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弟俩别后重逢,有无数的话要说,一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到天黑。
各自上塌后,卢云在中间的厢房中辗转反侧,把白天发生的事,以及姐姐教训他的话,翻来覆去地想着。
想了好久后,他忍不住敲了敲墙壁,声音微提,问道:“姐。”
“恩。”
“今天那四个人离开书院时,还狠狠瞪了我几眼。山长他们虽是说他们不敢报复,可是姐,你觉得他们会报复我们么?”
“会!”
卢萦地回答,竟是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干脆利落,毫无疑问。
没有想到姐姐回得如此肯定,卢云呆了呆,才不安地问道:“姐姐,那,那怎办是好?”
好一会,卢萦明澈的声音传来,“不用担心,我有安排。”
“好的姐姐。”黑暗中,卢云对着屋梁咧嘴一笑,他侧过头看着外面晕黄的月光,心中溢满了幸福和平和,无数次地想道:她是我的姐姐,真好!
第二天,卢云上学了,而卢萦,也忙个不停。
她在准备回贴。这离开的十几天,几乎在路上相识的那些郎君姑子家,都来贴子,而且一个个语气十分客气。
从生死中锻炼出来的感情,从来最是深hòu,从汉阳到成都这一路,虽然才走了几天,可那一场火,那一首曲,让卢萦与他们之间,建立了真正的平等的友情。
卢萦想,种下的花,应当收获些果实了。这些朋友,得请他们好好聚一聚了。
提着毛笔,卢萦静静地回着贴。她的字迹与她的人一样,于清丽中隐有峻峭之冷。她在贴子中,向众人约好了一个相见之期……
五天过去了。
今天,阳光普照,大地通透,宜嫁娶,远游,乃黄道吉日。
卢萦再次出现在华巅书院外。
这一次的她,还是一袭男袍,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她,换了一袭月白色的绸衣,上等的布料,精致的做工,束出她的细腰,以及挺拔的身形。
这一身打扮,令是卢萦更像一个少年俊美的儒生。
当卢萦进入华巅书院时,一路走来,凡是遇到学子,都会顿步回首。
“就是她。”
“真看不出是个姑子。”
“烈得很呢,荣黄几家,这次因她的缘故,可算是吃了大亏了。”
“山长也受了连累,昨天还有个外地来的大儒指着他骂呢。”
“真似一个男儿,长得好俊美,好有风姿。”
因那一闹,卢萦与卢云,成了整个华巅书院的风云人物。特别是卢萦,这一路走来,那些窝在角落里苦读圣贤书的,都被好友扯来看她这个“刚烈而俊美的小姑子。”
这些人的目光,自不会令卢萦怯场,她缓步走了一会,一个欢喜的声音传来,“姐。”正是卢云。
也经过精心修饰,显得特别俊秀温文的卢云,先是一个箭步冲出老远,后来想到自己不够沉稳,又放慢了步冇伐。
看着迎上来的弟弟,卢萦的眼睛特别明亮,“霍公到了?”
“恩恩。”卢云大点其头,低声说道:“先生说,他以后就留在华巅教学。”他努力地不让自己显得神采飞扬,“姐,先生平生收了七个弟子,现在最差的也是一方县令,他说,我是他的第八个弟子,也是他的关门弟子。”
顿了顿,卢云双眼亮得惊人,“姐,先生叫来了几个朋友观礼,他是慎而重之地收我入门。”因为jī动和兴「※」奋,卢云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他哑声道:“姐,除你之外,先生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了。”
想他被黄公拒于门外时,曾那么的沮丧过,还是姐姐说得对,世间事祸福难言,要不是黄公不收他,他又怎么能进入霍公门下?成为黄公的弟子,顶多能中个秀才,而成为霍公的弟子,却是最少能成为一个秀才!
今次卢萦前来华巅,为的就是参加弟弟卢云的拜师礼。可能霍公是真的喜欢卢云,也可能是他为了震住那四个家族,所以,这一次的拜师礼,将举行得十分隆重。
看着兴「※」奋得双颊微红的弟弟,卢萦晃了晃手中的竹篮,笑道:“束修我已经带来了。你先去准备吧,我随后就来。”
“好的姐姐。”
卢云一走,卢萦继续提着篮子缓步而行,她的这个篮子里,装了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六种物件,这就是拜师所用的束修。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卢萦前去的方向,自然是弟弟就读的学堂。而霍公,会按照沿续了数百上千年的规矩,坐在学堂的东西方向让他行礼。
因时辰还没有到,卢萦走得有点慢。
饶是如此,这一路走来,那些打量她的目光也不曾稍移。
走着走着,突然的,几个高大的学子从前方并行而来,五六个人,完全把过道堵塞一尽后,大摇大摆地挡在了卢萦的前方。
卢萦抬头看去。
对上她的面孔,几个少年先是眼前一亮,转眼间,一个胖子朝她上打量道:“听说你还是一个姑子?啧啧,真看不出哪点像女人了。”
另一个矮壮的少年则朝着她手中的提篮冷笑道:“真可怜,一点束修礼,还得由做姐姐的亲自提来。”
“你这就说错了,人家本来是破落户。要不是胆子够大,阿武他们也不可能阴沟里翻船。”
“破落户就是破落户,真以为你们巴上了霍公,就无人敢动你们了?”说这话的,是一个长相斯文的少年。只见他走到卢萦身前,低着头看了卢萦一会,他微微前倾,凑近卢萦耳边轻轻说道:“小姑子,你得罪的那四个家伙,他们的姻亲盘根错节,不说半个成都,五份之一个成都的富裕人家,是扯得上关系的……你啊,真可惜,长得这么好,容止又出众,本来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的吧?只是这一次以后,你最好求道君保佑,将来别落到烟花之地哟!”
这是威胁!
这也是警告!
或者,这是告诫。卢萦霍然抬头,当下,她的眼对上了这个斯文少年,那双没有半点感情波动的,冰冷的眼眸。
这双眸子,已把她看成了废物,看成了死人!
慢慢的,卢萦唇角一扯,浅笑道:“是么?”她淡淡说道:“只怕郎君会失望的。”
丢出这句话后,卢萦越过他朝前走去。而这时刻,众少年让出一条道任由她通行,只是她才走了几步,他们又从后面跟了上来。
一个唿哨声从后面传来,“哟,我们也去看看霍公的关门弟子的拜师礼。”
卢萦本来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再加上她身后明晃晃的跟了五六个书院中的跳脱顽劣少年,一时之间,道路上都塞满了人,众学子都把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了。
“果然是个破落户,连个提篮子的仆人也没有。”“父母亲族也没有来。”
“这样还敢与那四个家伙撕破脸?卢云这姐姐真是愚不可及,她会害死她弟弟的。”
“真寒酸。”
“是啊,太寒酸了。看外表这么贵气,哪知身边连个仆人亲族也没有,真可怜。”
“真是可怜冇可叹。”
“忍一时风平浪静,哎,这小姑子太不会忍了。”
“非男非女,不知羞耻之人!”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卢萦从来没有发现,少年人的嘴多起来,会这么刻bó这么尖酸。而且,这个年龄的人最容易被影响,议论到后来,原来对她的行为,对卢云的处境还存着几分羡慕和尊敬的少年,有的都开始疑惑了。
看来是有人在刻意引导啊!
突然的,卢萦明白过来,这一次的闲言闲语如果不能很好地压下去,卢云以后,只会是在这种眼前这种非议中过日。
从此刻的情景看来,卢萦那日的所作所为,是犯了某些人的底线了。
喧嚣议论声越来越大。
而卢云的学堂,也出现在眼前了。
天空中,太阳渐渐高照,吉时就要到了。
抬头看去,庄严肃穆的霍公,已带着五六个中年人缓步踏入了学堂中。
随着霍公出现,四下的议论声飞快的消失了,这般在众人注目下走来的卢萦,仿佛是被人筹拥着一样。
只是,没有人比卢萦更清楚,这种筹拥下,有多少蔑视的,恶意的眼光!
就在霍公落坐,卢萦与众少年一一跨入学堂,学堂角落里的乐师各就各位时,突然的,几个清脆的女子声唤道:“兰陵萧氏前来观礼。”这声音一出,四个寂然,齐刷刷的,众学子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刚才还拦着卢萦的胖子,正张着嘴嘀咕道:“不是说是个破落户吗?怎么扯上了兰陵萧氏?”
只见外面的声音一落,六个美丽的婢子,围着打扮得精美华贵的萧燕盈盈走来,萧燕朝着主坐上的霍公等人福了福后,温柔地朝卢萦笑了笑,悄步退后,坐在一侧。
萧燕刚刚落坐,又是几个青年的声音同时传来,“吴郡文氏前来观礼!”
声音一落,风度翩翩的文庆在众仆地筹拥下走了进来。
接着,又是一阵清朗的禀报声传来,“江郡尚氏前来观礼!”这个声音一落,四下乱七八糟站着的学子们,已忍不住震惊地嗡嗡议论起来。在他们惊愕的眼光中,经过精心打扮,一看就是端庄的大家闺秀的尚缇在婢子们地筹拥下缓步而来。
看到她走近,一个少年似乎才喘了一口气,只听他喃喃说道:“兰陵萧氏,吴郡文氏,江郡尚氏……这些都是成都最顶尖的家族啊!只不过一个破落户拜师,这些世家怎么这么给面子?”那些人禀报时,提的是家族而非本人的名字,既然是家族的名字,那意味着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得到了族中长者地认可的。这种认可,出现在这种拜师礼上,有的时候,甚至意味着这些家族,愿意看在卢云的面子上,与霍公结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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