醉梦楼里的美人吗?听说她们一个个对你又敬又畏的。大伙一想到你成天泡在美人堆里,心下艳羡之极。这不,想让你带着去一下你排演的地方看看?”
原来是这个目的啊。
可惜,别的事她也就答应了,可这事,她还真不能答应。那时侯,她虽是对着刘疆说,她只能为他谋后退之路。可是,如果能谋得登天之道,那又何乐而不为?对此,她心中有了一些主意,现正是张罗准备阶段,可不能让这些人早早看去了。
想到这里,卢萦笑道:“这可不行。”
她这四字一出,众少年嘘声一片,正当他们又要说什么时,卢萦挑眉慢慢说道:“不过我另有件极好玩的事。”
她卢文说是极好玩,那肯定没得差。当下,众少年也顾不得埋怨了,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看着卢萦。
卢萦站了起来,她负着手走出几步,慢腾腾地说道:“听说群臣因为太子后苑空虚,准备大面积的采选年龄在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秀丽、端庄的小姑入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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