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崇安侯府出来,廖仲文仍旧是一脸和煦的笑意,客气地跟林大管家道了谢,步入巷子里时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眼高墙大院,眼里笑意不明,随后上了马车,吩咐小厮往揽月楼去了。
揽月楼人来人往,从一早开门起就是客流不断,热闹纷繁。廖仲文在揽月楼后门下了车,同钟掌柜一道进了院子。
“太太那头妥当了,”廖仲文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微微滞了滞,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只太太,一位奶奶,并一个小哥儿,一辆车就行。”
钟掌柜点了点头,眉头皱起了又松开,摇着头拍了拍廖仲文的胳膊。“这当头,如此也好,省得打眼。新旧交替,贵人们总得做做样子博个好名声,大老爷暂时没事。姑娘……也是个明理的。”钟掌柜深吸了口气,嘴角往上扯了扯,勉强挤出些笑容来,“好了,西宁王府定了几坛子桂花酒,也该让人送过去了。这大过节的,事情多,你且回去吧。”
廖仲文点着头应了,面色微济,长揖着跟钟掌柜行了一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转身出了门。
西宁王府此刻倒有些冷清,院子里的下人们走路都提着心,生怕弄出大声响来惹恼了院子里的主子们。
西宁王这几天在朝堂上都是黑着个脸,卢俊昭也是一脸阴沉,仿佛是进了冰窟窿一般,浑身都散发着寒气。回到府里更是如此,吓得一院子的丫头小厮大气都不敢出。这当头却没人敢去问一句,有那个胆子的。也没那个功夫——卢家父子俩向来喜怒不定,这么黑着脸也不是一回两回,逮着谁都咬一口。连圣上都没开口,别的朝臣更不愿去找不自在。是以,这大节下反而没什么来往的人,院子里也显得有些寥落了。
正院主屋里,卫王妃面色忧虑地拉着秦嬷嬷叹气。
“卿哥儿走了这么大半个月。也不知道来个信!你说他去找李道长也就罢了,这十几天了,他怎么就不知道家里人忧着心?哎,也不知道王爷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父子俩还从来没红过脸。就是上回为了那通房丫头……也没那么大的气性!哎,真是愁死人。”卫王妃不住地叹着气,抓着秦嬷嬷的手突然一紧,脸上瞬间有了丝异色,张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迟疑道。“卿哥儿,不会还惦记着那丫头的事儿吧?”
一句话问完,卫王妃又抚着胸口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卿哥儿向来稳重,一件事情都能拐几个弯儿,他不像昭哥儿一根经……可他到底去到哪儿了?连个音信都没有!”
卫王妃越说面色越难看,脚步凌乱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儿。连来回话的管事嬷嬷也直接让人赶了出去。
秦嬷嬷跟着叹了口气,看卫王妃满脸忧愁焦虑,想了想,试探地劝道:“王妃放宽心,世子爷做事向来稳重,这会儿也不过出去半个月,大年里又下了场大雪。许是大雪封了路,不好传信。王妃若实在是担心,不如去寺里求个平安符。今儿十五,正好也是拜菩萨的日子。”
卫王妃眼前一亮,猛地顿住了脚步,拉着秦嬷嬷不住地点着头,急切地吩咐道:“还是嬷嬷想得好。快,让人备车,去慈寿寺!”说着又抚着胸口出了口气,面上的焦虑担忧总算散了些,拍着秦嬷嬷的手吩咐道,“你去梧桐院看看吧。卿哥儿媳妇儿,哎,那也是个不使心的,只怕还呕着气,说起来,我也是为她好,她也是糊涂了……”
卫王妃眉头蹙起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声,“你去看看,就说我要去慈寿寺祈福,让她跟着一路去。她是卿哥儿的媳妇儿,先前还好,如今对卿哥儿倒是不管不问了,今儿怎么的,也该去给菩萨磕两个头。”
秦嬷嬷点着头应了,转去了梧桐院。
卫王妃看着秦嬷嬷的背影,面色凝重,又环视了屋内一圈,缓慢地叹了口气。
巳时,揽月楼送酒的马车停在了西宁王府后巷子里。送酒的小厮长得尤其机灵,眼睛亮晶晶的,咧开了嘴笑着跟门房头子问安回了话,说是奉了掌柜的命,一是送酒,二是来结账的。门房头子也不多为难他,直接进去跟大管事卢安回了话。
大管事卢安板着脸听了,朝门房头子吩咐道:“让那小子把酒拉进来,就先停在二门门口!”说着又点了几个小厮去搬酒。
不到两刻多钟,那小厮清点了酒,拿了银钱,跟卢安道了谢,便驾着车,笑眯眯地离了西宁王府,一路往揽月楼去回话了。
不多时,西宁王府东侧门处,几辆精致的马车并一队丫头小厮左右跟着,浩浩荡荡出了门,一路往慈寿寺而去。
打头的一辆车只坐了卫王妃跟温氏,却并没要人伺候。只几个丫头左右跟着。秦嬷嬷跟孙嬷嬷并几个大丫头坐了后一辆马车,另有两个大丫头照看着衣物茶水等物另乘了一辆马车。统共三辆马车并十几个丫头小厮一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尤其明显。
西宁王府正院书房里,西宁王仍旧是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懒懒地靠在摇椅上,手里捏着个白瓷茶杯,听见卢安的禀报,手指微微用了用力,面上却无分毫变化,只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吩咐道:“这大节下人多,多派两个人过去跟着王妃吧。”
卢安低着头应了,略站了站,见西宁王没别的吩咐了,这才告了退。
卢俊昭沉着脸坐在书桌旁,整个人似僵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直直地盯着书桌上摊开的一张极小的纸片。
这消息是今儿一早到的,阿晚果然给梁王送了礼,元江那头也透了消息过去。若是唯蒙可汗跟尉迟敬德能打起来,那是最好不过。可他总觉得心里头没底,空荡荡的,越想越心乱。他这眼皮从早上就开始跳,一直没停过。他从来不信命,不信这些莫须有的空谈,可今天却又莫名地觉得不对劲儿,他得赶紧回北边!
想着,卢俊昭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阴沉得跟下雪天似的,眉间还带着一股极其明显的焦躁,抬脚就踢翻了桌边的椅子。
西宁王瞥了卢俊昭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从鼻子里哼着气数落道:“蠢货!老子怎么教你的?要沉得住气!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呢?”
卢俊昭紧冷冷地扫了西宁王一眼,眉头皱得更甚,却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我不放心阿晚。”
西宁王脸上的笑意刷地一下散了开去,直起身子站了起来,目光陡然间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死死地盯着卢俊昭斥道:“你是老子的儿子,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乱了心神!”西宁王顿了顿,又紧绷着脸补了一句,“就是乱也不能乱在脸上!”
卢俊昭嗯了一声,眉头还是蹙着,眼里的暴躁跟烦乱一闪而过,冷着脸抬手压了压跳得厉害的眼角,扬声叫了外头候着的周川。
“朱二那儿有没有消息?”
周川眨了眨眼睛,见自家爷一脸暴躁,心头咯噔一声,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硬着头皮回道:“除了今儿一早送进来的消息,别的,暂时没了。”
“滚!”卢俊昭面色又阴沉了一分,扬手将桌边的砚台砸了过去。
周川眼看着那砚台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手心上起了一层冷汗,脑子里却疑惑了起来。爷向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先前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儿突然就跟吃了炮竹一样?难不成是夫人那头……周川眼眶缩了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北边局势跟京城一样乱,夫人若是有个什么……他们也别想活了!
西宁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卢俊昭一眼,一脚踹过去,扯着胡子恨骂道:“蠢货!急有个屁用!你给老子清醒点!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账货……”
西宁王气得跳脚,磨着牙狠狠地一脚踹在桌子上,手指点着卢俊昭,却半天没骂出话来,只气恨地一把抓起桌上的小纸片扫了一眼,又狐疑地看了眼卢俊昭,脸上的怒气散了些,蹙着眉教训道:“你媳妇儿都说了,一切安好,勿念!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没出息!”
说着一把将那纸片揉碎了投进炭盆里。见卢俊昭暗沉的脸并无半分松动,西宁王眉头跳了跳,压下心里一闪而过的不安,拧着眉沉声道:“无论如何,得先离了京城再说!北边还有你大哥在!还有不少老将!”
卢俊昭点了点头,却半个字也没说,抬手压着越来越跳动得厉害的眉角,目光望向外头渐渐明媚的阳光,好半晌才声音干涩地开口道:“西山大营凌晨有了动静。辰时,郑泰和长子进了大皇子府。叶府也有了动静。等廖仲文那儿来了信,也差不多了。”
西宁王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卢俊昭的肩膀,脸上换了丝笑意,眼底却蓦地凌厉了起来。
巳时末,卢家的马车出了京城南门,往慈寿寺而去。刚走了没多远,便闻得马蹄声哒哒哒地临进了。京兆尹魏朗一脸恭敬的笑意,到马车旁下了马,站在外头长揖着行礼道:“下官给王妃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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