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黛玉带着雪雁到了林如海的房中，此时林如海正躺在床上。整个的人没有一点精气神。
从蜡黄的脸色就能看出来林如海的身子到底是虚透了，竟是没有半点儿的血色，饶是在床上躺着，竟也像是分钟落叶一样的，因黛玉进来，倒是脸上有了一丝喜色，人也精神了一些。
林如海看着自己的唯一的一点儿骨血，心中固然是欢喜，有心和她大声的说几句话，可是到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也就是歉意的冲着女儿笑笑，示意女儿来自己的床边。
“爹爹！”眼前的父亲和黛玉当初去京都时候终是不一样了。
黛玉还记得那时候的父亲风华正茂，可是如今不过是四五年的时间居然已经是满头华发，是自己不孝顺，娘亲走了，爹爹原本就不怎么好，偏生连自己都走了。若是自己一直留在父亲的身边，陪着父亲，父亲许就不会是这样。
看着女儿又要哭了的样子，林如海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快快莫要哭了。”
黛玉怕自己再招惹的父亲也不痛快，因此倒是强挤出来一丝笑容说道：“爹爹，我不哭，可是您要好好儿的养好了身子，陪着黛儿才好，如今黛儿回来就不走了，日日都陪在爹爹的身边，父女两个再也不分开可好？”
“这样自然是极好。”林如海笑着说道：“过几日爹爹还要陪着黛儿去外面好好转转，你这一去几年时间，扬州变化可是不小，今日回来了就少不得各处去看看才是。”
虽然说林家祖籍是姑苏人，可是黛玉从小是在扬州长大的。所以对扬州的感情倒是深厚一些，再加上林如海昔日教养女儿也是充作男儿的，也时常带着黛玉去外面，因此对于扬州此地的风俗，黛玉倒是也知道一些。
“既如此，爹爹就要好好儿的养病。”
“爹爹自是不会耽误养病，只是如今身子不大好，并不能陪着黛儿出去，就这样陪着你说说话吧。”一辈子就这么一点骨血，林如海的眼中黛玉自然是最让自己放心不下的，故而看过去的眼神也是多了几分不舍和怜悯。
“是，爹爹！”黛玉说着话眼圈儿又红了。爹爹病的严重，也不知道到了那一日才能好起来。
“爹爹瞧着你身边那个叫紫鹃的丫头倒是个好的，这几年在那边，她没少为你操心吧。昨晚上晕倒的是不是她？可有大碍？”林如海想起来昨晚上说是有个丫头晕倒了，故而说道。
“爹爹自己病着，怎么倒是为了紫鹃一个丫头操心？”黛玉怕林如海操心多了对身子不好，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虽然是个丫鬟，可是陪着你的时间长了，只怕是和姐妹也差不多了，既然她对我的黛儿好，在爹爹的心中，她也就和女儿差不多了。”林如海不想女儿这一辈子太过孤单了，就算是身边没有亲人，有个衷心的丫头陪着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爹爹放心吧，女儿懂得。紫鹃虽然是外祖母家中的丫鬟，可是对女儿倒是十分尽兴，这几年在那边，确实是没少为了女儿操心。”紫鹃虽然是个丫鬟，可是真正是对自己好的人，倒是比起那些姐姐妹妹不知道强了多少去。这几年在那边要是没有紫鹃体贴的宽慰自己，这日子还不知道要过的多难。
“在荣国府的日子，多亏了紫鹃姐姐处处周全，如不然，好些地方还真是不方便。”雪雁也笑着说道。自己原本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可是从紫鹃来了以后，对姑娘的诸般照料倒是比自己不知道强了多少，所以虽然最开始自己对于她取代自己成为大丫鬟有些不服气，可是后来竟是逐渐佩服起来，故而，两个人能好好的同心同德照顾黛玉。
“如此就好，我也就放心了。回头她好了，让她来见见我。”林如海忽然道。
“是。只是爹爹身子不好，就不要太过操心了。”父亲这病来势汹汹，何尝不是历年以来操心太过的缘故。黛玉虽然只是闺阁女子，可是却也知道，父亲这个盐课御史并不好当，这些年来，为了做好，父亲不知道操了多少的心，费了多少的力，却也为此熬干了心血。
再加上父亲的身边这些年终究是少了一个贴心的人照料起居，父亲对母亲用情深，这些年来虽然说是母亲去了，房中也还有两个早年母亲为父亲做主纳的姨娘在，不过从母亲去了父亲也早早的远了，就是十天半个月都未必会见一次，家中琐事也是父亲着乳嫂韩子山家的料理。如此日复一日这身子怎么能不亏。
“不妨事的，爹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黛儿知道了。紫鹃如今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我让她今天休息着，大夫说，她是北边的人，初来乍到，到了我们这边多少是有些不习惯的，略休养一二日也就好了。”
“那就好，爹爹的黛儿是最听话的孩子，也是最善良的孩子。你娘九泉之下看着你这样乖巧懂事，也该是欣慰的。”林如海说了这话才想起来，黛玉听了怕是要难过，故而接着说道：“黛儿，从你来了南边，到现在大门一步都没出去，好孩子，你应该有时间出去走走的，就算是不去别的地方，最起码也该到天宁寺去上一炷香。”
林如海看着女儿来了扬州以后越发清瘦的面颊说道。这孩子从见了自己成这个样子以后，每天不知道操了多少的心，可是自己却也明白，就算是女儿为了自己熬干心血，自己也是再没有陪着她一辈子的可能了。虽然自己诸多的话都是安慰女儿，可是却也明白，就只能是安慰而已。
心中想着，林如海看着林黛玉的目光中不觉有多了一丝慈爱，这孩子，当真是个可怜的，才这般的年纪，就注定了这世上只能是她一个人，这让自己如何才能放心呢？
“是，爹爹，我知道了，改天我会去天宁寺的。”黛玉知道，自己的母亲的牌位父亲一直都供奉在天宁寺，也是自己不孝，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居然不曾去过。
“雪雁，你家姑娘身子弱，这一路上又是长途跋涉，费了不少的精神，你可要好生照料你家姑娘。”林如海看看雪雁说道。
“是，老爷，雪雁知道的，定然不让老爷操心。”雪雁是林如海那一年在大雪中捡到的孤女，这些年来，和黛玉一起，如今也长大不少了，总是从小的情分，林如海心中自是对雪雁更加放心些。
“好孩子，你去吧，爹爹有些累了，睡一会子。”林如海点点头，又看看女儿说道。
“是，爹爹您好好休息，等会子药好了，黛玉再来侍奉您吃药。”黛玉说话恭敬有礼的退了出去。
林如海看着女儿出去，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淡了下来。听派去打探的人说是，黛玉在荣国府倒是过的还能凑活，虽然他们对黛玉说不上有多好，可是也还算是不曾刻薄。尤其是岳母史老太君对这个外孙女儿也是极为照顾的，竟是把身边的几个姑娘都比下去了。只是不知道她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这是敏儿唯一的骨血才真心的疼爱？
这几年黛玉在荣国府，虽然说不在自己的身边，可是毕竟自己也是有实职的二品，比起只有品级没有实职的正三品一等将军贾赦和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贾政，自己的位子究竟是高了不少，在荣国府那样的地方，就算只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没人敢十分薄待了她。可是自己有一日去了，所有的荣耀就都不在了，黛玉身后可就再也没有能撑腰的人，到了那时候这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
偏生自己林家这边都是出了五服的人，当真也就没有一个合适托付的，如不然怎么也不能放心让黛玉去那人人都是“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的荣国府。那家子人是什么样的自己心中也是早明白，可是除了他们家和黛玉的血缘最亲近，还能有谁值得托付？如今也就只盼着岳母能够善待她，让她在那边好好的过。
林如海不由的又想起来，如果林涴还在，该有多好，起码黛玉能多一个亲人，可是不在的就是不在了，自己如今这么想又有什么意思？
以前一直想着有一日随了敏儿去了才好，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才知道，原来自己不光是有一个敏儿，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割舍不下。这孩子现在不过是才十一岁，要是就没有了父母双亲，这一辈子可如何过下去？虽然自己有万贯家财，可是她一个女孩儿，又该如何支撑？只怕是连守住也不能罢。偏生这世上连一个可以让自己托付的人都没有。
这一刻，林如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这些年从来没有觉得在这个世上，自己和女儿是如此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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